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斯沒死,卻真真正正的看到了啟夏門前兩軍的爭斗。
他注意到城下的帶兵將軍似乎并不屬于北府,面容清俊,氣質卓然,年紀也輕。
貌似與北府的各位將軍都對不上號,也不是隸屬于荊州兵。
此人是誰?
他默默將這個發現記在心里,北府兵這一次到底是動用了多大的力量來圍攻襄陽城?
看著這些戰術素養過硬的年輕將領,并不算氐秦精英的斛斯,也不由得感到事態越發嚴重。
相比而言,慕容垂這邊的戰術居然也還算是花樣繁多,除了在城上進行射箭防御以外,大刀隊也鎮守在城墻邊緣。
只要有晉軍往上沖,劈頭就砍,絕不手軟。
除此之外,慕容垂還單獨派出一隊兵馬,出城迎戰晉軍。
這一路鮮卑軍團的任務,卻并不是要和晉軍硬碰硬作戰,他們另有目標。
一隊鮮卑小隊從啟夏門出來,卻并沒有一味向前沖刺,而是停在了門前。
亂戰之中,桓伊迅速發現了這伙鮮卑小隊的蹤影。
只因為他們的行為太過異常,他們的站位也著實奇怪的緊。
桓伊駐馬,暫且退到了安全地帶。
啟夏門下堆滿了正要登城的晉軍,他們搭好了梯子,便開始和追趕上來的敵軍鏖戰。
一番爭斗總是互有勝負,獲勝的晉軍就可以繼續登城,可以說,能夠成功登上梯子的晉人,都是強者,都是勇士!
他們攀爬上了木制的長梯,抬頭向上,真正的勇者,就是要面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在不斷的廝殺,戰斗中,成長為真正的英雄!
然而,正當晉軍戰士們援梯而上打算迎接城樓上的攻擊的那個時刻,他們的下方忽然出現了異常!
呯呯呯!
棒棒棒!
刀槍相擊的嘈雜聲音中,夾在著一些更加清脆的聲音,稍微有些單調,好似與以往常見的那種聲音不同。
城墻下方囤積的鮮卑軍人,在晉軍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揮起了他們的長刀!
不是向人的身上揮過去!
而是向梯子砍了過去!
無情的長刀一刀又一刀的向那長梯的下緣砍過去,好似那些不是梯子,若是一棵亟待采伐的巨樹。
而鮮卑人也不再是軍人,而是活躍在山林間的快樂的農夫一般。
伐木,采集木料,快樂賺錢。
一刀一個銅錢,一刀一個銅錢,那木梯子的結實程度能和兩人合抱的參天大樹相比嗎?
平均一副梯子,四五刀就會被砍斷。
木梯的下方被砍斷,在墻上也倚靠不住,搖搖晃晃,就向下墜去。
木梯都不能站穩,更不要說依靠著他向上攀爬的晉軍士兵了!
頭頂上方的箭簇還沒能奈他們何,身下的梯子卻被狡猾的鮮卑軍團毀滅殆盡。
木梯下落,士兵們也跟著紛紛掉落,咣當墜地。
摔下的晉軍本就受了重傷,但是針對他們的攻擊還遠未到結束的時候。
眼看著晉軍好像是落地的蘋果一樣,一個一個的跌下來,鮮卑軍人頓時殺意沸騰,眼珠都紅了!
像是鮮卑人、氐人這樣的草原部族,一直以來都血性未除,這種血性,往好處講呢,是能征善戰,戰斗力高昂。
往壞處講呢,就是一見到血腥味就控制不住自己,野蠻落后,以屠戮為樂。
慕容垂領導下的鮮卑軍團,多年以來蟄伏在氐秦的嚴密控制之下,總算是能夠有所收斂。
然而,一旦他們逮到機會,他們的野蠻一面就會控制不住的展露無遺。
他們瘋狂的劈砍,即便刀下的晉軍早就已經沒了氣息,卻還是不解恨。
這個時候的鮮卑人好像與剛才的鮮卑人完全不是一類人一般,慕容垂手下的鮮卑軍人,只聽從他一個人的號令。
這也是草原部落的特性,忠誠的戰士,只會聽從自己認同的將領,除了這個人,誰都無法命令他們。
鮮卑軍團臣服于慕容垂,慕容垂讓他們打,他們就打,慕容垂讓他們停,他們便停。
慕容垂讓他們配合晉軍演戲,明明對這種古怪行為完全不理解,但是鮮卑士兵還是照做不誤。
有病,就要從根源上醫治,追本溯源,一向是慕容垂治軍,作戰的基本原則。
晉軍要登城,與其從上方阻擊他們,還不如讓他們根本就無法靠近襄陽城樓!
你看,砍掉他們的木梯不是很好嗎?
既能斬殺晉軍,還能摧毀他們的攻城工具,沒了木梯,看他們如何登城?
“不好!”
“鮮卑人玩真的了!”
“快,再把凌云梯送上去!”
桓伊終于看清楚了慕容垂的真實目的,不管城上有沒有監督的秦兵,只要他決定要開戰,他就絕對不會給晉軍任何喘息的機會。
剛剛還是合作的伙伴,這一刻已經是萬年的仇敵。
鮮卑軍團出擊格外兇狠,桓伊甚至懷疑他們把多年來在氐秦手下屈辱日子積攢的怒氣,全都撒在晉軍的身上了。
一出手就是殺招,騎兵隊出擊,一直在城外做象征性活動的鮮卑步卒也接收到了信號。
他們可以動真格的了!
抄起長刀,就奔向了晉軍的戰陣。
一些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晉軍,根本沒能捕捉到桓伊的號令,未及返回戰陣被鮮卑軍人逮了個正著。
鮮卑人一旦發狠,便是氣勢如虹,殺氣四溢,荊州兵們顯然也感受到了他們的殺意,心尖顫顫,禁不住掉頭就跑。
鮮卑軍人大步追上來,一把揪住晉軍的衣領,尖刀隨后就趕了過來,那鮮卑軍人咬著牙,一刀就刺進了晉軍小兵的脖子!
鮮血登時迸發!
不一刻,小兵便像一灘泥一樣,軟軟的垂了下去。
撈都撈不起來,死了,身子冰涼了…
慕容垂坐在城樓上,嘴角滲出冷笑,晉軍小子,現在,較量才真正開始。
“放箭!”
“快放箭!”
“投石車也拉過來!”
桓伊騎在馬上,幾個衛兵緊跟在他左右,幫他抵擋橫飛的箭簇,他先是穩住士兵們的陣腳。
尤其是荊州的神箭手,不能讓他們因為鮮卑人的一輪打擊之下便喪失了繼續戰斗的意志。
在桓伊的號召下,荊州箭手重新組織的隊伍,將戰陣拉開,箭頭還是指向城樓上。
晉軍主要的敵人,仍然是城上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