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不肯賞光,士兵們卻不能懈怠,尤其是處于危機旋渦中的鮮卑軍人,更是個個都屏住一口氣,生怕稍稍松懈就會給自己招來滅頂之災。
大雨瓢潑,城外的鏖戰卻越發激烈,無數的秦兵匆忙跨上馬背,出城迎戰,從一開始掀起黃土三尺,到后來,馬蹄踩踏之下濺起的都是泥水紛紛。
秦兵并沒有放棄對鮮卑軍團的監視,他們一直想著襄陽城中的這一伙鮮卑人呢!
鮮卑人和氐人互相仇視,嚴重程度遠超和晉軍的仇恨值。
被晉軍的石炮趕走一批之后,沒過多久,秦兵就自覺又組織起一支隊伍,本打算重整旗鼓,繼續監視鮮卑軍團。
卻沒成想,襄陽北門外的戰況忽然升級,晉軍的攻勢越來越猛烈,一批隊伍組建起來,迅速就被調往北門方向迎戰晉軍。
一批又一批的騎兵隊和步卒軍團都是這樣被差遣到城市的其他重要地點布防。
鮮卑人看著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從他們的身邊來而又去,除了加強警戒,把戲做足,沒有任何選擇。
今日的襄陽站場上,唯一沒有退路的,不是氐人、更不是晉人,而是鮮卑人!
“將軍有令,向晉軍投石炮!”楊修好不容易找到了位于戰陣后方的石炮陣,那炮手早就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個騰身就跳上了石炮車,頂著狂風暴雨,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石炮,再次就位。
炮手稍稍調整了投射的角度,一枚石炮再次升天!
這就是開戰的信號!
桓伊與何無忌誰都不是草包,一早就想到了這場表演終究是一時之際,無法長久。
他們一邊表演著互相打擊,一邊還在找尋傳遞消息的辦法。
辦法甚至就是現成的,很快,何無忌就發現,其實慕容垂的做法就非常好。
又便捷,又能掩人耳目,混在接連不斷的進攻里,幾乎也沒有人能察覺。
一番商議,兩軍就達成了共識,采用投擲石炮的方式溝通消息。
就在石炮投出的那個當口,啟夏門上,忽然垂下了幾根粗麻繩,麻繩順著墻壁蜿蜒而下,很快,就看到幾個身著北府鎧甲的士兵,亦從繩子上跳下來。
那些簡單的消息可以通過石炮傳遞,而那些復雜的還是要通過人來傳達。
桓伊駐馬在陣前,也發現了這些熟悉的身影。
他們回來了,看來,慕容垂是有新計策了。
首批登上啟夏門的荊州兵就這樣被慕容垂放回了晉軍戰陣,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原本是無法單靠自己的力量登上城樓的。
現在能夠在城樓上上下下如履平地,都是依靠著鮮卑軍人相助,慕容垂在這里藏了個心眼。
晉軍嘛,既然來了,就沒必要再走。
本著來都來了,怎能無功而返的原則,慕容垂幫了他們一把,讓難以登上城樓的晉軍士兵全都安安全全的站在了啟夏門上。
天底下哪有白撿的好事,在慕容垂這只老狐貍這里,就更是不可能了。
誰人會被他一時的善舉迷惑,那只能說是戰場經驗不豐富,對慕容垂此人也根本就不了解。
很快,順著麻繩跳下來的晉軍就來到了桓伊的身邊,桓伊跳下馬背,那士兵迅速上前說道:“將軍,慕容垂同意現在就開戰,不過,他希望能在一個時辰之內,看到慕容沖。”
“慕容垂說,只要能確定慕容沖是安全的,他就會打開啟夏門,放晉軍進城!”
見慕容沖?
桓伊心里咯噔一下,他臉上的疑慮與傳令小兵的歡欣雀躍的神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小兵激動的看著桓沖,頻頻暗示桓伊趕緊去把慕容沖押來,這件事也太容易辦了,簡直是一點難度都沒有。
只需要拉來一個人質,在慕容垂的眼前晃一晃,就可以攻入啟夏門,進而突襲襄陽城,世上還有比這更便宜的事情嗎?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將軍,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慕容沖不是就在這里嗎?”
桓伊深深的嘆了口氣,有些尷尬的說道:“慕容沖確實就在此地,不過,讓他出來見人,還真是有些難度…”
城下的桓伊,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可以拖延,然而,城上的慕容垂卻已經被氐人追了上來。
面前的紅發髯須大漢,慕容垂再熟悉不過,就在幾天以前,他還號稱投奔自己,反戈相擊,而現在,他卻又堂而皇之的替氐秦賣命,慕容垂不禁感嘆,世上怎能有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這就是慕容將軍要求過高了嘛,氐人本來就不太講究禮義廉恥那一套虛法,再者,人家斛斯本就是氐人,虛與委蛇潛伏在慕容垂的身邊,心里其實還是向著氐秦的。
這便是妥妥的身在曹營心在漢了,即便是在漢家的典故當中,也絕對是受到推崇的。
“斛斯將軍,啟夏門交給老夫,符將軍盡可以放心。”
慕容垂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看到斛斯,笑著開口,輕易就把這一頁翻過去了。
斛斯微微一怔,慕容垂的坦蕩,讓他很是汗顏。
他走到城墻的跟前,扶著冰涼的磚塊,遙望啟夏門的戰況。
看吧看吧!
老夫早就做好了妥善安排,你還能看出個什么?
慕容垂站在旁邊,輕撫胡須,帶著微微笑意,在斛斯的眼前,展現的正是真真正正的一幅戰斗場面。
晉軍的箭矢好像是不要錢一樣往城上飛過來,一個不小心,帶著嗡鳴的箭簇就從斛斯的耳邊擦了過去。
“他娘的!”
“什么東西!”
斛斯還未反應過來,那箭簇就擦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斛斯方正的大臉上,頓時現出一道血痕。
那血痕逐漸開裂,血滴子頓時就滑落了下來。
斛斯氣得哇哇亂叫,慕容垂暗笑:一支好箭,可惜準頭差了些。
應該往斛斯的腦袋上戳嘛,戳死他就完事了。
城樓上其余鮮卑軍人,紛紛側目,無不感嘆利箭不長眼。
那鳴鏑當然不會找尋鮮卑軍人,人家早就已經有過溝通了,兩軍在啟夏門對峙,也不是一時半刻,早就有默契。
城樓上的鮮卑人都知道要躲在盾牌陣后,才能抵擋晉軍密集的箭雨攻擊。
再看斛斯,因為想要將前線戰況看得更清楚,他不只沒有躲在盾牌陣后,他還站到了城墻邊上,使勁的探頭。
若是那利箭不來找他,豈不是不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