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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司馬家當知恩圖報

  翌日清晨,晨霧籠罩的江岸邊,北府軍帳依然樹立在原地,主將謝玄命令北府兵及桓伊帶領的豫州部隊原地休息一天,明日啟程,奔赴襄陽。

  對于謝玄的這個決定,麾下將士多有不解,梁云被斬殺,梁成慌不擇路,順勢北奔,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率領兵馬,迅速追擊嗎?

  作為謝玄手下最為驍勇的戰將之一,劉牢之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提出建議。

  “將軍,我們為何不乘勝追擊?”

  “若是昨夜追擊,必定能取得更大的戰功!”

  劉牢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對于他來說,昨夜的大戰顯然沒有達到他的既定目的。

  身為北府軍大將,昨夜那一戰,居然讓桓伊和劉裕等人奪了頭功,這讓他憤憤不平,說什么也要找回面子。

  謝玄已經換下了鎧甲,改穿常服,這就表明了他的態度,追擊什么的,不要想了,根本沒有這個想法。

  “牢之,追擊之事不在我們的職責范圍,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心修整,等待朝廷的號令。”

  朝廷的號令?

  劉牢之眼珠一轉,一時沒有想通。

  他弓手道:“屬下愚鈍,還請將軍點撥。”

  他急切的眼神一直追隨著謝玄,謝玄神色輕松,端了兩壇棋子,放到棋盤邊上。

  “牢之,來,坐下,陪我下盤棋。”謝玄發出邀請,劉牢之板著臉,勉強坐下,卻一個棋子都沒拿起來。

  “將軍!”

  “兵貴神速,等到朝廷的旨意下來,梁成他們早就跑了!”

  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悠閑的謝玄和焦慮的劉牢之相比,反倒是劉牢之更像主將。

  “跑就跑吧,牢之,依你看,梁成向北逃竄,會到哪里去?”

  面前的棋盤上,已經有一個殘局,這還是被圍困的那兩日,謝玄拉著桓伊下的。

  桓伊是個識趣之人,他的棋藝早就在謝玄之上,但是當兩人對弈,他看到謝玄有頹勢,便立刻搖手和棋,給足了謝玄面子。

  “還能是哪里,當然是襄陽!”

  劉牢之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謝玄笑了,劉牢之不肯陪他玩,他就自己把棋子一顆顆擺好,想象著從哪里可以突破桓伊的棋局。

  “牢之,奪取襄陽是桓沖的任務,可是他現在不戰自退,這不是我們北府的責任。”

  “現在,襄陽的情況我們也不清楚,耳邊只有桓石虔他們的一面之詞,我們怎能輕舉妄動,在不了解襄陽真實情況之前就貿然追擊?”

  “坐看桓沖保存實力?我北府損兵折將?”

  謝玄的一番話,讓劉牢之茅塞頓開。

  “原來,將軍是為了打壓桓沖的勢力!”

  人都會變,多年掌兵,謝玄從一個意氣風發的猛將,已然蛻變成了一個講究權衡的上位者。

  沒有人能說清,謝玄的轉變到底是好是壞。然而,如今的謝玄,踏上了這樣一條路,已經無法回頭。

  “牢之,你記住,戰場上的勝利,代表的就是朝廷上的利益,桓沖這次如此積極,也是為了能夠鞏固桓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勢力。”

  “現在,他不戰自愧,那是他的責任,朝廷不會饒過他,我們為何要去給他收拾殘局?”

  “屬下明白了,可是,我們難道就這樣坐看襄陽城的困局?”

  “襄陽丟失已經三年了,現在是奪回它的最好時機!”

  劉牢之雖然嫉賢妒能,但是他也有一顆建功立業的心,對于一位將軍來說,奪取更多的城池就是功業。

  他跟隨謝玄多年,心中清楚,謝玄亦對功業有不懈的追求,他不明白,謝玄為何要放棄這么好的機會?

  這可是送上門的肥肉,梁成驚慌逃竄,部下士氣不足,而晉軍攜著大勝,橫掃梁部應該不成問題。

  “你啊,頭腦還是太簡單。”

  謝玄起身,在帳中緩緩踱步,看似簡單的問題,實際上,背后卻隱藏著世家大族之間盤根錯節的利益糾葛。

  一直以來,襄陽都是荊州部隊的管轄范圍,也就是譙郡桓氏的地盤,屬于鐵片。襄陽或得或失,都是桓沖的責任。

  “北府去援助桓沖,若是打下了襄陽城,朝廷會把襄陽交給北府嗎?”

  謝玄發出了靈魂拷問,劉牢之徹底沒詞了。

  追根究底,這才是謝玄明明有實力,卻按兵不動,拒不追擊的真實原因。

  朝野上下人盡皆知,北府就代表了謝氏一族的利益,北府一旦出兵,那就意味著謝氏要爭奪利益。

  而襄陽,卻是謝氏爭奪不到的勢力范圍,即便謝玄幫桓沖解了圍,上報到朝廷,桓沖也不會受到責罰,而居中而坐的皇帝司馬曜,為了勢力均衡,也絕對不會將軍事重鎮襄陽再交給謝家。

  謝玄審時度勢,以往數次經驗已經表明,即便桓沖多次從襄陽退兵,延誤戰機以至于坐失襄陽重鎮,但朝廷并沒有嚴厲處置他。

  司馬家的皇帝也不是不知道桓沖的所作所為,干犯律法,應該嚴懲,但是…

  司馬家挺直了腰桿,和桓沖死掐?

  擁兵自重的譙郡桓氏是好惹的嗎?

  司馬家在江左茍延殘喘,靠的就是平衡大法。

  朝堂上,衛將軍謝安雖然具有超然的地位,但是狡猾的司馬家也絕對不會讓謝家一家獨大,襄陽這個地方,對于謝氏來說,付出的越多,越會陷入吃力不討好的陷阱。

  劉牢之嘆了口氣,總算是明白了謝玄的“良苦”用心,哀怨道:“那還是在竟陵休養更好,襄陽就不去援救了。”

  劉牢之小腦袋瓜里,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昨夜他負責打掃戰場,那些繳獲的敵軍輜重,戰利品還都在北府大帳里存放著。

  名義上,這些輜重是屬于保衛竟陵的幾支部隊的,但是劉牢之是個只出不進的鐵公雞。

  輜重進了他的肚皮,就休想再吐出來,趁著在竟陵修整的時機,劉牢之計劃將繳獲的輜重都分發下去,到了士兵們的手里,竟陵守軍和桓伊就是想鬧都鬧不起來。

  “誰說我不打算援救襄陽?”謝玄抬眉,遺憾的看著劉牢之:這個屬下,忠心和驍勇都可圈可點,就是這個政治素養…實在是…

  牢之啞然失笑,正話反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啥?

  “那將軍的意思是…”

  揣測上意是一名稱職屬下必備的技能之一,但是劉牢之揣摩來揣摩去,總是揣不到正確的位置,干脆躺平,不動腦子了。

  “不是早說了,聽朝廷的意思,朝廷讓我們去,我們才能去,否則,朝廷怎么會知我們的恩惠?”

  老司馬家實在是混的慘,堂堂皇族,居然還要感恩權臣一家,這樣的事,放到哪個朝代,不必懷疑,必定會被一刀咔嚓。

  但是在大晉,司馬家就不會有這樣的顧慮,他們還真的很感激一代又一代的權臣,愿意壓制自己的篡位之心,讓他們司馬家的人繼續坐在皇位上尸位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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