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兵看到大將軍發怒,頓時傻了半截,阿爸阿爸的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符丕把符纂拉到一邊,銅鈴一般的大眼睛瞪了起來:“快說!”
把小兵猛地竄過一陣激靈,忙道:“是援軍!”
“慕容部的援軍來了!”
“慕容部的援軍?”
“難道是…”符丕的臉色都變了。
不只是符丕黑了臉,在旁的符纂也面容凝重了起來。
“是誰的部隊?”他追問道。
那小兵本來就覺得事情很大,看到兩位主將的臉色,就感覺事情更大了。
“根據前方線報,應該是慕容垂的部隊。”
“從龍城趕來的,現在距離鄴城只有一百五十里地了!”
慕容垂!
果然是他!
就知道,他一定會來趟這攤渾水!
聽說是慕容垂,符纂的心,頓時就涼透了。
完蛋了!
這尊閻王怎么來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在晉陽那邊落草為寇,還能過幾天逍遙的日子。
后悔啊!
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大戰還未開始,符纂就在想著退路,只可惜,他思來想去,把鄴城周邊的幾條道路都盤了一下,居然真的出不去。
登時傻眼了。
符纂這邊心急如焚,卻見本該氣急敗壞的符丕符大將軍,此刻倒是沒有那么慌張。
怎么回事?
難道,符丕大將軍還留有后招?
“大將軍,慕容垂來了!”
“這廝可不是好惹的,我們怎么辦?”
既然跑不出去,只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加強城防,調動兵力,怎么著也要先做點準備才是。
符丕搖搖頭,看起來還挺沉穩。
“這些當然要搞,這些就交給你去辦,告訴張老將軍,讓他到城樓上指揮作戰。”
“那么,大將軍你呢?”
符纂下意識的問道,符丕則道:“我當然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符丕特別篤定,符纂一頭霧水。
這個當口,還有什么比防備慕容垂更要緊的事?
“白花!”
“末將在!”
就在小兵匆匆報信的當口,幾位鄴城內的主要大將也都跟了過來,楊白花出列,弓手領命。
符丕又道:“你去給晉軍送個信,邀請他們兩邊夾擊,進攻慕容部。”
“是!”
楊白花剛要抬腳,卻又被符丕叫了回來,附耳說了幾句,很簡短,身邊的符纂他們都沒有聽清楚。
楊白花一邊聽著,一邊應著,待聽完符丕的計策,當下露出了贊賞的神色。
大將軍果然名不虛傳,還是有一手的!
符丕的指令已下,眾位將軍立刻散開,各自準備,就在這時,楊白花卻牽上自己的愛駒,向著鄴城外突圍而去。
他的目標,便是尋找已經后撤的晉軍!
晉軍,能在哪里呢?
糊涂的哨兵天色一黑就開始摸魚,他們甚至連晉軍具體的撤軍時間都沒有弄清楚。
這就給楊白花造成了極大的困難,要找到這伙大軍,實屬不易。
這也就是為什么,符丕偏偏要派他去送信的原因。別看人家符將軍日常稀松,還喝的迷迷瞪瞪的。
但是人家關鍵時刻也并不糊涂,鬼心眼多了去。
大戰在即,這種關鍵時刻,要去請求晉軍的援助,必須要找可靠的人,能夠取信于晉軍的。
這一次,符丕的目標可不僅僅是調動晉軍的兵馬,他還準備挖一個大坑。
這個世上,倒霉的怎么能只有我符丕一人呢?
慕容部,北府兵!
老子統統都要拉進來!
給老子墊背!
給老子陪葬!
誰也沒說讓符大將軍去死,但符大將軍自己卻已經想到了那個最壞的命運。
他甚至想把遠道而來給足了人場的晉軍兄弟也拖入泥潭,真真狠毒。
雖說符丕歹毒,但楊白花將軍還是幸運的。
因為,北府兵這邊,王謐比符丕更早得到了消息,已經在向鄴城方向靠攏。
楊白花不必再走上上百里地才能看到晉軍的旌旗了。
走了一段,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楊白花便望到了晉軍的戰旗。
他急速靠攏,逆向沖了過去。
“稚遠,你看,那是楊白花嗎?”眼尖的何邁第一個發現了他的身影。
王謐縱馬上前,仔細看了一下。
果然是楊白花!
“他肯定是來搬救兵的!”楊白 花還沒開口,王謐就做了決斷。
劉裕言道:“那我們這就要去鄴城?”
很顯然,現在的鄴城那就是個是非之地,絕對的狼窩,被攪進去了,就別想全身而退。
雖然劉裕是很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場的,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希望平白無故的去送命。
王謐沉聲道:“不急,先看看再說。”
“那邊可是慕容垂,我們總不能去給符丕當炮灰。”
“不過,氐人狡詐,我們也不得不防,他們又更陰損的招數。”
雖然在兵器上,王謐有絕對的信心,他們可以獲勝,但這種獲勝,也要以最小的代價為前提。
而氐人,既然已經把他們請到了鄴城城下,還花費了很大的精力,幫他們渡過了黃河,順利的來到這里,不得不說,如果晉軍能夠拿下鄴城的話,這其中也少不了氐秦的功勞。
符丕是絕對不可能讓晉軍完美獲益的,總是要想些辦法,自己去當那個得利的漁翁。
正在晉軍的將士想對策的時候,楊白花的快馬就趕到了。
也沒有人去提前迎接他,白花也知道,此刻的他,并不會受到晉軍的歡迎。
只是,看到他們一行人,是從完全相反的方向過來的,楊白花本能的就感到,這其中有蹊蹺。
之前明明看到他們的大軍是后撤了的,怎么沒過多久便又有返回鄴城的傾向。
這一來一回的,難道不嫌累?
“王侍郎,慕容部援軍到達,正是那來自龍城的慕容垂,符丕將軍命我出城送信,請求晉軍出兵迎戰。”
“那慕容垂來勢洶洶,其人一向驍勇善戰,若是讓他們兩邊合圍,那鄴城必定陷落,慕容部的勢力就更加的大了!”
“還請晉軍速速前來,與我軍匯合。”
王謐連連點頭,去當然是要去的,既然都來了,就沒有一直坐山觀虎斗的道理。
不過,為什么看楊白花的這個狀態,似乎還有未盡之言呢?
“楊將軍不必擔心,夜間我軍是退到了后方重新休整,現在正準備向鄴城進發,很快就能投入戰斗。”
見晉軍沒有故意刁難,楊白花這才把藏在最后的那個要求說出來。
“王侍郎,兩軍相互幫助,取的就是一個信義,氐秦和大晉之間,連年攻伐,相互之間是絕無信任可言。”
“如今,既然要合作,符將軍認為,還是應該提前商議一下對策,畢竟,慕容垂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
王謐和劉裕互看一眼,都有些不祥的預感。
商議對策是應該的,但是特意把信義拿出來是什么意思?
“楊將軍,有什么話,你可以盡管說,若論信義,我大軍都已經來了,你看看我們的將士,士氣高昂,裝備精良,這難道還不夠表現誠意的嗎?”
“倒是符將軍,我來到鄴城下也有兩天了,還沒有見過他本人,這是不是不太合適?”
“我們大軍來援,那是真心實意,難道,符將軍是只想讓我們出力,卻不打算給我們一些好處?”
“昨日我見氐秦將士出城應戰,猶如猛虎出籠,實力絕對不容小覷,既是如此,看來收拾慕容部,只依靠秦兵自己就足夠了,如果符將軍不需要我們,我們這就原路返回,也沒什么的。”
說走就走,王謐已經駁過了馬頭,劉裕等人一向和他配合默契,立刻跟上。
楊白花頓時急了。
連忙追上去,攔道:“眾位大將軍別急,好處是一定有的,符將軍也不糊涂。”
“城中守備雖強,但是現在不是慕容垂也來了嗎?若是只應付眼前的鮮卑人,我們確實沒問題,可是再加上慕容垂,就是萬萬不行的了。還望晉軍這就速速與我趕往鄴城,符大將軍可是盼著你們呢!”
其實,一開始符丕打的就是這樣的算盤。
要說對付慕容德和慕容泓,不是符丕吹牛,依靠著鄴城良好的地理位置,堅固的城防,充足的兵力,是沒有問題的。
從一開始,符丕懼怕的就是慕容垂。看書喇 兩面夾擊,腹背受敵可從來都不是說笑。
那是要玩真的!
于是,舍了臉皮,請求晉軍的援助,一開始為的,就是對付慕容垂。
符丕的小算盤打的精,把晉軍拖入戰局,主要對付慕容垂,而秦兵這邊,自然也不會毫無作為。
晉軍來了挑戰厲害的,我們秦兵就負責弱一些的慕容泓了。
然而,事到臨頭,面對著半截跑路的晉軍,符丕又生出了一些更加歹毒的心思。
反正都已經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臉皮也沒那么重要了。
只聽得楊白花又說道:“符將軍是想請王侍郎到城內一敘,商量具體的對策。”
王謐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
原來如此。
原來符丕這老小子,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城中都是你們的人,稚遠怎么能去?”
“這不是羊入虎口嗎?”王謐還沒回答,劉裕就先站出來了。
在他身后,幾位晉軍的年輕將領,全都豎起了眉毛,瞪大了眼睛,氣勢洶洶。
楊白花咽了口唾沫,有點緊張。
他看著王謐,心道,這個人雖然面容俊秀,但卻是這一隊人馬中說了算的。
現在關鍵就是看他的想法。
王謐壓了壓手,笑道:“符將軍既然想見我,我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走吧!”
“楊將軍帶路。”
說走就走,王謐可不是個會玩虛的的人。
還沒走多遠,何無忌就追了上去。
“稚遠,你可不能去!”
“他們這是要把你扣下來,當人質!”
嘖嘖…
這么緊張做什么?
符丕那個貧瘠的小腦袋瓜里想的是什么,王謐還能猜不出來?
只聽得王謐安慰道:“你們只管把兄弟們照顧好,把仗打好,其他的事情,我自有計較。”
楊白花一個勁的點頭,表示會保證王謐的人身安全,王謐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楊將軍,雖然我是相信符將軍的,但是,畢竟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既然是互信,我信任你們,你們也要做些讓我能夠相信的事情,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不過分,一點也不過分。”
楊白花連連應和,慕容垂眼看著就要兵臨城下,為了劫持一位晉軍的重量級人物,別說是一點要求,就是許多要求,楊白花也會同意。
王謐又道:“楊將軍能做主,就是最好不過了。”
“將軍,讓我帶一隊兵馬進城,總是沒問題的吧。”
幾位將軍讓出了視線,楊白花看到,有那么一隊身穿精致鎧甲,騎著矮腳馬的士兵,人數大約在兩千左右,是走在最前面的。
很顯然,王謐指的就是這些人。
“可以嗎?”王謐笑容可掬的看著他。
楊白花頓時改了口。
“那可不成!”
“這么多的士兵帶進城,鄴城不就危險了?”
“這樣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楊白花連連擺手,心說,小子你可別害我!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晉軍的人數,別說是幾千人,就是只有幾百人,也絕對不可能讓他們進城。
這不就等于是堡壘從內部攻破嗎?
氐秦和晉軍有別,一旦讓他們入城,誰知道他們的弓箭,長刀會對準誰?
王謐等了一會,見楊白花還是堅持,便聳了聳肩:“真的不行?”
楊將軍很堅定:“絕對不行!”
“那就算了。”
“寄奴我們回兵,退回五十里地以外,等著就是了。”
“末將領命。”
此言一出,眾位小將軍都笑了。
對嘛。
這才是他們認識的王稚遠。
足智多謀,臉皮極厚,既能順桿爬,也能順坡下,姿勢動作極其的靈活。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臉皮沒那么重要,利益才最重要。
那還等什么?
當然是掉頭就跑啦!
什么氐人,鮮卑人,全都抱頭自爆才好。
“別走!”
“你們先別走!”
怎么能走呢?
符丕派他出來是找救兵的,這要是一個人都叫不回去,符丕不是要劈了他?
王謐勒住了韁繩:“不走,又怎么樣?”
“讓我帶隊進城?”
事情就是這個事情,現狀擺在眼前。
符丕所謂的商談,其實都是幌子,他的目的不就是扣住友軍主將,脅迫友軍為他賣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