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真身蘇醒,變化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更進一步的提速。
他真身形象本是一位老者,現在,卻仿佛時光倒流般,從外在最顯而易見的膚色、皮膚的褶皺,毛發的狀態,到肌肉、骨骼、臟腑乃至細胞的狀態,從最表層到最里層,體內所有一切都在逆向生長。
這不是任何變化之術,以他的境界,早對身體擁有了極強的掌控力,對于自身模樣完全可以做到隨心所欲,想變成什么模樣就是什么模樣,但這和現在發生在他身上的改變截然不同。
這是真正的返老還童。
這完全是個自然而然的過程。
最后,當這種逆轉之勢停止,仿佛天變之后三百多年的時光從他身上被輕描淡寫的抹去。
他念頭一動,彌漫在身周空間的水汽在他身前凝成一方晶瑩通透的鏡面,將他現在的模樣完全呈現在鏡中。
看著自己的模樣,饒是他現在那打磨得堅韌至極的心志,這一刻也忍不住有些恍惚。
若是沒有三百年記憶回歸,鏡中模樣,就是他對自己的認知。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歲左右年紀,正在帝都大學讀書時的模樣。
這不僅僅是簡單的外貌改變,整個身體的狀態,也都回到了那個狀態。
這和修為高低無關,譬如年幼之人,哪怕身體虛弱、胖成一個球,一旦放學下課,就會忍不住跑來跑去,和同伴你追我打,哪怕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想停下。
而若是年長之人,哪怕體質極佳,若非必要,也會緩步慢行,除非鍛煉身體,不然,哪怕遭遇十萬火急之事,能夠大步快走,也不會選擇奔跑。
這種鮮明的對比,比外表的變化更讓他觸動。
鏡中倒映出的自己,比真正年輕時的自己,還要更好。
三百多年時光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卻給從面相上顯得有些稚嫩的他籠上了一層深邃厚重的氣質。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姜平”身上才有的神髓,那種魯拙而堅定,百折不可撓的派頭,毫不掩飾的縈繞在他的眉宇之間。
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
可這所有的一切混在一起,他那本來平平無奇的長相,都仿佛有了一種別樣的魅力,就像是一座沒有什么鮮明特點的、只是靜默無言矗立的高山。
而這一切的根由,都是因為兩個信息海洋合二為一。
現在的自己,同時兼具了原身與“姜平”的特性。
身體所發生的種種變化,都是因為受到了融合后的信息海洋直接影響的緣故。
他能清晰的感到,雖然修為層次并沒增加,但是,自身所擁有的力量,確實憑空增長了許多。
原身雖然最終是以九州元神成道,三百年積累,大半也都在其中,現已“投資”進了九州世界,成為九州世界得以誕生的關鍵“啟動資金”,可也有一部分留在原身軀殼之內。
原身在軀殼方面的成就,雖然遠不如呼吸法,可也有著許多獨到之處,沒有走練氣觀想修行之道,而是更早的九品修行法,將這條道走到了極致,有許多獨到的成就。
隨著“二合一”,這些成就沒有絲毫被埋沒。
唯一有些問題的是,隨著他這個天道核心的入駐,兩個信息海洋合一,因為原身并不具備將物質世界逆轉成信息海洋的能力,甚至,原身在信息海洋的記錄這一塊,根本就沒有正式開始,只有歷次修為成長自然而然擁有的一些。
如果說“姜平”之軀完成的信息記錄是100,那么,原身的信息記錄連0.1都不到,二合一之后,他剛才使用過一次的將物質世界逆轉成信息海洋的操作暫時就無法使用了。
要想再次做到這一步,就必須將原身的一切信息完全記錄才成。
原身在修為上的成就雖然遠不如“姜平”,可這一點都不意味著信息記錄會更輕松。
雁過留痕,但凡走過,便有痕跡。
原身經歷之復雜,無論是從時間上看,還是從所經歷的事件看,都非“姜平”可比,記錄的難度自然會更大,所耗時間會更多。
這意味著,若他選擇閉關修行,所需時間比這一次更多。
他便決定暫停一會兒。
對正瞪眼看著他的土狗招手笑道:“你給我過來。”
土狗立刻興奮起來,一下子就竄到了他的腳邊,搖尾吐舌瞪眼,一樣不落。
“你現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成了這個狗樣?”
土狗只是興奮的瞪眼吐舌搖尾,根本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腦殼壞了?”姜不苦心中如此想。
可這也不像啊,他是能聽懂自己話語的,只是無法表達而已,或者說,無法用能讓他這個人類明白的方式進行表達。
說不定他剛才已經告訴了自己答案呢,只是自己不是狗,所以,不能理解。
不過,哪怕腦殼真的壞了,只要身體在就成。
雖然模樣變了,從一頭威風凜凜的圣獸麒麟變成了一條傻乎乎只知道搖尾的土狗,但這身體確實是原版的。
他伸手按在了土狗頭上,通過追尋、解讀遺留在其身上的種種信息——對他而言,這是小兒科的操作,有關這土狗的一切事跡,就像是倒帶一般,從現在開始,迅速朝過去的時間追溯而去。
許久之后,他也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看到的信息是倒放的,可為了便于理解,當然得從頭開始,正著說。
在“穿越重生”之前,他回到六一學院交代了一些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將包括西貝麒麟在內的五小“放生”。
在此之前,因為擔心一些意外因素給自己帶來困擾,當時的他蟄伏三百年,就等著最后一搏,哪怕十分微小,可任何意外因素都要杜絕,所以,一手開創了圣獸之道的他親自動手,鎖死了這一條道路。
直到事情結束,重回六一學院處理“后事”,他這才主動將這封鎖打開。
在典藏閣盤桓多年的五圣獸離開六一學院,踏上追尋“成圣”之道。
作為這條道路的先行者,一旦放開了限制,撤去了天花板,他們的成長速度是非常驚人的。
很快,就走到了最后,只差臨門一腳。
本來,他們是約好修整一番后,大家一起邁出那最后一步。
不靠譜的西貝麒麟又作妖了,這家伙心中一直有個疙瘩,雖然大家都不是真正的圣獸,可相比于其他四只,他是最拖后腿那個。
于是,他決定爭口氣,先其他人一步體驗一下真正圣獸是什么感覺。
幸得有他先行這一步,無意間做了回小白鼠,親身試險,真給他蹚出來一顆大雷。
在沒有真正踏出那一步之前,誰都無法料知到底會遇到什么,只能根據一些已有的線索加上常識經驗去推測揣度,就像他本人在沒有正式以九州元神成道之前,心中也只有一個大略的想法,只有真到那一步,他才真正知道自己到底都會遭遇些什么。
他們幾個也一樣。
因為他臨走前的指點,西貝麒麟放下了心中的“矜持”,正視自己確實無法與麒麟一道契合的事實。
我就是一條狗啊。
當他放下對麒麟的執念,正視了這一點,近兩百年的積累就不再是徒勞無功,而是成為他迅速成長的資糧。
雖然我是狗,但即便是做狗,那也有無數道路可選。
而他看中的,就是那條足夠知名——這是成就圣獸的前提,足夠強大的狗中至尊,哮天犬,同時還糅合了天狗吞月傳說中那條神犬特性,這兩者的契合度很高,即便糅合在一起,也并無任何沖突。
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容器,又像是一塊高強度磁鐵,無盡人心思潮中,所有關于哮天犬、天狗的意象被他源源不斷的吸納入體,他也在這一過程中迅速改變,真在一點點走向狗中至尊之位。
可惜,事態的發展,并沒有一直這么順利下去。
無論是哮天犬還是天狗,在傳說中都與另一個意象綁定在一起,獵犬。
在傳說中,它們一條是二郎神的狗,一條是后羿的狗。
所以,繼哮天犬、天狗這兩個意象之后,無盡人心思潮中,獵犬這個意象也開始向他涌來,不容他拒絕,直接鉆入他這個敞開的“容器”之內。
雖然在逼格上,獵犬遠不如哮天犬和天狗,可其涵蓋范圍卻遠超后兩者,這反應在人心思潮中,就是一波海嘯般的巨浪沖擊。
而獵犬同時又與看家犬、寵物犬等意象有著頗多交集,就這樣,一個意象牽著一個意象,兆億人心思潮中,一切有關“狗”的意象都開始往他這里匯聚而來。
這其中,甚至還包括“單身狗”,你敢信?!
這些意象就像是被關在暗無天日囚牢中的罪犯,現在封鎖的囚牢忽然被人撬開了一個口子,正在呼喚著某某快出去,我在外面接應你,那撬洞者的本意,自然是不歡迎它們全涌過去的,可這有什么關系呢?
它們絲毫沒有考慮“容器”本身的意愿,全都鉆了進去。
西貝麒麟本來只想成為集哮天犬、天狗之能的狗中至尊,可最終,他卻成了被炎夏人道認可的唯一之狗,因為炎夏人道之中,所有關于狗的意象全在他體內大團結了。
不僅有哮天犬和天狗,還有獵犬,看家犬,各種寵物狗,戰斗狗,流浪狗,野狗,鬣狗,狼狗,甚至還有單身狗,他統合了炎夏人道中所有關于“狗”的概念。
真說來,炎夏人道還是很慷慨的,“本來我只想要一座山,結果你塞給我一座江山。”
唯一的問題就是,承受不住啊!
屬于西貝麒麟的本我念頭,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厚愛,雖然他成功實現了愿望——集哮天犬和天狗權能于一身,卻也被壓得完全動彈不得。
他現在的境況,和那條被壓在五指山下的潑猴差不多,不僅本我念頭無法逃離這鎮壓,一切念頭思維,在起心動念到傳遞到外界的過程中,會被完全“狗化”。
他的高興、憤怒,都會以狗應該有的樣子呈現出來。
而那些更復雜的話語,也會被完全轉化成為“狗語”——如果狗類真的有語言的話,反正聽在姜不苦耳中,全都是“汪汪汪”。
哪怕他用意念與他交流,他聽到的也只會是“汪汪汪”。
西貝麒麟的以身試險,把白虎、玄武、青龍、朱雀嚇傻了。
心中更是萬分慶幸,好在還有個有自我犧牲精神的替他們探了下路。
從西貝麒麟的遭遇中,他們也總結出了其中原因。
圣獸之道有兩條路。
一是姜不苦已經示范過的,從上而下。
先定規則,十三圣獸本源都是這么來的,每一種不同的圣獸本源有著明確的、各不相同的界限,這些本源只會吸納規則內的意象,不會超出這范圍之外。
另一種就是從下而上,也就是他們現在正嘗試的。
將自身化作容器,是自身與某些意象契合,最終成功將之收入囊中,用諸神世界的理解,就是將相應的神權、神職收入囊中,化為己有。
可他們自身這個容器并沒有一個明確的規則,而很多意象之間是有著很多共通交集的,這樣,很容易便造成本意只是招來一個,結果卻牽出一堆的現象。
這種情況也不可能單發生在“狗”身上。
以白虎為例,很容易就與各種虎類意象發生交集,然后一步步牽扯,很可能會發生單身狗上身的現象,母老虎也死不要臉的貼過來,若真發生這樣的事,一生行事耿直磊落的白虎覺得,還不如讓我去死。
玄武也一樣,會不會最終和縮頭烏龜甚至綠毛龜、王八蛋之類稀奇古怪的東西混居一處?
各種各樣的一條龍是不是也要貼在青龍身上了?
朱雀是鳥,雞也是鳥,那朱雀最終會不會和雞掛在一起?
這樣的圣獸,誰愛當誰當,反正,當明白這條道路的隱患后,在這條道上死磕多年的他們一個個全都驚恐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