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司馬德宗也是很可憐了,他才只有一歲,連站也不會站,一個字也說不出,他出生的時候,司馬曜正和張貴人打得火熱,也根本顧不上他。
雖然有了繼承人,但是司馬曜并沒有表現出多么的歡喜,又因為年歲太小,直到司馬曜去世,也沒有混上一個封號。
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是,至少還混上了一個大名。
沒想到,王恭竟然把球踢到了他們這邊,兩個人對視一眼,到底還是袁悅之站了出來。
“阿寧,你這樣做,不怕瑯琊王狗急跳墻?”
“我看,不妨弄個折中的辦法,冊立新君的同時,讓瑯琊王輔政,這樣,你得了臉面,他得了里子,不是兩全其美。”
原來,這就是他們憋了好幾天才想出來的好計策,確實有幾分合理性,王恭暗忖。
“可是,讓瑯琊王輔政,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一旦讓瑯琊王壓到我們的頭上,我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你們想被瑯琊王踩在頭上嗎?”
“不要忘了,現在瑯琊王的身邊,天天跟從的,是孫泰,這個人一向詭計多端,意圖不軌。”
“有他在殿下身邊扇風點火,我們這幫大臣就算是再努力,恐怕也是白費。”
孫泰,確實是個大麻煩。
有他在,司馬道子不免就會聽從他的擺布,這樣的話,朝中的大臣根本就從司馬道子那里撈不到多少好處。
也正是因為這個,很多原本支持司馬道子的大臣,漸漸都轉向了王恭這邊。
不管怎么說,跟隨王恭做事,他們很有可能能夠分到一杯羹,雖然是王恭拿大頭,他們只能跟著喝點湯。
但是,好歹還有湯喝,這要是讓孫泰把持了朝政,大家不但連湯都喝不到,說不定還會被他漸漸排擠出朝廷。
為他天師道的人騰地方。
“可是,把司馬德宗扶上位,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嗎?”
“我們又不能把孫泰趕走,瑯琊王他也根本不會聽我們的話。”雖然一直心不在焉,但是關鍵時刻,范老爺子提出的建議,還是很有水平的。
“我們可以找個機會,除掉孫泰,不就解決了嗎?”
“不能鏟除整個天師道的勢力,但是除掉一個人,還是辦得到的吧!”
王恭忽然這樣說道,在場的兩個人,頓時全都傻了。
這…這也太過膽大妄為了吧!
關鍵是,超出了世家子弟做事的風格。
他們這些世家出來的官員,雖然平日里在朝廷上爭得好像烏眼雞一樣,明里暗里也害過不少人。
但是呢,親手殺人這樣的事情,他們是不屑于做的。
所以,此言一出,著實把兩個老實人給嚇壞了。
別看袁悅之他平日里口號喊得震天響,不是要反抗大世家,就是慫恿司馬道子趕緊上位。
各種事情做起來聲勢也是又威又勐,其實,他們兩個都還是很正直的人。
一點出格的事情都不敢做,與他們不同,王恭可是一個敢想也敢干的人。
心雖然沒有那么黑,但是手絕對夠狠。
已經初步具備了一代權臣的基本條件。
王恭見他們兩個在發愣,一副被嚇到的樣子,連忙找補:“你們兩個誤會了,這件事不必著急,我只是有這么一個想法。”
“等到時機成熟,我們再把他除掉也不遲。”
“朝廷上留著這么一個禍害,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再者,瑯琊王也不會聽從我們的勸告,自己把他轟走。”
“由我們動手,那也是逼不得已,沒有辦法的辦法,你們以為老夫喜歡雙手染血嗎?”
“還不都是被局勢給逼的。”
王恭伸出兩手,露出特別真誠的表情,對他們說道:“你們要是看不過眼,要不換你們上?”
“那不行!”兩人連連擺手:“還是你更合適。”
王恭嘆了口氣,就知道你們不行。
“除掉孫泰也是為了長遠著想,他死了,天師道的勢力也就會大大減弱,這些年,自從盧悚之后,天師道的勢力就有所增強,在各地都有他們積極活動的行跡。”
“這些人分散在大晉境內各地,要想全都抓住也不容易,想破壞他們的勢力,又無從著手。”
“這些年,朝廷也想了很多辦法,想要減弱天師道的勢力,可是總是沒有好的辦法。”
“現在,辦法不就送到眼前了。”
“以往,孫泰這些天師道的骨干力量從來都是躲在地方上,讓我們想抓也抓不到。這一回,他們終于跑到了建康朝廷,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我們為什么不做點文章呢?”
“只要把孫泰鏟除了,也算是為我大晉除去了一大禍患。”
“阿寧,你這個想法是很好,可是,據我所知,天師道內等級森嚴,雖然孫泰有絕對權威,但是,就算孫泰死了,也會有其他人立刻頂替他的位置,繼續帶領徒從鬧事,到時候,因為孫泰死于建康城,便更會給這些妖人口實,讓他們興風作浪,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王恭點點頭,很好,話題已經成功被他帶動,從到底要不要殺孫泰,變成了殺了孫泰之后該怎么收場。
很好,很好。
“這些都是后話,我不過是想提醒大家一句,在這個朝堂上,我們這些世家子弟應該一條心,共同御敵才對,切莫被別有用心之人拉攏了過去,反過來對付自己人。”
一聲世家子弟,讓袁悅之登時就支棱了起來,他老袁的家族雖然無法和太原王氏相提并論,但是,總也還算是源流清楚的大家族。
以往,他在朝廷上一直折騰的最大動力,就在于他們這個等級的家族無法出頭。
可是,現在,王恭卻把他們拉上了!
這說明了什么?
大家都是聰明人,很多事情不必挑明,王恭這是在承諾只要和他合作,他們這些中小世家在朝廷上的利益也能夠得到保障!
換句話來說,就是他們可以跟著喝湯了!
這不就是已經達到了目的了嗎?
干什么還要跟著司馬道子混?
王恭提醒的對,一旦擁立了司馬道子上位,孫泰要是還活著,那拿到最大好處的,肯定是他。
接下來,就會是他那些天師道里的徒子徒孫,猴年馬月才能輪到他們這些兢兢業業的大臣。
這也太虧了!
看到兩個人的態度都大有改變,王恭連忙趁熱打鐵,祭出最強力的一招。
“關鍵還在于,兩位想想,司馬道子他根本就不重視我們這些世家出來的大臣,不只是不重視,甚至還很厭惡!”
“他從來都覺得我們是他掌權的障礙,以前,大行皇帝還在的時候,他就經常從中作梗,想要把我們的權力都奪走。”
“一旦讓他上位,我們還有好日子過嗎?”
王恭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了袁悅之的心上,前面的諸多理由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阿寧,你說得對!”
“我們聽你的了!”
“需要我們做什么,盡管吩咐!”
“我們一定鼎力支持!”
這就對了!
世家的均勢一定要保持住,這才是王恭他們一致追求的目標,關鍵時刻,袁悅之他們能夠意識到這一點,還是值得欣慰的。
接下來,就要看那個老頭子的想法了…
那個老頭子嘛,也蟄伏很久了,他也不能繼續再這樣龜縮下去了…
烏衣巷,謝府。
這幾天的謝府上,可謂是凄風苦雨,愁云慘澹。
那凄凄慘慘的氣氛,像是一團烏云籠罩在謝府的上空,生人勿進。
正是因為有了這一團烏云籠罩,在朝局變換的這個重要的時刻,謝府上居然一個訪客都沒有。
以往那些就知道抱著謝安大腿不停恭維逢迎的大臣,全都不見了蹤影。
非不是他們不想上門,實在是不敢靠近謝府大門而已。
這些日子的謝府上,當真是喜憂參半,雖然謝家刻意隱瞞消息,但是謝家這一代最為倚重,最有實力的大將軍謝玄陷入重病這件事,還是不脛而走。
雖然很多人并不知曉謝玄究竟是生了什么重病,但是,有眼睛的也知道,這個時候謝安是沒有心情招待客人的。
不僅是沒有心情招待客人,這些日子,謝安的心情可謂是差到了極點,好像對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興趣,就連朝堂上的那些爭斗都不能引起謝安的重視。
可見,謝老爺子真的是傷心欲絕了。
在這樣的情境之下,那些大臣,不管是想打探消息的,還是想無事獻殷勤的,全都不敢上前了。
誰想觸這個霉頭?
不過,卻還真有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勐人。
不是別人!
正是現任丹陽尹,將來就要晉升宰相的王恭,王阿寧!
“快看!”
“謝府門前停了一輛車!”
“居然還有人敢來!”
“太勐了!”
烏衣巷上,隨著一架裝飾華麗的牛車堪堪停在謝府門前,頓時熱鬧起來。
本來這條街上就是達官貴人云集,走在街上的路人,也是官宦子弟為多,這些日子,他們也時常觀察謝府門前的動靜,借以判斷局勢。
現在看到有人敢在謝府門前駐留,當然是駐足觀望,不肯離開了。
兄弟們!
我們有希望了!
只要這個人能進入謝府,我們也一定能進去!
“快來看看,到底是哪一位能人。”
烏衣巷上,一街之隔的另一邊,店鋪前,小攤子前,只要能暫時隱藏身形的地方,到處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人人都想瞻望一眼,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在這樣尷尬的時刻前來謝府拜訪。
膽子也忒大了!
圍觀人群的目光早就已經聚集到了牛車上,而牛車里坐著的那個人,還渾然不覺。
只因為,他心中亦被忐忑不安占據。
計劃是已經定好了的,一切看似都進展的很順利,但是,這個宅院里的那個人,他的想法才是決定大局的關鍵。
謝安,他會答應嗎?
若是謝玄還安然無恙,那么這或許并不是什么問題,謝安會主動和諸位同仁們站到一起,取得一致意見。
但是,現在的情況就不好說了。
謝玄倒下,謝家在朝廷上的利益如何保障,這才是現在謝安要擔心的,想來,謝安的胃口會相當的大。
要是不能滿足他,他就不會與他們合作。
但是呢,這里還有一個巨大的隱患。
那就是,一直以來,謝家仰仗的巨大靠山,北府兵,現在還掌握在謝家手中嗎?
謝玄無法領兵,那么,那些士兵還會繼續聽從謝家的差遣嗎?
北府里,覬覦這份權力的人,可多得是。
懷著這份疑慮,王恭還是扣響了謝府的大門。
他能進去嗎?
謝安會見他嗎?
直到看到謝安身邊的小書童謝襄,王恭的這份擔憂才一掃而光。
“進去了!”
“真的進去了!”
“王丹陽面子就是大!”
“我看,我們明天也可以試一下,休養了幾天,謝公的心情已經好些了,也說不定。”
“我看行,我們就在這里等著了!”
“不走了,看看王丹陽什么時候能出來!”
不少小官就這樣圍坐在謝府門前,有的擺好了酒菜,有的甚至占據了酒家的二樓的絕佳位置。
一邊吃酒一邊觀察情況。
也正是因為達官貴人云集,有錢人多,時常是一擲千金進行各種社交活動,烏衣巷上僅有的幾家菜館、茶肆,全都生意興隆,熱愛在這里交換情報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卻也有些豪門子弟,見慣了這樣的事情,對王恭此行的結果并沒有多少好奇,看到王恭順利進門,反而拍拍屁股就離開了。
人家王恭能進門,那是因為人家是能夠決定朝局走向的重要人物,謝安就是沒心情,在這個時刻,也要打起精神來見一見他。
可是他們這些人談的都是些什么事,能有讓謝安感興趣的嗎?
根本沒有!
謝安會愿意見他們才怪!
這些日子,一如大家預料之中的一樣,謝玄的身體是日漸衰弱,不但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連意識也是昏昏沉沉。
一天到晚,能睜開眼睛的時候都非常少了。
這樣下去,恐怕堅持不了一個月,就要徹底撒手人寰了!
謝安看似沉著,實則心急如焚。
怎么辦?
這樣下去,苦心經營多年的北府,說不定就要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