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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大師

  林間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

  聲聲如雷鳴。

  偶爾有戰馬長嘶傳來,隨著風倆蕩漾向遠處。

  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兩道身影。

  正是陸行舟和馮謙益。

  兩人在仙女坳解決了盧德仁的事情,告別了蟒行騎以及董長興。

  便一路向北。

  直奔石泉。

  此時秋日漸濃。

  兩側的山林已經逐漸露出了枯黃,不再是那種一望無際的漫山遍野的綠。

  風吹過林間的時候,那種嘩啦啦的枝葉摩擦之聲,也是減弱了許多。

  偶爾,還能夠見到有落葉飛舞。

  將這天地之間的氣氛,映襯的更加悲愴。

  是收獲之季。

  也是生命隕落之季節。

  也是生死循環的開始。

  兩匹白馬與這山間道上狂奔,獅子驄故意放慢了一些速度,盡量和另外一匹白馬齊平,以保證不會丟下后者。

  兩道身影隨著戰馬的狂奔,而上下起伏。

  發絲飛舞。

  兩個人一路沒有說話。

  大概行駛了一個多時辰。

  獅子驄的速度還能夠保證,并沒有多少疲憊之態,但馮謙益的那匹馬卻是已經有些不行了。

  氣喘吁吁,身上冒出了汗。

  這速度也是開始明顯下降了。

  兩人對視之后。

  便逐漸將馬速降低下來,然后尋找休息的地方。

  林間有水源。

  兩個人盡量往水源的上游靠近了些,將兩匹馬拴好。

  這個時候。

  就能夠看出好馬和普通馬之間的區別了。

  獅子驄完全沒有疲憊的意思。

  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氣息也十分的平穩,像是閑庭信步一般,繞著拴著它的樹干,挑挑揀揀地上的草吃。

  而另外一匹馬,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連動都不怎么動彈。

  “耽誤陸公公了。”

  兩個人坐在了溪水邊的石頭上。

  馮謙益雙手捧起水,洗了一把臉,這一路走過來,臉上,身上也是沾染了不少的灰塵。

  她一邊將手上的水珠甩掉,一邊對陸行舟說道。

  言語間有些歉意。

  “獅子驄本來就是你的,何來耽誤咱家之說?”

  陸行舟笑了笑,把隨身攜帶的包裹打開。

  里面是一些干糧。

  他抓出來了一個油紙包,然后用力的撕開。

  里面是一只油光金黃的烤雞。

  這是漢中城最好的那處酒樓,天上居所烤出來的。

  百香雞。

  據說這種雞從剛孵化出來開始,就是用各種珍惜名貴的香料喂養的。

  并且時常有人驅趕著,讓它們保持著活動的狀態。

  以促進香料的吸收。

  它們的雞肉里面,都是有著天然的這種香氛味道。

  而當母雞長大的時候,還沒有下蛋之前。

  就將母雞宰殺。

  這個時候的雞肉最嫩,也是最香。

  再經過十幾道工序才能夠精心烤制而成。

  乃是天上居的一道成名菜。

  整個蜀地都是大名鼎鼎。

  當然也很貴。

  一只這樣的烤雞,要二百兩銀子。

  就算是一些富貴之家,也不是能夠輕易吃的起的。

  不過,對于陸行舟來說。

  哪怕是逃命。

  也能夠吃的上。

  他和馮謙益二人從仙女坳出來的時候,有人已經幫他們準備好了。

  不是盧家,而是馮謙益手底下剩下的那些玄機閣的人。

  這些人都是做生意,做產業的。

  不能江湖打斗。

  但卻能夠做探子,也能夠照顧兩人生活起居飲食。

  “過了石泉,就安全了。”

  “這是最后一道坎兒。”

  陸行舟撕扯下來了一條肥美的雞腿兒,扔給了馮謙益,然后也給自己撕了一條,將油紙包放在了旁邊,道,

  “你說,玄機閣的人會來嗎?”

  現在。

  盧家已經算是沒有威脅了。

  那么石泉城那邊,如果再有危險的話,就只能是玄機閣了。

  馮謙益現在也已經暴露了。

  她幫著陸行舟,做了這么大的案子。

  只要玄機閣主閣那邊兒不是傻子,都已經猜出了她的目的。

  尤其是卓天南。

  陸行舟雖然不知道馮謙益和卓天南之間,到底有什么恩怨。

  但馮謙益既然能費如此大的周章,要奪玄機閣外圍的權利和勢力。

  那么,卓天南,肯定也不會讓后者輕易成事。

  兩者必有沖突。

  而這沖突最有可能發生的地方,便是石泉。

  卓天南,應該會派人來殺馮謙益。

  如今陸行舟和馮謙益算是綁在一根繩上的,陸行舟不可能不管馮謙益。

  如果真的在這里拋下了。

  那天下皆知。

  他背信棄義。

  日后,不會有人再和陸行舟合作,也不會再有人信任他。

  就算是合作,也會處處防備著他。

  所以,他必須得幫馮謙益走過這石泉,而且是安然走過。

  他倒不是怕。

  畢竟也已經有了一些安排。

  他只是好奇。

  卓天南還有玄機閣主閣的那些家伙們,應該也已經知道,馮謙益和東廠的關系。

  那么,這些江湖之人,還敢對自己二人下手嗎?

  江湖勢力。

  再厲害,也有局限性。

  他們除了有一些武功高強之輩,對朝廷真正的威脅,連盧家都不如。

  若是真的惹怒了朝廷。

  滅他們。

  就是輕而易舉。

  他們真的敢嗎?

  陸行舟不太確定,反正也沒話找話,就問問馮謙益。

  后者應該對玄機閣的那些人,了解比較深。

  “我也不確定。”

  馮謙益把雞腿放在嘴邊兒,用力的撕咬下來了一塊肉,然后一邊咀嚼,一邊接過了陸行舟遞過來的酒囊,往嘴里咕咚咕咚的灌了兩口,

  “但我能夠確定的是,如果那些家伙動手的話,肯定就是不遺余力了。”

  “怕是,連閣里的陣法大師,都會請過來。”

  說完,馮謙益扭過了頭,盯著陸行舟,笑著問道,

  “陸公公,莫不是怕了?”

  “哈哈。”

  陸行舟舉起自己的酒囊,往喉嚨里灌了些酒水,笑道,

  “李因緣是不遺余力!徐盛容也是不遺余力!盧德仁也是不遺余力!”

  “但又有誰真的把咱家給留下了?”

  “管他什么陣法宗師,江湖高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咱家還從沒怕過!”

  馮謙益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將那被風吹著低垂下來的一縷發絲捋到了耳朵后面,然后拱了拱手,半開玩笑地道,

  “陸公公所言極是。”

  “小女子這條性命,就交給陸公公了。”

  陸行舟扭頭看了她一眼,微笑。

  沒有繼續說話。

  他吃光了手中地雞腿兒,然后又是將雞胸脯撕下來了一塊。

  一半給馮謙益。

  一半留給自己。

  兩個人,伴著酒,在這夕陽之下,吃喝盡情。

  殷紅的晚霞照亮了蒼穹。

  逐漸的。

  把這山林也染成了紅色。

  風于林間吹拂而過。

  山林搖曳。

  好像是紅色的海洋在飄動。

  兩個人坐在溪邊。

  偶爾傳出笑聲。

  兩匹馬站在遠處。

  獅子驄在吃著草,另外一匹馬也慢慢的恢復了正常,開始尋找新鮮的草葉吃。

  這情景。

  多少有幾分瀟灑恣意。

  石泉。

  經歷了半月多前的那場廝殺,石泉城最近進入了一種比較怪異的穩定之中。

  三教九流,都很默契的保持了安定。

  誰也沒有因為突然間這里沒有了官府的人,而放肆行動。

  甚至。

  沒有了杜相文和嚴從虎這兩個黑官,他們不需要上交更多的油水,這行動也逐漸變少了。

  畢竟大家都只是想混口飯吃。

  只要飯夠吃了。

  誰愿意總是過那種刀尖舔血的生活呢?

  更何況。

  還有黃沙匪以及白樺匪等,他們人在盯著。

  這些往日里被人們視作洪水猛獸的人,聯手將石泉的秩序給維持了起來。

  就算是禿鷲匪等,那些殺人如麻的家伙們,在這種時候,也不敢隨意亂動。

  而在這種情況下。

  石泉城的那些人們,竟然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寧。

  是那種真正的安寧。

  不用在整日提心吊膽的那種安寧。

  百姓們都是處在最底層的。

  他們不知道具體原因是什么,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是大部分都在議論。

  原因是。

  黃沙匪這股匪徒的頭子,程蠻子,要死了。

  黃沙匪忙著往深山里的逃竄,沒有時間來石泉城里搶劫了。

  其余的那些匪徒。

  則是正在給黃沙匪送行。

  所以,石泉才安穩了。

  在他們最樸素的是非觀里面,官就是好的,匪就是壞的。

  之所以會有現在的安穩,是因為匪沒有時間來害自己。

  并不是因為,匪在維護這里。

  匪在給石泉爭取未來。

  這怎么可能呢?

  不是嗎?

  那群人都是一些殺人不眨眼的瘋子啊。

  只有官才是好的。

  就算是這些官貪污了,受賄了,有時候做了一些壞事,但他們總體上還是好的。

  他們很少有人想過。

  那些官,壞起來的時候,比這些匪,更加的可怕。

  “要說,這程蠻子早就該死了。”

  “他早死一天,咱們這石泉就能夠早安寧一天。”

  “就是啊。”

  “可惜了杜府尹那樣的官,被程蠻子這樣的大盜給活活害死了。”

  一處破落的酒館。

  門口的那面酒館的招牌旗子正在隨著風搖曳,偶爾拍打在酒館的大門門框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還能有一些黃沙順著門被吹進了大堂。

  光線昏暗的大堂里面。

  那些閑來無事的客人們,根本就不在意這些。

  他們聚集在一起。

  隨意的喝著酒。

  一邊喝著,一邊討論著最近石泉發生的事情。

  這程蠻子在他們的口中,就成了真正的大盜,成了殺人不眨眼,毀了石泉未來的人物。

  尤其是那家伙混身上下都是流淌著黃沙。

  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你看,這些愚蠢的家伙。”

  在酒館的角落里。

  最靠著西北角的地方,有著一桌客人。

  三個人。

  正中間的是一位老者。

  他很瘦,但是這個頭卻明顯很高,比一般人能夠高出來兩頭。

  他若是直立著站起來,幾乎能夠頂到普通房子的屋頂。

  因為個子特別高,而身子又比較瘦的緣故。

  他就有些駝背。

  如今坐在這桌子前,駝背也異常明顯。

  佝僂著。

  他的臉色很紅潤,眼睛里也是閃爍著矍鑠的光。

  不像是那種垂垂老矣的人。

  他身邊放著一個布袋。

  左手一直放在布袋上面,而右手則是端著茶杯,輕輕的抿著茶水。

  他叫陳布袋。

  是玄機閣主閣里面的一位長老。

  他剛剛聽到了這里面的人們的談話。

  尤其是關于程蠻子的評價。

  其實。

  不只是在這酒館里面。

  自從進入了這石泉城以后,他到處都能夠聽到關于程蠻子的評價。

  而且都是這般類似的。

  他心中感慨。

  忍不住罵了一句。

  “瞎了狗眼!”

  即便是常年處在玄機閣的主閣里面,研究自己的布袋陣法,很少出現在江湖上。

  他依舊是對這里的情況有所了解。

  程蠻子哪里是毀了石泉的人啊。

  他是一心一意在為石泉謀取未來,為那些匪徒謀取未來。

  但是這群真正的受益者。

  卻是…

  陳布袋心里為程蠻子不值。

  “世間之事,本就是如此嘛,何必這般計較?”

  陳布袋身邊的是另外一個老者。

  他沒有陳布袋那么高,也不像他那么瘦。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

  頭發花白。

  臉上有一些皺紋。

  眼神也不是那么矍鑠懾人。

  如果把這個人放在人群里面,你一眼都看不到的那種。

  唯一出彩的一點。

  可能就是他身上的衣服很舊,但是卻洗的很干凈。

  胡須,頭發,也都是整理的很干凈。

  連牙齒,都比一般人的白一些。

  他叫祝青山。

  也是玄機閣主閣里面多少年不肯露面,不肯出江湖的人物。

  他最擅長的是幻陣。

  以某些奇異的布置,借助陣法,術法,還有一些光影,以及特殊的藥物熏染等等。

  最終布置出能夠讓人進入幻境的強大陣法。

  在玄機閣里面。

  是一位真正的泰斗級人物。

  畢竟。

  無論是攻擊,還是防御,又或者是迷惑視線等等。

  這些陣法都是有跡可循的。

  唯有幻術。

  是真正的作用在人心上的東西。

  不可查詢。

  也毫無蹤跡。

  是陣法之中最為玄妙,也最為神秘的存在。

  祝青山能夠入幻陣這條路。

  已經是超越了很多陣法大師。

  更何況。

  他在幻陣領域之內,造詣還非常的高。

  當世。

  堪稱數一數二的存在啊。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肯定是分不清楚啦!”

  “唯有借酒消愁。”

  “哈哈!”

  祝青山說完,用力把一碗烈酒灌進了嘴里。

  這石泉的酒,肯定是沒有玄機閣的桃花沾更美味的。

  但是。

  在這位老者喝起來,卻是一樣的享受。

  一樣的痛快。

  他喝完,甚至還意猶未盡的砸了咂嘴。

  “大師不愧是大師。”

  坐在這兩人對面的,是一個年邁的老嫗。

  她的頭發都已經白了。

  臉上的皺紋也把這張臉原來的面容給遮掩了。

  像是雞皮一樣。

  她有些矮,還有些胖。

  還有些發黑。

  雖然看不出年輕時候的樣子,但從這體態膚色看起來,也絕非美人兒。

  更何況。

  她那一雙眼睛也不像是美人兒的眼睛。

  冷冽,陰森,逼仄。

  和那五官格外的不對稱。

  看起來就讓人覺的渾身難受,敬而遠之的那種。

  她叫白蘇。

  是玄機閣里面赫赫有名的殺手。

  她身邊沒有劍。

  也沒有刀。

  也沒有尋常可見的兵器。

  因為,她都不用這些的,她用的,是針。

  是玄機閣內流傳了幾百年的一種暗器。

  叫做花寒針。

  這針的載體是多花。

  具體這種花長什么樣子,從來沒有人見過。

  江湖上的人,也從來沒有人知道。

  因為見過的人都已經死了。

  死在了花寒針之下。

  而花寒針具體是什么樣子的,也沒有人見過。

  那些死在花寒針之下的人,他們的體內,找不到絲毫花寒針的跡象。

  好像,針消失了一樣。

  這三人。

  都是玄機閣里面的高手。

  而且是頂尖的高手。

  他們這次來石泉,只有一個目的。

  就是除掉馮謙益!

  保證玄機閣內部的安穩。

  尤其是,讓外部的那些勢力,不被分裂出去。

  “說的話都是玄機,云山霧里的。”

  “連影響人喝酒這件事,都和普通人不一樣。”

  “都這么別出心裁!”

  “哼!”

  白蘇那一雙陰森的小眼睛掃了兩位老者一眼,然后冷哼一聲,皺紋間的神色,突然變的尖酸無比,然后陰聲道,,

  “你看不慣,直接把人殺了,不就得了?念念叨叨有個屁用?”

  “還有你,什么真真假假,世間本是如此,要看開一些,就是你逃避現實的借口。”

  “你們說得都好聽,其實就是兩個老烏龜!”

  “和我這個老烏龜一起,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白蘇說完,把酒水端起來,用力飲盡。

  然后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陳布袋和祝青山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搖了搖頭。

  然后訕訕地笑了笑。

  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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