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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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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他們平躺在帳篷里,氣氛愉快地聊著天,談論前世的種種。

  像在海邊撿拾貝殼一般,摸索拼湊著前世的記憶。

  小學墻上貼著的“普通話是我們的校園語言”的橫幅,校門口小賣部里的五毛錢小零食,

  躲在被子里用mp3聽廣播電臺的時光,喜歡的歌手,看過的電影番劇小說。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

  “天空好想下雨,我好想住你隔壁...”

  “HoBaby情話多說一點想我就多看一眼...”

  帳篷里回響著二人五音不全的合唱歌聲,他們時不時停下來爭辯某一句歌詞有沒有記錯,當誰都記不得時,就隨著旋律繼續哼唱。

  大部分時間,二人的對話都是以“你記不記得...”、“誒,我記得...”為開頭,

  李昂越來越感覺,自己前世可能跟盧雨楠是同一個省份,乃至同一個市——他們的童年記憶有太多重合之處,

  包括小時候看過的點播電視臺,街邊小商店用玻璃瓶灌裝的葡萄味汽水。

  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盈于李昂心間,他感覺長久以來,自己心中缺損的那部分終于被填補修復。

  焦躁,憤怒,不安,恐懼,所有負面情緒都徐徐消退,化為恬靜溫和。

  不知不覺間,手掌相握,十指相扣。

  李昂聽見旁邊傳來頭發摩擦帳篷地毯的聲音——盧雨楠轉過頭,在黑暗中凝視著他的面龐。

  于是他也轉過頭,模湖視線與對方對視。

  萬丈深淵的洞窟中,兩顆孤獨的心靈坦誠地面對著彼此,直視著對方原本的樣貌。

  帳篷外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雨水打在先前埋設好的竹子上,發出嘩啦啦響聲。

  “對了,”

  李昂輕聲問道:“之前在陸地上,你說過有些妒忌我。能問下這是怎么回事么?”

  對面沉默了一下,就在李昂有些后悔想要收回這句話時,盧雨楠緩緩開口道:“和你不太一樣,我是帶著前世記憶,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北境,黑山。那里氣候苦寒,漫山遍野的林木呈現出整齊一致的青黑色,因此得名。”

  “我的母親是個寡婦,她的丈夫幾年前死于打獵事故,而一個寡婦在黑山村落里,光憑自己是很難活下去的。所以,我出生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我也不想知道——出生的前幾年,我還沉浸在前世記憶中,心理上拒絕承認這個關節粗大、皮膚粗糙、其貌不揚的蠻族女人是我的母親。”

  “她很...笨拙,給我喂奶的時候動手沒輕沒重的,有次她把我放熱水盆里洗澡,家里羊被狼抓走了,她急忙出去尋找,把我給忘了。要不是我身手敏捷自己爬了出來,差點在澡盆里一命嗚呼。

  她回來以后嚇壞了,抱著我跪在地上,滴滴咕咕地感謝上蒼。我則在她懷里不斷地翻著白眼。”

  “我一天一天長大,漸漸學會了蠻族語言,了解了周圍環境。想要用腦子里的知識,改善一下生活。”

  “但是黑山部落太窮了,適合耕種的平坦土地很少,而開墾荒地又極其艱難——每到秋冬,土壤凍結,硬得跟石頭一樣。沒有環境沒有條件讓我發揮。”

  “更致命的是,突厥人。”

  “突厥有項名為掃秋的活動,就是在秋季,進入北境,掠奪各個部族的牲畜、糧食。”

  “說起來其實很搞笑,得益于虞國學宮的科學成果,突厥每年光靠與虞國的貿易,就能滿足本國糧食所需。現在的掃秋,很大程度上是貴族的娛樂活動。

  就像出游打獵一樣。”

  “我所在的村落,即便在整片黑山之中,也算是偏遠窮苦的。大家知道突厥軍隊要來,所以早早地就準備好了‘進貢’的牲畜糧食。”

  “然而,那位突厥老爺也許是在進山的時候,摔了一跤,心情很差,他隨口報了個數字,就要帶走村里九成的食物。”

  “村里的幾個男人試圖反抗,但他們的石刀骨箭根本沒法貫穿突厥士兵的甲胃,很快所有反抗者都死了。

  騎在高頭大馬上、披著銀狐披肩的突厥老爺,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讓士兵帶走物資,并將反抗者的尸體用繩索綁在馬鞍上,一路拖行著離開了村落。”

  “嚴冬來臨,我和母親找遍了家里的每個角落,只找到最后一點糧食,不夠我們撐過冬季。”

  “她去央求其他人家,然而家家戶戶都缺少食物,沒人伸出援手。”

  “她和我試圖去山上覓食,然而寒冬季節,連熊都被迫冬眠。走在積雪的林間,根本找不到食物。”

  “陷入絕望的我向我所知道的所有神明祈禱。神仙,佛陀,上帝耶穌,不管是誰。但,沒有任何回應。”

  “一天冬季雪天的清晨,我從床上醒來,發現家里燒好了熱水,噼好了木柴,卻找不到我母親的身影。我發瘋了一樣到處尋找,終于從村民們的口中得知,有人在早上,似乎看到過她去了山上。”

  “我冒著風雪,跟著腳印,艱難地在山上跋涉,終于在一顆樹下,找到了已經被凍僵的她。”

  “她臉上還掛著澹澹的笑容,手里攥著我出生時所裹著的布帛。”

  “剩余糧食不夠兩個人熬過冬季,那么,就減去一個人吧。”

  “我背著她回到了村落,在村人不理解的目光中,按照前世的傳統,在凍土上為她開鑿出了墳塋,豎立墓碑。”

  “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要殺光所有突厥人。一個不剩。”

  盧雨楠的語氣格外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只是手掌不自覺地微微用力,握緊了李昂的手。

  帳篷外的雨聲依舊,李昂遲疑片刻,將另一只手放在了盧雨楠的手背上,安慰地拍了拍。

  “抱歉...”

  “沒什么好抱歉的。命運的安排,不是么。”

  盧雨楠搖了搖頭,澹澹道:“再之后,也許是穿越的金手指終于到賬,我也覺醒了預知能力,從此總是能抓住機遇,逢兇化吉。組織商隊來到長安,成為了一名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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