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嗎?”
自從上殿,司馬曜已經是第三次起身探問了,只要宮門外稍有動靜,他就會讓元寶去看看究竟。
小小元寶今天可是累得夠嗆,一向懶散的司馬曜,今天特別勤快,一大早就上殿了,害的元寶連早飯也沒得吃。
這還不說,從顯陽殿到白門,步行距離,至少一千步,這段距離,說長也不算長,說短也真是不短。
就今天這一個早上,元寶已經在這條小路上打了三個來回,這次再回來,已然是氣喘吁吁,兩腿發軟。
王稚遠!
你這個小丘八!
再讓老子跑一個來回,看我不收拾你!
“啟稟陛下,還沒有。”
“還沒來。”司馬曜失望的跌坐回龍椅,那個彷徨無助的樣子,簡直是沒眼看。
“這個王稚遠,架子也太大了!”郗恢懟了王恭一把,怒道。
“立功了嘛,都這樣。”
相比直來直去的郗恢,王恭的發言,則更是帶著一股陰陽怪氣,酸溜溜的勁頭。
就在王恭的對面,是身坐胡床,一左一右跟著兩個小書童伺候,整個建康城架子最大的謝安。
謝安年紀大了,派頭又大,手里握著實權,一個月也難得到朝堂上走一走。
司馬曜便恩準他可以在朝堂上坐著,即便是發言,也不必起身,不只是司馬曜,就連同朝為官的其他臣子,也都要給謝公這個面子。
當然了,你們愿不愿意給,人家老謝也不在意,這個朝堂上,老謝還不是橫著走。
他現在還能謙和待人,那就是在給大臣們面子啦。
那什么睚眥必報的王敦,目中無人的桓溫,什么時候給過這些廢物面子?
他們不是也照樣只能忍著。
謝安能夠這樣對待他們,已經是老謝的恩德了。
看到謝安那副淡然的樣子,王恭便怒氣更勝,謝安這老頭子還沒有斗倒,又來了王謐這廝。
王阿寧的權臣之路,當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謝安今日是只身而來,身邊也只有小書童謝襄等人,謝安上朝還可以帶著隨從,自然也是司馬曜給的恩典。
對這樣的好處,謝安沒有絲毫推辭,迅速就接受了。
出乎王恭等人的預料,今天的謝安,并不是裝作氣定神閑的樣子,他是真的心情很好。
好久沒有親臨其境,觀看各種熱鬧了。
以往不是沒有機會,完全是謝安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不感興趣。這一次,可以說是近一年以來,謝安心情最激動的時候。
“主公,王謐他們一行人要到了。”
謝家的另一個小書童,靠在謝安身邊,低聲說了這么一句,謝安點點頭,卻并沒有把這個消息告知司馬曜。
司馬曜本就小心眼,這個時候若是讓他知道,謝安比自己更快的得知城外的消息,別說是感謝謝安了,一定會暗中辱罵他謝家八輩祖宗。
謝安善于揣摩人心,才不會去觸這個霉頭。
“再去看看!”
怎么還不來呢?
怎么可以呢?
王謐不到,這個朝會也開不起來,司馬曜坐立不安,屁股上像是長了釘子一樣,不停的挪動,總是不踏實。
大約又等了一刻,他揮了揮手,把元寶再次遣了出去,元寶咬了咬牙,再次奔出了大殿,心里早就把王謐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
雖然元寶很努力,但是因為數次往返,還沒有吃早飯,這一次,他的腳步是要慢得多了。
想快也快不起來,稍微多等了一會,司馬曜就受不了了,再次從御座上站起,奔到了殿門口。
隔著輕薄的窗戶紙,司馬曜遠遠看到,元寶終于回來了。
“來了!”
“來了,陛下!”
“王秘書終于到了!”
元寶激動的,差點語無倫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司馬曜從什么地方滾到了顯陽殿一般。
“快宣!”
什么上朝的吆喝也忘了,君臣叩拜的規矩也拋到了一邊。
司馬曜奔上御座,整理了衣袖,擺出了一副九五之尊的模樣。
殿下的群臣,也對遲遲不到的王謐一肚子的怨言,比如那壞事樂份子王國寶,為了能提早看到熱鬧,不錯失任何一點細節,天還沒亮,白門還沒有開啟,他就已經早早的等在門外了。
出來的太早,心里太著急,竟然連早飯也忘了吃,現在,殿上的諸位,就算是來得晚的,最少也在朝堂上站了半個時辰了。
王國寶早就餓的前心貼后心,要是王謐能吃,他都能把他生吞了。
“來了,來了!”
“大家快站好!”
朝堂之上議論紛紛,有猜測王謐會劍履上殿的,有猜測他會帶著大批兵馬闖入顯陽殿的。
甚至還有大臣對王謐的容貌產生了懷疑,竟然覺得他在襄陽城的這些日子,頭上長出了一對犄角,要不然就是屁股后面生出了尾巴。
那什么襄陽城的氐秦大軍,還有那勇猛無敵的悍將符睿,都是被他的迷魂陣給害了的。
仿佛王謐搖搖尾巴,敵軍就都會繳械投降一般。
一時之間,原本應該安靜肅穆的朝堂,竟然變得猶如菜市場,吵吵嚷嚷的,毫無規矩。
“臣王稚遠,參見陛下!”
隨著一聲高喝,朝堂之上的議論聲,頓時戛然而止,特別整齊。
“帶刀了嗎?”
“帶兵了嗎?”
范寧與王國寶小聲議論,后者早就因為餓扁了肚子,對王謐如何一點也不關心了。
“管他帶什么,腦子帶來了就行!”王國寶摸了摸肚皮,嘴上不情愿,身子還是很誠實,探頭探腦的,從舅舅范寧的身后伸出了一只眼睛。
既沒有殺氣騰騰的北府兵將士,也沒有刀箭在身,身著一身山水藍常服的王謐,邁著大步,登上了顯陽殿。
王謐步履鏗鏘,帶著勃勃的自信,那正是大勝歸來的英雄,應該有的氣場!
在他的身后,跟著兩個同樣文臣打扮的少年,一人朝堂上有些人是認識的,便是太學博士何無忌。
另一人看起來年紀更輕一些,卻是無人識得。
“朱雀航前車馬眾多,臣通行不利,只得繞遠進宮,耽誤了時辰,還請陛下不要怪罪。”王謐躬身行禮,在進殿之前,他便開始慢慢找尋以前的王謐的那種感覺。
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心態平和,講話也是周到動聽。
朱雀航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司馬曜當然不知曉,朝堂之上真的知悉內情的,只有謝安一人。
那朱雀航啊,確實是過不去的!
打死也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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