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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朝霞

  想要從石泉經過,前往固城。

  只有一條路。

  那便是從石泉城的中央穿過。

  其實也有別的路。

  西北面地那片戈壁荒漠,有人曾經橫穿過去。

  東南面的那片荒山,也曾經有人橫穿過去。

  但是。

  走那兩條路的人,大部分都是沒有走出來,而是死在了里面的。

  所以一般人基本上不會走那兩條路。

  正常來講。

  陸行舟和馮謙益也是幾乎不會走那兩條路的。

  因為走石泉,最多就是廝殺一場。

  但如果走戈壁荒漠,或者荒山野嶺,一旦迷失在其中,那就是徹底沒有了希望。

  所以。

  陳布袋,祝青山,白蒼。

  這三位老人于凌晨時分,出現在了這石泉城入口處的那條路上。

  天空像是被一塊巨大的幕布給籠罩了下來。

  看不到多少光亮。

  只有零星的幾顆星辰,在這夜色之中閃耀著。

  當然也不是那么的明顯。

  風于荒野之間吹過。

  帶來的是劇烈的黃沙,還有一種粗劣沙啞的呼號之聲。

  三人僅僅是剛露面沒多久。

  就已經是混身上下都被染上了一層黃沙。

  陳布袋和白蒼還好些。

  但是祝青山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養成了干凈整潔的習慣。

  自己的住處,還有自己的衣物等等。

  永遠都是一塵不染。

  整齊有致。

  但是,自從來到這石泉之后,一切都變了。

  他睡覺的地方,甚至連喝水的杯子,茶壺,都是有著永遠擦不干凈的黃沙。

  甚至連他吃的飯里面,也是有黃沙。

  他的頭發,臉,無論怎么洗,洗的多么干凈。

  只要一出門。

  立刻就是被黃沙覆蓋。

  簡直要折磨的他瘋掉了。

  今日凌晨也是如此。

  凌晨的風本來就比平日里大一些。

  而且,整個城內的人幾乎都在睡覺,也就沒有多少人去阻擋這些黃沙。

  黃沙漫天飛卷。

  又是從街道上呼嘯而過。

  就像是一條條的黃沙風暴巨龍。

  最終,所有的黃沙幾乎都落在了三個人身上。

  三個人的頭發毛毛躁躁的。

  脖領子里也都是黃沙。

  甚至,只要抖一抖衣服,就能抖落出一蓬沙土來。

  當然,三人都是活了這把年紀的人了,什么世面沒有見過。

  就算是最愛干凈的祝青山,幾乎要承受不住這種黃沙漫天的日子了,但依舊沒有離開。

  依舊是在凌晨的時候。

  一起來到了這里。

  準備布置他們的拿手陣法。

  “你的布袋陣法在外,將整個石泉城的入口封死,讓他無路可走,只要想要過石泉城,就必然要進入陣法之中。”

  祝青山站在石泉城的入口之處,風卷著黃沙將他的灰白頭發吹的獵獵而動。

  他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眼中似乎出現了一副巨大的陣法圖案,然后他在慢慢的將這副陣法圖案和石泉城的入口地勢重合,一邊重合,他一邊低聲吩咐道,

  “陣法的方向,最佳為坐南朝北。”

  “如此,能夠恰到好處的將生門封死在那處土墻之上,就算萬一被他發現,想要傳過去,也得打碎了土墻,難如登天。”

  “再將西門墻上開一道裂縫,引西北風沙進入陣法,我要在裂縫之上留下致幻的藥物,藥物與風沙混合,才能夠不易被察覺。”

  “我的無相陣,便布置在你的布袋陣之中,借助布袋陣掌控的風,恰好能將無相陣的氣連貫起來,將氣與勢融合到極致。”

  “哈哈…”

  祝青山在那里一邊審視,一邊慢慢的給陳布袋交代,陳布袋聽著,也是暗暗點頭。

  兩位老者的眼睛里,都是充滿了光亮,還有炙熱。

  兩個人在玄機閣的主閣之內,研究這陣法之術,已經有多年。

  基本上都達到了各自陣法領域的巔峰。

  這幾年。

  兩個人又在開始研究陣法和融之術。

  也就是將兩種不同的陣法融合在一起,彼此相輔相成,讓各自的威力更上一層樓。

  不過。

  因為是最新研究的,到目前為止,還從來沒有在江湖上試過。

  這一次,能夠小試牛刀。

  兩個人也是頗為的期待。

  兩人來的時候,也是曾經聽說過的,那個陸行舟,似乎在玄學術法之上,有些門道兒,輕易解開了九十九連環,后來也破了紅青林的陣法。

  他們對陸行舟也是頗為的期待。

  這樣的人,來幫他們試這樣的陣法。

  當真是非常的合適。

  一群庸碌之輩,連其中一個陣法都破不掉,試陣也試不出什么。

  只有陸行舟這種人,才能幫他們真正的把陣法完美。

  兩個人一邊探討著一邊滿懷期待。

  時不時的傳來大笑聲。

  遠處。

  白蒼看著他們這兩個老頭。

  一會兒對著石泉城的石頭墻上下比劃,一會又來到了城門口的一塊土墻處,歪著腦袋左右打量,一會兒又似乎有什么爭執,面紅耳赤。

  兩個老頭討論的熱火朝天。

  什么乾坤兌離坎,什么生死,什么風勢地勢。

  反正這些話,每個字白蒼都能聽的清楚,但這些字串聯在一起以后,她就完全聽不明白了。

  她反正也不是負責布置陣法的。

  搖了搖頭。

  靠在了城門外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

  她攤開了掌心。

  里面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一陣風吹過,掌心里多了幾分風沙,很少,但依舊能夠看的清楚一層。

  她五指陸續合攏,優美而緩慢,最終輕輕的把五根手指全部合攏在了掌心里。

  也將這些風沙握緊。

  然后。

  她把掌心湊到了嘴唇邊,然后輕輕的朝著里面吹了一口氣。

  五指慢慢的打開,掌心里面竟然是出現了一朵六瓣的花朵。

  這是勁氣之花。

  以內力凝聚而成的。

  花朵呈現著淡淡的透明之色,隱約可見里面沾染著一些黃沙。

  黃沙所聚集的地方,主要是花蕊的部位。

  仔細看過去。

  這幾根花蕊,其實都是針形。

  這便是花寒針。

  以內力凝聚寒花,花蕊便是花寒針。

  攻敵之時。

  寒花吞吐,將花蕊,也就是花寒針射出,入人體之后,花寒針的內力將發揮出一種十分詭異的作用。

  它接觸到敵人的內力的時候,將會把對方的內力吸收,然后變得越來越大。

  直到吸收了敵人所有得內力。

  引爆。

  敵人必死無疑。

  一般來說。

  內力越強的人,受到花寒針的攻擊之后,死的越快。

  而若是普通人受到花寒針的攻擊。

  則是只會感覺有點兒刺痛而已。

  完全沒有什么影響。

  這是花寒針的詭異之處。

  當然。

  這花寒針凝聚,也并非那么的容易。

  它和這幾個花瓣不同。

  六瓣花般,只是吞吐花針之用,輕松可以凝聚。

  但花寒針則是需要以詭異無上心法所凝聚。

  看似和普通的勁氣凝形無異。

  但實則難上千百倍。

  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修行花寒訣數十年,已經入了先天境界。

  但白蒼依舊沒辦法做到爐火純青。

  她依舊需要一些引子。

  比如這黃沙。

  黃沙為引,借內勁凝針。

  真正的大成,圓滿,是不需要外物為引的。

  直接是最純凈,完全以內勁凝聚,也是威力最大的花寒針。

  對普通人都有效的花寒針。

  除了內力。

  它還能吸收氣血,引爆肉身。

  甚至還能夠由施針者掌控花寒針引爆的時間。

  玄妙非凡。

  可惜。

  白蒼她到現在都沒有學會。

  “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能到這石泉城呢。”

  “老身這花寒針,也有些時間沒有見過人血了。”

  白蒼看著掌心里那一道寒花,微微笑了笑,然后又是看向了東南方向。

  那一條蒼茫古道。

  正聯通著漢中和石泉。

  那個方向,一絲絲的魚肚白正在慢慢從蒼穹上出現。

  同樣的,魚肚白之下。

  也開始有光。

  天將要亮了啊。

  天確實要快亮了。

  距離石泉還有幾十里路的東南方向,一座不算太高的山丘上,已經是開始見到了一絲火紅的朝霞,正在慢慢的從東面的蒼穹里,蔓延出來。

  朝霞剛開始的時候。

  是從山林和蒼穹交界的地方,慢慢滲透出來的。

  撕裂了黑暗。

  也撕裂了這一片安寧。

  朝霞越來越多,又仿佛是有人在遙遠的天邊點燃了一團火,開始將黑暗大片大片的驅逐,給這一片蒼茫的山林,還有這世間,帶來光明。

  嘩啦啦!

  一群群的鳥雀隨著朝霞的出現,開始從鳥巢里飛出來,它們撲棱著翅膀,遠遠的朝著四方飛去,開始一天的捕獵生活。

  林海也隨之搖曳,迎著陽光和朝霞起舞。

  隨著朝霞越升越高。

  天地逐漸大亮。

  那一片始為先鋒的朝霞,那最初撕裂黑暗,帶來光明的朝霞。

  開始黯淡了。

  它黯淡的速度很快。

  幾乎眨眼間,就已經看不到了。

  就像是沒入了這一片光明之中,也像是隨著山間的風煙消云散。

  “這朝霞,如程蠻子。”

  山丘的頂部,有著一塊天然的石臺,石臺凸出來了一些,上面光禿禿的,也沒有樹,只有零星的幾根從石頭縫里鉆出來的草,正隨著風搖曳。

  陸行舟和馮謙益站在石臺上。

  并列看著那初生的朝陽。

  風于山林之間吹過。

  白發黑發,皆是在這天地之間飛舞。

  衣衫也隨之獵獵。

  陸行舟嘆了口氣,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是啊。”

  馮謙益扭頭看了一眼陸行舟,朝陽的光照耀在那張臉上,有種莫名的傷感正在彌漫出來。

  她也是嘆了口氣,道,

  “他為了黃沙匪,甚至可以說為了石泉,入林開山。”

  “可不就是最早的一片朝霞。”

  “朝霞撕裂黑暗,帶來光明。”

  “他撕裂黃沙,給黃沙匪,給石泉,帶來新的希望。”

  “然后…”

  馮謙益說到了這里,沉默了下來。

  但她話里的意思。

  很明顯不過。

  最終。

  程蠻子也將要像是這朝霞一樣,隨風消散。

  只留下滿天地的光。

  “陸公公,可有法子救他?”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

  馮謙益突然問道。

  陸行舟來自于內廷,肯定是能夠接觸到皇宮大內的。

  大內。

  是一個很神秘的地方。

  也是一個很強大的地方。

  幾乎,可以和整個天下江湖相提并論。

  而據說里面關于武學的藏書,更是浩瀚如煙海。

  哪怕是少林藏經閣,也比之不如。

  或許那里面能有什么法子,解決了程蠻子的問題呢。

  “咱家,還入不得大內。”

  陸行舟知道馮謙益的意思,直接是搖了搖頭。

  但他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道,

  “但咱家回了長安,定是要將這里的事情稟報陛下的,也會試著給程蠻子爭取一下的。”

  “此等人物,若是真的埋葬于黃沙之中,實乃遺憾。”

  程蠻子和盧德仁不一樣。

  盧德仁雖然也是英雄人物,但他必須死。

  因為他做了謀逆之事。

  但程蠻子不一樣。

  他雖然殺了官,但殺的都是貪官,都是狗官。

  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石泉,為了給這些即將葬于黃沙的人們,爭取一個希望。

  這種人不該死。

  反而是應該大力的宣揚,封賞。

  只有如此,才能夠在大魏朝的江山之內,催發出更多的這樣的人。

  陸行舟相信。

  只要告知陛下,陛下一定會想辦法的。

  但最終能不能找到辦法,他卻是頁不清楚的。

  大內。

  并不是萬能的。

  嘩啦啦!

  嘩啦啦!

  兩個人站在石臺上交流的時候,這天地之間的風,突然之間變的猛烈了一些。

  兩人背后的那一片山林,也是劇烈的搖晃了起來。

  枝葉互相摩擦。

  有些枯黃的葉子甚至飛了起來。

  沖上了天。

  陸行舟和馮謙益同時扭過了頭,然后便是看到有著一股黃沙從山下的叢林里,正飛快的朝著這里蜂擁而來。

  遠遠的看過去。

  這一片飛舞的黃沙,好像是一個人的臉。

  他悲憫。

  他絕望。

  但是,他又帶著一種笑容。

  嘩啦啦!

  大概兩三個呼吸的功夫,這張臉來到了山丘的頂部。

  然后它慢慢的消散了下去。

  有些黃沙散落在了地上,有些黃沙散落在了那些枝葉里,有些黃沙隨著風落在了山丘的石壁上,然后朝著石壁的下方慢慢流淌。

  像是流水。

  但沒有任何黃沙吹向陸行舟和馮謙益的方向。

  樹林里。

  隨之走出來了一個人。

  他渾身上下都是被粗麻布包裹著,只露出了一個腦袋。

  腦袋已經看不清楚人的模樣兒了。

  頭發全部都掉光了。

  甚至連頭皮也是一塊一塊的出現了斑駁。

  有些頭皮已經徹底不見,有些頭皮已經干裂,從頭上剝離出來了一半,掛在頭上。

  風一吹。

  這半塊干裂的頭皮還在微微搖晃。

  而沒有頭皮的地方,便全部都是黃沙。

  還有黃沙正在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那張臉。

  也已經完全被黃沙所覆蓋。

  只有鼻梁的位置,還能夠看到一些皮膚,但這些皮膚明顯已經壞死了。

  完全變成了黑色。

  似乎,只要稍微一碰觸。

  這鼻梁就得整個從那張黃沙臉龐上掉下來。

  那兩只眼睛。

  依舊烏黑。

  但里面的沙礫感也是異常的明顯。

  怕是,也撐不住多久,就得被這黃沙徹底侵蝕了。

  這人正是程蠻子。

  因三七化身而入魔的程蠻子。

  他之所以用粗麻布把自己整個身子都給裹上,是因為大半個身子已經被黃沙侵蝕,幾乎要支撐不住了。

  他如果不用粗麻布裹著,身上會一直流淌黃沙。

  他也需要一直補充黃沙。

  那樣會死的更快。

  所以,他用布把自己裹上。

  流淌的黃沙少一些,他補充的也慢一些,死的就慢一些。

  其實。

  也就是個自欺欺人的法子而已。

  但能多活一刻。

  對于他來說也是值得的。

  他要盡自己所能。

  在這山林里,開辟出一條能給族人們活命的新天地!

  在程蠻子的身后,還跟著兩個人。

  一個身軀壯碩龐大,一個瘦削。

  分別時黃沙匪的兩位當家。

  鐵龐然和趙候。

  三個人從樹林里走出來,然后先后來到了陸行舟和馮謙益所站著的石臺面前。

  三人同時跪倒在地。

  異口同聲道,

  “黃沙匪程蠻子,鐵龐然,趙候。”

  “特來護陸公公過石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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