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邁這個人,有的時候,與何無忌的性情都是一樣的,虧得他們兄弟兩個還經常看不慣對方,明明都是一路人。
何邁嘴上說著要走,其實,起身之后,根本就沒喲著急要走。
他一邊后退,一邊眼睛還不忘看著王謐這邊,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自己呢,則是擺出了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就好像認定了,王謐帶著綠珠,一旦在謝明慧的眼前露頭,就只有挨揍的份。
就好像他已經看穿了王謐的本來面目,他就是個活脫脫的妻管嚴一樣!
呵呵!
看吧!
看吧!
王謐就這樣躺在小榻上,一動也不動,眼神特別正直,就這樣盯著何邁。
根本不給他留一絲的破綻。
老子要是能被你逮到,就算老子輸!
就算是走得慢,就算是倒著走,這個將軍府的地方也是有限的,最終,是一定要走出去的。
于是,這一輪的交鋒,最終肯定是王謐獲勝,還會有別的可能嗎?
一直堅持到院子里,還是沒見王謐有任何的動作。
那還能怎么樣?
只能放棄了。
何邁前腳離開,后腳,王謐就彈了起來。
沒事?
大度?
開玩笑!
怎么可能!
王謐一個鯉魚打挺躥起來,就來到了書桉前,桌上有現成的攤開的絹紙,他二話不說就提起了筆。
小慧慧是什么性子,他太了解了。
這要是直接帶著綠珠回家去,也不和她提前打個招呼的話,說不定她一個發怒,都能把他們兩個一起打出來。
如今,王侍郎心中惴惴不安。
這整件事還真的要感謝何邁,要不是他提了個醒,王謐還真的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不提前打個招呼哪里能行?
老實說,王侍郎若不是個怕老婆的,根本就不會有這一層的擔憂。
管她什么綠珠還是紅珠,一并帶回家就是了,就是明目張膽的納小妾,又能如何?
老子的身份是夠不上嗎?
老子是養不起嗎?
還用得著女人置喙?
可那是這個年代的男人的想法,不是他王謐的想法。
誰讓他是個穿越的呢?
男人都愛女人,而且,遵循男人的本性,都喜歡獵取多多的女人,質量優秀的就更好了。
但是,在王謐看來,很多事情也沒那么絕對,女人多了,麻煩也多,一個男人身邊有十幾個女人的話,那和管理一個小型的公司也差不多了。
麻煩要多少就有多少。
而女人少呢,從某種層面上來看,也是減少麻煩的一種方式。
不管未來如何,目前的這個階段,他對謝明慧還是很中意的,也希望繼續和她甜蜜蜜。
于是,綠珠這樣的大美人,就絕對要靠邊站。
否則,他王謐就要靠邊站了。
慧娘親鑒:…
另一邊,建康城,烏衣巷。
瑯琊王氏府邸。
婢女玉柔端著面盆,一搖一晃的走在廊蕪下面的走廊上,她腳步不快,可是手上的面盆端的卻不是很穩當。
這邊搖搖,那邊晃晃,有好幾次,輕飄飄的水波都要漾出來似的。
這顯然不是玉柔做事的風格。
她雖然是個精靈跳脫的小娘子,但是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尤其是在干正經事的時候。
而此刻,玉柔卻顯見的表現出了慌亂,實在讓人懷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娘子,出大事了!”
“你看看你,還是這么沉不住氣,水都灑的到處都是了!”
“快擦擦。”
玉柔進門,那水也跟著進門了,就是沒在盆子里呆著,而是落到了地方,泛起了一片片的水澤。
明慧才剛剛起床,還未來得及梳洗,蓬松的發髻還有略顯散亂的單衣,讓她透著一股慵懶之美。
雖然她的口氣不好,但是玉柔卻一點也沒有感覺被冒犯,明慧也確實不是要數落她,不過是嗔怪而已。
玉柔把銅盆放好,又乖乖的拿來了抹布,認認真真的把地上的水澤擦干凈,辦好了這一切,才開始伺候謝明慧梳洗。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讓你這么鬧騰?”
要說謝明慧也是夠能忍的了,從玉柔咋咋呼呼的進門,到梳洗完畢,全都收拾停當,怎么說也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明明心里好奇的要命,卻還是一直忍著。
等到她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坐到了梳妝臺前,一邊欣賞著自己美好的容顏,一邊發問。
她終于有心情來聽一聽了。
娘子問了吧,玉柔卻又踟躕了,扭扭妮妮的,遲遲不開口,這讓明慧漸漸的著了急。
“說啊!”
“有什么不能說的?”
“還怕我承受不住?”
“不不!”
“這件事是說什么也要告訴娘子的。”玉柔小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又道:“奴婢只是在猶豫,不知道怎么開口才好。”
難啊!
實在太難!
這件事,如果讓謝明慧知道,不用懷疑,她一定會勃然大怒,甚至會發瘋的!
可是,玉柔也是沒辦法。
這種倒霉事,最后總是會落到她的頭上,簡直是不公平!
“既然最后都要說,那早說,總是比晚說好,你到底說不說?你不說,我就不吃飯!”
“那可不行,使不得!”
“奴婢這就說,其實,這是謝公讓奴婢代為轉達的,也不是奴婢得到的消息。”
這個玉柔,平時快言快語的,嘴里藏不住話,怎么關鍵時刻,卻又磨蹭起來了。
“到底是什么事?”這一次,謝明慧可真的是急了。
越是吞吞吐吐,就越是說明事情重大,而且,這件重大的事情,還必定與她有關!
玉柔這丫頭,平日里最喜歡傳播各種小道消息,什么坊間的見聞啦,幾大家族之間的恩怨啦,這些消息,往往和謝明慧也沒有直接的關系,于是,只要是玉柔得到了消息,就會第一時間的轉告給她。
那個時候,玉柔說話是很痛快的,一點猶豫也沒有,往往是一氣呵成,你攔著她都攔不住。
這一次,如此忸怩,不用仔細判斷,也可以知道,這必定是與明慧有關。
沒錯了!
既然是和她有關,那就快說吧!
這樣磨蹭,這不是平白的扇動別人心底的火嗎?
“就是,是京口那邊的消息。”
“京口?”
“王郎傳來消息了?”
就是這幾天的事,雖然謝明慧也不經常出門,也不是前朝的大臣,但是,她的消息也算是靈通的。
她早就知道,王謐帶領的北府大軍即將從鄴城凱旋,而現在已經到了京口。
過不了幾天就要返回建康。
那么,現在能從京口傳回來的消息,并且還是與她謝明慧有關的,必定就是王謐的消息了。
戰敗了?
不可能!
前方剛剛送來了捷報,明明是大勝而歸。
王謐自己出了什么變故?
更不可能!
玉柔這丫頭,明慧還是了解的,雖然平時沒個正經,但是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
真的要是王謐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人身變故那一類的,她絕對不可能磨蹭,一定會立刻說清楚的。
再說,看她那一臉糾結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說的,不是這樣的消息。
要知道,王侍郎在玉柔小丫頭的眼里,那也是個很不錯的郎君,如果真的是他的人身出了什么問題的話,玉柔早就眼淚汪汪了。
明慧不想再和她羅唣,干脆就這樣板著臉,等著她自己說。
玉柔又磨蹭了一會,實在是沒轍了,這才老實說道:“娘子也知道,謝公在京口也是有眼線的。”
“這些眼線不知道是哪一個,昨日傳來了消息,說是郎君從徐州城返回了京口,可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不是一個人?”
“那他還帶著誰?”
這還真是個稀奇的消息,謝明慧完全沒想到,玉柔要說的,竟然就是這個。
在明慧咄咄逼人的眼神凝視之下,玉柔終于咬了咬牙:“王郎君從徐州帶回來了一個小娘子!”
“什么?”
“你說的是真的?”謝明慧漂亮的眼珠子,隨著玉柔話音落下,蹭的就立了起來。
看看!
生氣了吧!
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玉柔心中叫苦,卻也有點埋怨謝安,這種事情,你說你一個老頭子,為什么要去打聽?
打聽也就打聽了,如果人家小夫妻互相沒有說明白,你就自己憋在心里不好嗎?
左不過,等到王謐回來,你再單獨教訓他,還是讓謝明慧這邊毫不知情的好。
這不也是為了他們夫妻著想嗎?
可是,謝安卻把這則消息轉告給了玉柔,而且還是專門轉告,為的就是讓玉柔把這則消息告訴謝明慧。
一定要提前,要趕在王謐他們回城之前。
你說,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對的事情,覺得棘手,難以處理,卻把它推給了玉柔這樣的小婢女。
這不是推卸責任,是什么?
“娘子別著急,不過就是個小娘子,可能也沒有什么問題,也許是臨時搭救呢?”
“娘子也知道,王郎是個好心眼的人,他大約就是不想看著美人落難而已。”
“美人?”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美人?”明慧騰的站起來,轉向玉柔。
玉柔一臉要咬掉舌頭的表情,謝明慧立刻意識到,所謂的美人不是空穴來風,更不是玉柔的想象。
“誰告訴你的?”
“是阿翁已經得到消息了嗎?”
“哪里來的娘子?”
“她是做什么的?”
明慧的疑問,猶如連珠炮一樣,不停的涌出來,弄得玉柔是里外不是人。
完了吧!
說錯話了吧!
這可怎么辦?
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就等于是潑出去的水,玉柔現在真的是挖個洞鉆進去的心都有。
可是,娘子就在眼前,她是不會放她去挖洞的。
“確實是個美人,我聽說,這個女子是徐州人,是王郎從徐州解救出來的。”
“不過,具體是做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這真的是不知道!
玉柔所有的消息,都是從謝安那里得來的二手消息,謝安怎么說,她就怎么說,完全但就是一個傳聲筒嘛。
她又沒有去過京口,也沒有見過那位美人,她怎么會知道的那么清楚?
再者說了,那美人的身份,別說是玉柔,就是謝安,他也不知道啊!
那美人的身份,只有王謐身邊有限的幾個人知道,他們在那軍營里也不會拿著高音喇叭宣傳。
更何況,就算是親近的人,那些只在京口活動,沒有跟著王謐出征的兄弟,也不會知曉這件事。
唯有那日在徐州城共同經歷的兄弟們,才知曉這件事的全部內情,別人,就算是謝安手眼通天,也照樣是得不到準確的消息。
“好啊!”
“這才多長時間,就知道領著美人回來了!”謝明慧粉拳攥緊,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仇恨的表情,看得玉柔心里一突一突的,唯恐謝明慧一個激動,騎上馬,沖到京口去把王謐抓回來!
不要懷疑!
她是干得出來這種事的!
“他還知不知道體統?”
“他怎么能變成這樣?怎能如此對我?”
不知為何,一轉眼,明慧的臉上就布滿了淚珠,玉柔一時不解,一邊勸慰,一邊實話說道:“娘子放寬心,就算是王郎帶回來一個小娘子,又如何?”
“奴婢看來,他也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只要肯坐下來認真的談談,一定能妥善解決的。”
“你懂什么?”
“他這樣做,還能叫做有情有義嗎?”忽然之間,明慧的言語之間就充滿了悲憤。
和剛才的那種拈酸加醋的語氣完全不同,玉柔一看這個情勢,就更焦急了。
慌慌張張的,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完全都不曉得該如何張嘴,唯恐說錯了話,讓謝明慧更生氣了。
“家父新喪,喪期都還沒過,他就納了小妾,還想讓我說什么?”
“難道,這不是無情無義嗎?”
玉柔一驚,咦?
怎么把這件事忘了?
也許是因為她們已經搬回了王府居住,時間長了,竟有些澹忘了,這確實是大大的不該。
她連連賠罪,謝明慧現在可沒有心情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她關注的,都是王謐的那些破事。
按照古代的倫理,妻子的父母也是這一個家庭的至親,如妻之父母故去,夫也是要跟著服喪的。
這是必須的!
如今喪期還未過,王謐卻納妾,這是絕對違反這個年代的風俗的行為。
說的小了,這是家庭內部的糾紛,說的大了,這要是朝廷上的那些人知道了,一紙奏疏都能把王謐給斗倒!
王謐現在本來就已經很招人眼目了,在朝廷上樹敵頗多,這個時候,他還要頂風作桉。
連累的就不只是王謝兩家,更有可能把他自己的前程都給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