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易還沒吃完飯,武坤就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個畫筒。
“沒有找到裱畫的人?”
“老板,我在潘家園問了好多人,都沒有會裱畫的。”
南易把筷子放下,擦了擦嘴,說道:“畫筒給我,我看看。”
南易說著,讓校花去找了一雙醫用手套,等戴上手套,才從武坤手里接過畫筒,先檢查了一下畫筒表面,又聞了聞味道,沒發現有問題,才抽出里面卷成圓筒的畫紙。
剛一入手,南易立刻蹙眉。
透過畫紙的背面,正面的墨跡直接可以看到。
這就有問題了,畫紙一看就是宣紙,就算是單宣,厚度也不小,墨跡也不容易透過紙背。
又是仔細的檢查一下,嗅了嗅味道,抬頭,從頭到腳把武坤打量了一遍,南易這才把畫紙展開;舉高,透著陽光觀察畫紙的紙背,可以很明顯的看到紙纖維被撕裂的痕跡,他手里的不可能是單宣,應該是夾宣。
把畫紙反過來,再觀察一下,正面也有紙纖維撕裂的痕跡。
“媽的,不是二層夾,至少是三層夾。”
南易吐槽了一句,沒去關心畫的是什么,而是盯著局部的墨跡看了起來。
墨跡很淡,正面背面墨跡的顏色幾乎一樣。
不用說了,這是揭畫,南易手里拿著的是中間那一層,其他的還有上面和下面兩層,也就是一幅畫剖開變成一模一樣的三幅畫。
確定畫有問題,南易才有心思欣賞畫上的內容。
畫上是一個穿著呢子大衣的女人,不算太漂亮,但看起來很婉約,透出來的神韻一看就是民國女子。
右下角有題跋“乙亥冬,畫爾肖像,以遣胸懷”;題跋下面沒有印鑒,只有一個簽名“徐悲鴻”。
題跋聯系簽名,南易猜到畫上的女人是誰了,孫多慈,徐悲鴻的學生兼情人。
兩人的“愛情故事”持續了十幾年,貫穿了整個抗戰歲月,譜寫了一曲熱血燃燒的浪漫愛情,王八蓋子、三八式、零式飛機、豬突沖鋒無不為他們的愛情喝彩。
只可惜,最終是新娘嫁人了,新郎不是他;新郎再娶了,新娘不是她。
孫多慈嫁的丈夫也是個知名人物,在民國也留下了濃重的一筆,當年他要逮捕“墮落文人”周樹人,結果錯抓了魯迅,被魯迅指著鼻子破口大罵:“孫子欸,眼瞎啊,你抓姓周的,關我魯迅何事?”
被魯迅這么一罵,孫多慈的丈夫也是氣急,結果怒火攻心,燒壞了腦子,得了不治之癥——色鬼病,給另一知名文人戴了好大頂綠帽。
看著眼前的揭畫,南易有點懵圈,徐悲鴻的傳世之作當下的價格都沒多貴,就眼前這幅畫,哪怕真是他的真跡,撐死賣到五十塊,誰他媽吃飽了沒事干揭這幅畫?
揭畫可不是簡單手藝,會的人根本就不多,不去計較畫的價值,就說揭一幅畫的工錢,怎么也得超過五十。
拿幅揭畫送到他這里來裱,就為了坑他幾十塊錢?
哪怕最后理論起來,說這幅畫對主人來說有重大的紀念意義,再往天價里賠,一千塊錢以內肯定能了結,再高就是擺明了訛人。
“送畫的人是誰接待的?”
武坤說道:“我。”
“留名字了嗎?”
“沒有。”
“把你和他之間的溝通過程復述一遍,一點都不要漏掉。”
武坤回憶了一下說道:“早上九點半左右,那個人拿著畫走進來,問我這里能不能裱畫,我回答可以,然后他就把畫拿出來,攤在桌子上給我看,問我裱畫要多少錢。
我跟他說我是學徒,不太清楚,得問問師傅;他就說價格他并不在意,但一定要裱的精美,他先把畫放著,過兩天再來取,到時候再付錢,然后他就走了。”
得,南易一聽武坤說完,基本可以肯定,這就是別人設的局。
那人問“裱畫要多少錢”,武坤應該反問那人“想怎么裱,用什么材料”才對,他的回答已經把他一點都不懂裱畫的底子露了個干凈。
如果是一家正常的裱畫店,能站柜臺的學徒,就算還沒學會裱畫,師傅也應該教過如何待人接物,清楚裱畫的工藝分類,也知道該怎么報價。
再加上裱畫店的學徒居然看不出宣紙厚度,對畫一點都不表示疑問,對方怎么會不清楚武坤是個棒槌。
“武坤,你有沒有給他收據?”
“給了。”
“怎么寫的?”
“今收到需要裝裱的畫一張,然后我簽上了名字和日期。”
“喔。”
南易應了一聲,直接走出客廳,穿過院子來到院門外。
院門上掛著一塊簡易的白色牌子,上面用毛筆寫著“裱畫店”三個字,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一點文和雅的意境都看不出來。
“就這樣的門面和招牌,真會有生意自動上門?可武坤的收據只是寫收了一幅畫,究竟是什么畫,模棱兩可,完全可以由著他扯皮,對方又該怎么挖坑呢?”
看著牌子,南易陷入了沉思。
想了一會,南易并沒有把里面的道道想得太透,他覺得眼前的這幅畫可能只是一次試探,真正的殺招在下一次。
不管是帶著惡意來的,還是對方只是一個愣頭青,無論怎么樣,畫都要裱好。
“武坤,過來。”
武坤聽到招呼,走到南易身邊。
“拿著畫,再去一趟潘家園,大張旗鼓的找人打聽,一定要打聽到裱畫的地方,預算六十,這個金額之內,把畫裱好帶回來,等著那位冤家上門。虎崽,你吊在武坤后面,看看有沒有人盯著他。”
“是。”
“明白。”
武坤和虎崽兩人都答應了一聲,立刻就出發去潘家園。
“南先生,電話,文昌圍冼先生打來的。”南易剛把事情吩咐好,嚴度就過來通報。
“哦,我去接。”
南易根本不用問冼先生具體是哪個,在嚴度嘴里,文昌圍能叫冼先生的只有冼為民一個。
走到客廳,從長條桌上拿起話筒,南易就對著話筒說道:“為民,什么事?”
“兩件事,貼息貸款可以貸,可錢并不多,沙角頭一共才500萬。”
“少了點,那村里廣播一下吧,想貸的自己去跑跑。”
限定數額,南易一聽就明白,貼息的應該是地方財政,這個錢不好搞。
“我知道了,第二件事,村里有人想承包荷塘。”
“養魚?”
“珍珠。”
“第二件事,你根本不用跟我說,墾殖集團懂養珍珠的很多。”
“我問過阿嬸了,她跟我說養珍珠要往水里施肥,促進什么浮游生物的生長,會破壞水質。”冼為民說道。
“既然知道,那還跟我說什么,我才走一天,眼皮子就這么淺了?”
“我老豆的意思,事無巨細都通知一下你。”
“嗯,耀華叔有心了。行了,把事情理順,快點回東京忙你自己的吧,沒事我就掛了。”
“別急,還有點事。”
“說。”
“知道周家坳村的周官保吧?”
“知道,村里的供應商,給食品廠做紙箱的。”
“對,就是他,今天過來了,還是兩件事,一是想和村里商量一下賬期的事情,他想讓村里付現,二是想問村里借錢。”
南易揉了揉太陽穴說道:“賬期是要改一改,應收款不能隨著別人的節奏走,要加快節奏,越早把錢要回來越好。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應收款的2可以做為催化劑。”
“2這么多,有必要嗎?村里現在的回款并不慢。”
“為民,多找幾家國營廠的會計打聽打聽,問問他們廠里的應收款有多少,拖了多久,對外欠款有多少,又欠了多久,打聽清楚,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交叉債務?”
“這個情況泛濫下去會有什么后果明白吧?”
冼為民頓了一會就說道:“會引發信貸危機,銀行爛賬增加,為了自保,銀行會緊縮銀根,加大催貸的力度。由于我們特殊的國情,加上鄉鎮企業的地位低微,我們會成為犧牲品。”
“犧牲品不至于,賬要不回來這是一定的,錢握在自己手里才是錢,收不回來的債務那是廢紙。跟耀華叔說一聲,打聽清楚那個周官保借錢要干什么,借與不借都先晾著他,等他變成熱鍋螞蟻再說,那樣村里才好提條件。”
“好,我知道了,制定好分紅計劃,我就回東京。”
“嗯,回去之后繼續遙控,今年扎帳之前把村里賬上的流動資金耗光。過了元旦,村委會就去跑銀行吧,文昌圍以后就靠借雞下蛋過日子。”
“南易,推高負債率是個好主意,村里錢太多了,一個個飄了,文昌圍這塊肥肉也招人惦記。”
“呵,村委會的人要都有你這么清醒就好了,滿月酒記得來吧。”
“你還真著急,還沒生呢,就惦記滿月酒了。你前面那個兒子就沒擺酒,怎么現在又想擺了?”
“我閑的蛋疼唄。”
南易說著,就把電話給掛掉。
到了晚上的飯點,南易先陪劉貞吃飯,吃了一個半飽,等著劉貞吃好、消化完,扶著她上樓洗漱過后,這才帶著左璨一起出門。
西外的北新橋鹵煮,南易和左璨在小鋪外下車,先往路邊的一個羊肉串攤走過去。
“甲亢,給我來一百個串,一會幫我送里頭。”
甲亢,姓亢,全名亢煉鋼,聽這名就知道他家和鋼鐵廠脫離不了關系,事實上也是,亢煉鋼是鋼鐵子弟,老爹老媽都在京鋼上班。
前南易和他是小學同學、初中同學,前段時間已經重新見上面,今天是“南易”第二次見他。
南易知道亢煉鋼小學時被人叫炕頭,初中時叫火炕,初中一畢業就進了京鋼,被人叫成抗日,等他干上買賣,圍著炭火打轉,整天流不完的汗,又被人形象的叫做甲亢。
“一百串,你幾個人吃啊,你看我這肉串大的,人少吃不完。”甲亢翻著燒烤架上的羊肉串,嘴里說道。
“人多著呢,一百串未必夠,麻溜點啊,一會不夠再叫,錢等完事再算。”
“走你的,最多十分鐘就給你送進去。”甲亢頭也不抬的說道。
南易抬步往鋪子里面走去,腦子里一邊在想著羊肉串的事,京城現在羊肉串的價格挺亂,五分的能吃到,一毛的也有,兩毛、兩毛五的也能吃到,串有大有小,肉質也有好有壞。
甲亢這里賣兩毛,串不小,肉質也不錯,就算沒有同學關系,南易也肯定會照顧他的生意。
現在草原那邊羊肉按照品級六毛到一塊二不等,京城這邊只能買到二級和三級羊肉,零售價一塊四到一塊九不等,按照這個價格去推算批發價,把羊肉輸入到國內還是有賺頭的。
只是很可惜,國內肯定不可能拿寶貴的外匯大量的進口羊肉,要說按人民幣結算的話,南氏握那么多人民幣在手里也沒什么用。
再說,官方匯率太坑,虧得慌。
“還是先考慮往蘇修賣吧,現在盧布堅挺啊。”
神農南糧和斯嘉麗兩邊加起來,今年總共要出欄500多萬頭羊,預估將近27萬噸羊肉,到了明年預計還要增加四成。
未來的幾年,每年也會按照三成的比例增長,持續七年左右,才會讓規劃養羊的牧場達到一個輪牧的飽和。
兩個集團都還在全球范圍內繼續兼并土地和牧場,南易現在也算不出來八年以后,南氏會擁有多少牧場,到時候一年又會養殖多少頭羊。
現在量少,根本不愁賣,可等到八年以后就不好說了。
南易不僅要考慮開市場開拓,還要考慮羊肉的深加工、精加工以及高端品牌建立。
“南易,你怎么這會才來,我們都已經吃了一大碗了。”
南易剛走進鋪子里,陳風就向他打招呼。
南易抬眼看向陳風,用眼神給他打了個招呼,同時也瞄了一眼坐在陳風對面穿著軍裝的男人,領子上的紅色領章有點顯眼。
“沒轍,家里有個大肚婆需要照顧。”南易在陳風的邊上坐下,嘴里說著,手伸向了對面的男人,“南易,待業青年。”
“李津,京城軍區后勤部大頭兵。”
帶著天垏口音,又能和陳風坐在一塊,南易很容易猜到這位李津的路數。
“四個兜,不像大頭兵啊。”南易嬉笑道。
陳風手里拿著二鍋頭瓶子,問道:“南易,喝什么?”
“天這么熱,來點涼的吧,今兒個這鹵煮味兒正嗎?”
“還行,屎味挺地道。”
“那就好,那我也去叫個大份的。”南易點點頭,就往出餐口走去。
時候不早了,可店里人還挺多,新來的,加肉的還有好幾個等在出餐口。南易付完錢,就加入了等待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