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姜不苦進入福地,朱富榮扭頭看向李婉月,道:
“你說這家伙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
我說的話那么難理解嗎?
他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他這連珠炮一般的發問,很顯然,他這次真被姜不苦的表現“堵”得心口疼。
李婉月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思索了一陣,才道:
“不管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我覺得,他是在努力讓自己不明白。”
李婉月這打機鋒一般的話語,讓朱富榮一愣,疑惑道:“什么意思?”
而后有些反應過來,瞪眼道:“難道你也覺得我說得不對?”
李婉月搖頭道:“這不是對不對的問題。”
朱富榮傻愣愣的看著她,過了一陣,他一臉糾結的撓頭道:“我怎么感覺…我自己成了那個腦子不夠使的?”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看得最通透的,反倒是姜平那家伙,讓他有種遇到二愣子的挫折感,話都講不通了還。
對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啊!
李婉月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還記得你最初的理想嗎?”
“啥?什么意思?”朱富榮不知道這女人今天怎么啦,也給他一種把握不住的感覺,就像常有奇葩之語、奇葩之行的姜平一樣。
李婉月再次問道:“你有過理想嗎?”
“呃——”面對她認真的詢問,朱富榮本來想要哈哈一笑搪塞過去,在他看來,這種少不經事時的念想,到現在,除了自嘲一哂外,也沒有其他作用了。
可看著她那認真的目光,他還是不由得端正了心態,因為這樣,他反倒羞赧起來,有些遲疑的道:
“理想嘛,誰小時候沒有過?不過…哈哈,現在當然要有更加務實的心態。”
最終,他還是沒把童年之時心底的大宏愿說出來。
逍遙縱橫天地間,我命由我不由天,與神游者,不是孔孟,就是老聃,要么莊周,要么青蓮。通曉古今未來,嘯傲天地八荒,繼往圣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圣人的同路人,文明的引導者…世界觀有多大,理想就有多大。
現在回想,除了哈哈一笑,還能如何呢?
李婉月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道:“其他且不論,咱們都曾被天才光環圍繞,我想,有一點是共通的,修行,求道!”
說到這里,她看向朱富榮,問:“你現在,還有著當年那般堅定的求道信念嗎?…還是說,在這方面,你也同樣變得更加務實起來?”
忽然間,朱富榮感覺“務實”這兩個字眼變得很刺耳。
甚至是很扎心。
李婉月繼續道:
“瞿鈴、鄭芝的選擇我們都看在眼里,論天賦,她們比我們差嗎?
心中是不是多少有些瞧她們不起?
其實,我們和她們又有多少區別呢?
我們都很務實,只不過,她們比我們更加務實而已。”
此刻,她已不是在對朱富榮說話,而是,在把自己的心掏出來仔細解剖。
“小孩子的理想是最肆意的,在確定理想的時候,他們不會考慮它有多難,多么不切實際,自己有多么的癡心妄想,沒有自知之明…他們不會考慮這些。
想當畫家,想當音樂家…想什么都行,至于有沒有天賦,家庭經濟條件允不允許,不考慮!
而我們,則會先湊條件,再定目標。
有繪畫天賦,沒音樂天賦,那么,當然是把音樂家這個目標擦掉,繪畫天賦也不是真的頂尖,只是普通人中的優秀,距離真正的天才還差得遠,而且,前期投入耗費都很大…不值得,擦掉!
因為我們務實嘛。
隨著我們越來越大,發現自己的修行天賦并不是真的頂尖。
智商也只能說不傻,距離真正的妖孽還差得遠。
繼續莽著頭去當一名求道者,那不是傻嗎?
當然要更務實一點!
所以,我們不談理想,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精打細算的、妄圖讓自己有限的條件天賦達到一個最優解。
不務實的東西,超出自己條件的追求,統統擦掉,擦掉,擦掉!”
她每說一個“擦掉”,都像是一擊重拳轟在朱富榮胸口,同樣,也轟在她自己,旁邊劉靜、王雪等人的心頭。
“這是求道嗎?…這是在做生意吧?朝聞道,夕死可矣!”
說到這里,她像是點頭又像是搖頭,道:
“我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態度,我感覺,我距離這種心境最近的時候,大概就是最無知、最年幼那個時候,隨著一點點長大,明白的事情越來越多,越來越務實,距離這種心境,也就越來越遠了。”
“我會很務實的考慮事情,對世事的變化,時刻保持敏感和不安,我認為,這是聰明人的處世之道。
…可是,真的需要嗎?
就拿這事來說,若我自詡是一個堅定的、從未動搖的求道者,這種事情我會在意嗎?我應該在意嗎?”
說到這里,她自問自答的搖頭道:
“不會,這不過是些最細枝末節的東西罷了。
若我心中已經充斥著這些念頭,為之糾結為之惱,這不就剛好證明了這種趨勢變化的合理性嗎?
我們自己都在進行很務實的考量,難道還要苛求學校把我們當成一個個求道者對待嗎?
他們當然也會很務實的安排我們!”
此刻,原本對自己的眼光頗為自詡的朱富榮面如死灰、汗如雨下。
李婉月繼續道:
“姜平這一年來的變化我們都看在眼里,堪稱奇跡,其他人都將這原因歸到他超卓的天賦上。
我承認,他的天賦很可能比我們最初預想的更好。
但是,我相信,若只論天賦,他依然沒到卓不凡的水平!”
原本作低頭沉思狀的朱富榮、劉靜、王雪三人,都驚訝的抬頭看向她。
似乎在問,你怎么這么篤定?
李婉月搖頭,沒有回答,意思卻很明確,別問,問就是女人的直覺。
她反而道:
“咱們都犯了個‘以我為中心’的錯誤,我們看到他進入縣學一班之后的變化,所以,認為他在這一年間上演了奇跡。
可是,在縣學十班同學眼中,他這奇跡至今已經上演四年了!
若是放在他們鎮學的同學眼中,這奇跡已經上演了更久!”
最后,她道:“他一直都在上演奇跡,我們不過是只看到了這一年而已!”
她這最后一句話,宛如一記重錘敲在所有人心間。
在這個群體中鮮少開口發言的王雪忽然道:“聽你這么一說,我怎么覺得他這種天賦比卓不凡那種還要更加恐怖?”
李婉月道:“或許,他確實有種很奇特的天賦…比如,向道之心越堅,成長性就越快?還有他那奇葩的舉動,很喜歡和優秀的人接觸,哪怕因此招來許多嫌惡目光,依然死性不改,或許,他能從中得到點什么?”
她隨便猜測了一下,而后又搖頭道:
“可不管怎樣,咱們不能否認,他那遠比我們精誠的向道之心所起到的作用。”
說到這里,她看向王雪,道:
“咱們這里面,你是最有發言權的,在去年的現在,你的成績,在咱們縣學也只能排在五十位左右,比你優秀的人多很多,你是咱們班第一個被姜平打敗的女生。
你敗而不餒,反而把他視作努力追逐的目標,因為他在努力奔跑,你也跟著附驥千里。
再看看一年前比你優秀的那些人,別說跟上姜平,能跟上你腳步的,當下又有幾人?”
“咱們天天把天賦掛在嘴邊,好像舍此之外,其他東西都見不得人。
其實,以咱們的水平,雖不能和真正的妖孽比肩,可在金丹境這個關卡之前,都不足以構成絆腳的阻礙。”
正說著,她忽然拍屁股起身,道:“好了,不說了,我要去修煉了。”
說罷,颯然遠去。
劉靜王雪二女相視一眼,也都果斷起身,各自離去。
看著她們迅速消失的背影,果敢而干脆,朱富榮呆坐了良久,忽然,伸手在自己的胖臉上狠抽了兩下,臉上做出兇惡的、咬牙切齒狀,不過,這神色只維持了兩三秒,就忽地不見,仿佛從沒出現過。
翌日,姜不苦按照規劃好的路線,除草伐樹,硬化地面,高則削之,洼則填之,形成一條起伏平緩,有百米寬,針插不進的硬化路面向在建新城方向延伸挺進,如同一條緩慢生長的貪吃蛇,在蔥蘢綠林中辟出一條土黃色軌跡。
朱富榮、李婉月四人沒再去獵殺野物,因為周邊有威脅的野物、貢獻值高的野物已經被清理光了,接這任務,變得越來越不劃算。
拋開雜念,認真的除草伐樹,硬化地面,備材備料。
也不強求,一定要像姜平這個變態一般,從早干到晚,恰到好處即可,當成一種另類的磨礪實訓,不耽誤自身修煉。
越來越多人將不同的任務和不同的術法練習結合在一起,誰規定除草伐樹一定要用斧頭?
方法實在太多了,截殺草木體內的木屬或者水屬生機,或者直接以炎陽類力量化作線、化作刃,或者風刀或者震勁…
同理,硬化地面,開山鑿石,備材備料都可用無數種術法手段實現。
反倒是如姜不苦這般,一手執斧,一手之錘,一邊砍一邊鑿屬于鐵憨憨低效率的做法。
也是在這天下午,離去兩日的飛船再次返航。
這次,它先去了附近在建新城,將更多匠人、器械和物料卸下,這才返回臨時營地附近。
等姜不苦收工回去,發現臨時營地周圍變得更加熱鬧,出現了許多生面孔學員。
人員規模從數百人突破到超過千人。
姜不苦和朱富榮、李婉月四人匯合,他們都面色如常的交談著。
朱富榮介紹道:“你修路去了沒看見,豐州那六百學員過來了。”
說著,他半自嘲半調侃的道:
“現在,領任務都是要用搶的,關鍵是大家還越搶越積極。
還真應了那句話,送上來的不想吃,搶著吃才最香。”
說到這里,他又嘖了一聲,感慨道:
“咱們四州還真不能與豐州相比,人家一州便提供六百生源,比咱們四州總加起來還多,而且,人家的平均素質比咱們還高…你看看,也難怪他們一個個眼睛都像是長頭頂上似的。”
姜不苦仔細看了看,確實,這些新來的豐州學員,都像是一頭頭驕傲的小公雞,身上都散發出很特別的氣質。
其實,在姜不苦眼中,這種氣質很熟悉,譬如蓬樂縣學,一班學生在其他班學生面前,都有種類似的“矜持”。
姜不苦不覺礙眼,反覺親切。
更重要的是,六百豐州學員,他還沒有看全呢,卻已經發現很多人的生命靈光值得借鑒。
除了人員更多,另外還有一個最大的變化,幾列排屋被改造成了臨時廚房和食堂。
原本持續了兩日,由學員們自己動手的局面不再,被一群專業的靈藥膳烹飪師——說通俗點就是有修為的廚子代替。
想要學習專業的靈藥膳烹飪,可不是有修為就成。
真鉆研到高深處,要求并不比煉丹師低。
從預處理階段開始,專業與業余就顯出巨大的差別來。
姜不苦回到臨時營地,就見一陣陣誘人香氣從一間間排屋飄出,和各種近乎絕活一般的操作。
從材料的預處理到各種各樣的刀工和烹飪技法,各有絕技絕活,任何一個拎出去參加食神大賽總決賽都沒有一點違和感。
有那么一瞬,姜不苦甚至以為是前世的某個知名職業培訓機構已經將業務發展到了修行界。
而在排屋前貼了張新的布告,標明了各色靈膳的兌換價,種類不少,譬如光是靈米飯就有四種,最便宜的只需要0.1貢獻值就能買一份,最貴的則則需要0.5點貢獻值。
其他各色靈膳價格也在1點貢獻值左右徘徊,價格最貴的也沒超過2點貢獻值。
學員們盡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和兜里貢獻值多寡決定今晚膳食,或者干脆吸風飲露,煉天地之靈氣。
原本野宿露營的風格切換到了大排檔模式。
來到一個收費極高的檔位旁邊,手寫著:今日主推菜品,山茸靈參瓦罐湯。
另外還有其他多種瓦罐湯可供選擇。
有清淡卻悠長的香味從里面飄出。
朱富榮道:
“這一家怎么樣,之前聽豐州幾位學員閑談,說這位靈膳師水平極高,本是豐州一家大酒樓的主廚,喝他煨出的一罐湯,相當于吞服一粒丹藥,而且,沒有丹毒,味道還極美。
在豐州城想喝他親自煨的湯都得排隊,現在卻被學校挖過來給咱們做菜。”
里間,一位相貌五六十歲的微胖老者著白衣白帽,所有心力都投注在身前桌案的食材之上,旁邊還另有兩人給他當副手。
姜不苦點頭道:“好。”
便邁步往里走去。
受姜不苦影響,幾人更早的體會到了干飯人的樂趣,一旦進入進食狀態,一桌人除了咀嚼聲和吞咽聲,不會再發出更多的雜音。
飯罷,朱富榮摸著圓鼓鼓的小肚子,一臉的滿足道:“果真是美味。”
就在這時,一只驕傲而矜持的豐州小公雞出現在檔位外,他禮貌的在門口輕敲了幾下,把姜不苦幾人和其他幾位用餐學員的目光吸引過去,這才溫和道:
“幾位同學,你們晚飯都用完了吧?”
屋內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他含蓄而禮貌的一笑,道:
“諸位早來了兩日,而咱們今天才剛到,對彼此都很陌生,考慮到以后都是同學校友,所以想趁這機會都認識熟絡一下。”
屋內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豐州學員葫蘆里買什么藥。
朱富榮輕咳一聲,問:“怎么認識?”
豐州小公雞禮貌道:“就在福地入口那里開個小聚會。”
說罷,他便頷首示意之后去了隔壁,講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朱富榮扭頭看向周圍幾人,臉上帶著很明顯的疑惑:“這家伙雖然處處矜持禮貌,可怎么我總忍不住想抽他耳刮子呢?”
姜不苦、李婉月幾人沒有應他,反而是隔壁桌另一位學員附和道:“對,我也很想抽他!”
不過,眾人還是起身往福地入口走去,沒辦法,人家都把大門口堵了,除了福地無地可去的眾人,即便不想去也得去。
當他們和著人流到達福地入口外小廣場時,來自五個州的一千生源基本已經到齊。
因為各種復雜而微妙的情緒,隨著豐州六百學員抵達,原本彼此之間頗為生疏的四州四百學員,忽然間就變得親近了許多。
此刻,也都自然而然的聚在了一起,而另一邊,是來自豐州的六百學員。
只是一個很簡單的、下意識的站隊,一千學員心中,就有了涇渭分明的界線。
一位豐州學生排眾而出,背對著豐州六百學生,看向來自遂州、渠州、阜州、峒州這四州的四百學員,爽朗笑道:
“各位同學晚上好。我叫韓鋒,今天剛到。”
他這一跳出來,直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不需贅言,韓鋒是個帥小伙兒,男帥女靚,這本就是修行界的標配。
讓姜不苦在意的是,這家伙的生命靈光居然和卓不凡是一個檔次的。
而在對面來自豐州的六百學員中,和他相當,或者只是略遜一籌的,也有近二十人之多。
這比他預計的還要更多一些。
他相信,以他們的統考成績,完全有資格去道院就讀的。
之所以沒有如此選擇,姜不苦想到了一種可能。
以豐州的底蘊,這些放在遂州已堪稱頂尖的學生在豐州的位置可能并沒有在此處這般耀眼。
他們當然有資格進入道院,可他們若跑去道院,永遠都只能跟在別人屁股后面吃灰,甚至可能還要扮演跑腿小弟。
而建設新學院,豐州本就是主力,他們可能很早就知道這消息,雖然一切都是草創,甚至連屋舍都還沒建,可該有的資源和待遇,一樣都不會缺,甚至還會給更多。
雖然原因不同,可結果就是,他們走了一條和自己相似的路。
面對四百雙眼神的注視,韓鋒灑然笑道:
“我們來自不同的州,以前雖無交集,可以后就都是云萊書院的第一屆學子,大家就都是兄弟姊妹。
我發現大家都很生疏,沒人主動邁出第一步,我想打破這個沉默。
請大家給我一個機會,我想跟大家成為朋友。”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笑道:“同樣也是給大家機會,成為我的朋友。”
原本,大家的目光還有些平淡,可隨著他最后一句話說出,四州眾學員看他的目光忽地變得鋒利了許多。
“給大家機會,成為我的朋友”。
這話簡直張狂到不加掩飾——
這個機會,我不要,行不行?!
韓鋒像是渾然未覺,繼續道:
“在抵達之前,我也不知道書院的安排會這么特別,居然要我們自己動手把學院建起來。
很新奇,也很好玩。
我專門研究了一下所有張貼出來的任務布告,順便了解了一下大家領取和完成任務的情況。
我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說到這,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掃視全場,一邊認真道:
“老師們發布的任務明顯是有先后與主次輕重之分的。
咱們是學生,云萊書院是學校,咱們最主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發現有太多人去領取獵殺任務,還有花了大精力搭建修繕這臨時排屋…”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方才繼續道:
“這其實是不合理的,獵殺任務適當即可,領取者過多,不僅導致人均效率低下。
關鍵是,我們獵殺那么多,深入叢林數十公里,我就想問問各位,這是不是主次輕重不分?
我看到不少同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扛著一兩頭獵獲回來,喜笑顏開,我在這就想問問…你們真把自己當獵人了嗎?”
他的目光直接在人群中掃過,有不少學員已經臉色鐵青,這還真就是不留情面,當面打臉了。
有人與他憤怒對視,他毫不避讓,針鋒相對。
可雖然如此,依然沒人跳出來與他互懟。
甚至,除了那些被他當面揭臉的當事人,其他四州學員心中是認可這個道理的。
“咱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將學院最基礎、也最重要的架子搭起來。
這在任務布告里甚至有明確的提醒,講道場,典藏閣,訓練館,這才是最重要的!
咱們1000位學員,1000位筑基境修士,若所有人都齊心協力,統籌安排,就能完成這三處重要設施的建設。
等到那時,咱們再四處開花,把精力分散到其他地方,這才是最合理的!”
說著,他的目光在四州學員身上掃過,大家眼眉低垂,無人出聲應和。
可他身后的豐州學員心眼確實雪亮的,紛紛有人幫腔聲援。
“韓哥說得不錯,咱們領取任務時不能一窩蜂、各弄各的瞎搞。
重要的任務沒人接,或者很少人接,不重要的任務一窩蜂的接,既耽誤了最重要任務的完成,而隨著單種任務的領取人過多,每人完成任務的量變少,貢獻值收益降低,整體效率下降。
明明只需要二十人就能搞定的任務,兩百人涌過去,吃虧的不止是這兩百人,而是所有人,是云萊書院!”
“不合理,現在每個學生各行其是的方法一點都不合理。
人上一百想法就千奇百怪,更別說咱們整整一千人,在領取任務的時候必須更有條理。
在區分主次輕重的前提下,每個人都應根據自己的能力做最擅長的事。
這樣,個人能賺更多,整體效率也會提升,于人于己,于個人于集體,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咱們這么多人,只靠呼吁提醒有多大作用?
老師們不管,相信我們能妥善處理,咱們就應該承擔起梳理完善的責任和義務。”
“那應該怎么辦?”
“我覺得成立一個學生自己的管理組織,選出一些有能力,也愿意為大家奉獻的人,專門負責此事,讓任務領取最優化,讓所有學生的利益最大化。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磨刀不誤砍柴工,我覺得這事比領任務做任務更加迫切,也更有必要。”
“這個提議好,不過,怎么選呢?”
“這還不簡單,咱們這屆1000人全都在場,現在這個場合剛剛好。
有愿意為大家做奉獻的就主動站出來表明態度,若是自薦人數不多,就讓他們干,若是自薦者過多,咱們就舉手投票,誰的呼聲高就選誰。”
有人拋哏,有人接哏,有人捧哏,有人逗哏。
有唱有和,彼此呼應。
話題的每一個過渡轉折,都絲滑自然,好像渾然天成、千錘百煉的劇本。
來自小地方的四州學員面面相覷。
感覺就像看了一場生動的獨角戲。
他們一聲不吭,沒有任何表態呢,一件可以說關系到所有學生的事件似乎就這么被敲定了。
少數服從多數嘛,豐州六百人,四州總加起來四百人。
六百四百。
大家都是同齡人,為何你們如此熟練?
這就是大地方的底蘊嗎?
初聽很有理,可都不需要仔細琢磨,四州學員就打心底里抵觸這個提議。
這事今天真若敲定通過了,基于六百永遠大于四百這個簡單前提,四州學員永遠都是豐州學員的附庸應聲蟲了。
就比如眼下這件事,明明和他們切身相關,但他們不會有任何發言權。
可是,出言反對嗎?
眼前這一出,明顯不是韓鋒一人的意志,而是豐州六百學員的共同心聲。
他們想要一步到位,把云萊書院做成特級豐州修行學院。
沒人愿意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雖然他們知道,身在書院內部,老師們不會坐視他們遭到真正的傷害。
可他們同樣也知道,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同樣難有好果子吃。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碰撞傳遞,最終,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姜不苦身上。
因為他是四州比試第一,這一刻,順理成章的成為四州代表主心骨。
韓鋒站在局外,看得更加分明。
原本,他的目光雖然數次掃過,都沒注意到這號人物,實在是姜不苦過于普通,他站在任何一個群體中,都會讓人下意識的把他歸類到分母之列。
可三百九十九雙眼睛碰撞轉移的軌跡過于清晰,最后在他身上完成最終會師。
這一刻,他心中甚至有種輕微的失足感,暗自嘀咕:“看走眼了。”
姜不苦那平平無奇的相貌再不能成為他的保護色,韓鋒反而更加心驚。
甚至暗自揣測:“他們不是來自四個州嗎?
也就比我們早到兩天,這就有主心骨啦?!”
心中如此想,他主動上前幾步,看向姜不苦,拱手問道:“這位兄弟如何稱呼?”
按照正常流程,這時候姜不苦要報自家名姓,雙方客套幾句,然后才回歸正題,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甚至是明槍暗箭。
姜不苦站起來,一步到位。
“我不同意。”
韓鋒聞言一愣,似乎有些沒聽懂這四個字包含的意思。
緩了一陣,他的眼神才陡然變得冷厲起來,死死凝視著姜不苦。
朱富榮、李婉月幾人互相看了一眼,朱富榮甚至傳音道:“我忽然想起他第一天進入一班在訓練館發生的那檔子事。”
李婉月三女暗暗點頭同意,他們也想到了。
這個時候的“姜平”,像個直來直去的愣頭青。
可恰是這種方式,最能給對手造成暴擊,無法躲避,只能硬受的那種。
這家伙平時寡言少語,能閉嘴就不會多說一句廢話,可真到必要時候,簡短的話語就像一把尖刀抵在對方心口上。
沒有一點躲避的余地。
無論是對他本人,還是他的對手。
只有直面承受。
他冷視對方,姜不苦一臉平靜,毫不避讓,眼神中更無絲毫波瀾,只有純粹的堅定。
韓鋒甚至感覺被某種光束晃了晃眼睛,定了定心神,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不與這人玩互相瞪眼的幼稚游戲,問道:
“你不認同大家提出的推舉方法?”
姜不苦搖頭道:“我是不認同建立學生會這個組織本身…哦,我若是沒理解錯,你們想建立的這個組織就是學生會吧?完全沒有必要!”
聽到這明白無誤的話語,韓鋒的眼神再次凌厲起來。
“道理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咱們現在這種接取任務的方法,太過低效,這耽誤的是所有學生,甚至是整個書院!”
姜不苦搖頭道:
“你說的那種混亂,只在最開始才會出現。
現在只是過了兩天,大家就已經自發做出了調整,在我看到的情況是,今天大家領取的任務已經比昨日好了很多。
我相信,只需要再過一兩天,大家都會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不需要旁人去干涉指點,告訴他們領取什么任務最有益。
其次,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即便我擅長做某事,可這也不是外人把我釘死在這個任務上的理由,大家都有權利去嘗試其他可能性,這是每個人的自由。
甚至,我們有不接任務的自由,想接就接,想不接就不接。
現在,你們卻要把這事管起來,給他們指定任務,是不是還要規定每日最低任務完成量?”
此刻,韓鋒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鍋底黑。
姜不苦最后道:
“我想,你們考慮的這些問題,制定出這套方法的學校老師不可能不知道!
他們只會看得更清楚!
可他們為什么沒有做出這種強制規定?
你們為什么不想想這里面的原因呢?
現在你們跳出來宣稱要優化管理,統籌安排?”
你算老幾?
雖然這話沒說,可站在姜不苦身后的三百九十九位四州學員心中,這時候都冒出這樣四個字。
原本,他們只是出于不想把話語權拱手相讓的考慮不想應和此事,但很多人心中其實是認可建立學生會這事的。
有種“就算你說的有理,我就是不”的意思,自己都覺得有些心虛無力。
可這時,姜不苦一番言辭之后,他們忍不住悄悄挺直了胸膛。
不錯,我們不是無理取鬧,我們有理,光明正大!
韓鋒見此局面,知道言辭在這時已經徹底失去了效用,反倒灑脫下來,將掛在臉上的爽朗笑意揣回兜里,徹底以冷面示人。
“看不出來,人長得不怎么樣,口齒倒是鋒利,就是不知道拳頭怎么樣!”
“什么意思?”姜不苦問。
韓鋒冷笑道:
“意思很簡單,咱們現在名為云萊書院第一屆學生,但卻心向各處,背后的州學烙印太深,甚至本身牽扯到了各自身后的州學乃至所在州的利益,心不齊,一盤散沙!
云萊書院,有名無實!
我要做的,就是凝聚一千學員之心,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
“所以,為了大局,我們就應該想豐州之所想,急豐州之所急?”姜不苦道。
韓鋒毫不謙虛道:“我豐州當仁不讓,若不然,把你們四州某一家拎出來挑大梁?挑得動嗎?”
說著,他目光往旁邊某個方向看了看,道:“這可不僅僅是我的意思!”
姜不苦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里也已聚了很多人,不僅這幾天管理任務發放的老師都在,還有第一天下船后就不知溜達去哪兒的老師也聚來不少,另外,還有一些完全陌生的面孔。
除了這些老師,他還看見天行局的唐師姐和費離副局長,而在他們旁邊,也站著不少人。
他們全都看向這邊。
他們這里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該驚動的人全都驚動了。
而見到這一幕,姜不苦心中豁然敞亮。
他不由得想到了唐師姐幾次對他透露的一些信息。
云萊書院的成立,來自炎夏中樞,甚至洪都方面的直接支援都不多,可能就那位自稱不管事的名義院長和其他不多的人員來自炎夏官方更高層的支援。
而其他“血肉”的填充,則來自于洪都下轄各州多年來滿溢的“積蓄”。
其中就包括云萊書院的各類行政職務和教職人員,包括云萊書院天行局都是其他各州天行局“勻”出來的。
而其中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遂州、渠州、阜州、峒州的底蘊不深,談不上多少“積蓄”,“積蓄”最多的,當然是底蘊最深的豐州。
就如韓鋒所說,當仁不讓。
所以,要把云萊書院這盤散沙盡快捏在一起,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豐州籍師生高喊“向我靠攏——向我看齊!”
以六百豐州學員為核心建立學生會,就是這種做法的第一步。
他們不僅人數占優,而且,平均素質確實比四州四百學員更高一籌,這是生命靈光給出的真實反饋。
這種做法甚至稱不上惡劣,甚至稱得上溫和。
姜不苦甚至非常理解這種做法,可是,理解并不意味著他會點頭。
他甚至沒有繼續深想,自己這么做是否會讓事態走向更不利的方向。
不去費這個腦子,反正就是不同意。
他如一塊頑石般站在那兒。
韓鋒后退兩步,道:
“你的嘴皮子很厲害,更絲毫不知變通,不過,沒關系,咱們是修行者。
修行者說服人的方式,從來不靠嘴皮子。
來吧,既然你頑固的堅持己見,咱們也別啰嗦,直接拳頭下見真章!”
韓鋒忽然之間變得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斗雞,雙腿微微下屈,身子微微前傾,仿佛下一刻就會電射而出。
更夸張的是,他整個身體在他這番作勢之下都膨脹了幾分,肌肉虬結,撐得衣衫都要炸裂。
整個充滿了雕塑般的美感。
見到他這變身的一幕,姜不苦忽然問:“你是橫煉法修士?”
“巨靈力士橫煉法!”他酷酷的道。
姜不苦聞言,沉默了一下,道:“能夠不打嗎?”
韓鋒不答反問:“你支持嗎?”
姜不苦道:“不支持!”
韓鋒冷呵一聲,“那我的回答也是,不能!”
姜不苦嘆了口氣,看著他道:“那你來吧。”
連身姿步伐都沒有改變,依然是剛才斗嘴之時那松松垮垮的模樣。
韓鋒眼神一冷,問:“你就這么與我對戰?”
姜不苦道:“過來吧,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大家都等著盡快出結果呢。”
旁邊,眾學員已經非常有默契的把戰圈讓出來,給他們充足的施展空間,更都是眼中含光,比剛才旁觀兩人斗嘴之時還要專注。
聽到姜不苦的說法,甚至有學員忍不住想說:“不急不急,你們可以慢慢來。”
當然,這只是心中想想,沒有人不開眼這時候跳出來喧賓奪主。
一個是底蘊深厚,壓過其他四州所有的豐州六百學員的領頭羊;
一個是四州比試第一名,于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扛下所有;
這一戰來得突兀,可仔細想想,真有幾分命中注定,本該如此的意味。
而聽了姜不苦問話,韓鋒眼神更冷了幾分,仿佛在說,不知好歹。
而他也沒有耐心繼續與這家伙饒舌,既然你大大咧咧的喊我過來,那我當然就要過來咯!
下一瞬,他便猛然發力。
“咚!”
仿佛春雷炸響,戰鼓敲擊。
他這一頓足間,腳下大地發出巨響,距離他較近的學員感覺地面都在震顫,幾乎控制不住身形,差點趔趄倒地,齊刷刷來個平地摔。
而隨著他這一頓足,他的身形便由極靜到極動,幾乎沒有中間過程,速度瞬間突破音速。
他身周形成一層神奇的氣障,泛著金色的光芒。
這種氣障當然不只是一種聲效,它本身便有著強悍的防御之力,不僅防御物理攻擊,還有有效抵擋術法攻擊,削弱扭曲精神攻擊,就像穿了件特殊的無死角防御甲胄。
與此同時,他掄起拳頭,向著姜不苦砸去。
他的拳頭同樣被一層淡金色光芒氣障籠罩,拳影變大了數十倍。
人未至,將姜不苦整個人籠罩在攻擊范圍的巨拳攻擊便已臨身。
若是打在大地之上,巖石地面都能被他轟出一個大窟窿。
現在,沒有一點浪費的轟擊在姜不苦身上。
幾乎同時,超越音速,化作殘影的他也已臨到姜不苦身前,雙拳變幻交疊,重重轟在姜不苦胸口。
一旦戰斗開始,他就不會有絲毫留力,全力輸出,一擊必殺。
這是他的戰斗風格。
他完全沒考慮過這打擊是否過量,遠處還有那么多老師盯著呢,反正死不了人。
而在拳頭擊在對方胸膛的前一刻,他眼中的對手,依然毫無防備的站在那里,讓他把所有力量結結實實的傾瀉在了對方體內。
他心中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難道這家伙真就是個水貨?靠嘴皮子忽悠成為四州學員的主心骨?”
可就在下一刻,他感覺頭皮發麻。
一只手輕輕按在了他的頭頂。
沒有輸出什么力道,只是示意性的捏了捏,仿佛在說明這一下的合理性。
“你…”
他猛然抬頭,看到的,卻是一個徑直往福地入口走去的背影。
“好了,就這樣吧,我還有很多任務沒做,不奉陪了。”
“你…你…你什么修為!”
筑基境后期,已要接近筑基境巔峰的韓鋒沒過腦子就喊出這句話。
可姜不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福地入口處,自然沒人回應他。
周圍,旁觀的學員們,無論豐州學員還是四州學員,全都驚訝得快要下巴脫臼。
在他們眼中,這一戰非常短促。
韓鋒加速,一個眨眼功夫不到的時間,就竄到姜平近前。
一招巨靈神拳配合兩擊實打實的胸膛重擊,一起招呼在姜平身上。
然后,姜不苦伸出了手,按在了做埋頭前沖狀的韓鋒頭頂,輕輕捏了一下。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結束了。
無論誰勝誰負,既然是兩個陣營的“頭牌”,你來我往勾兌一陣才算合理。
現實卻是一招定勝負,讓他們有種荒謬到不真實的感覺。
無論是站哪邊陣營的,對于力量如此懸殊的現實,都有點接受不能。
遠處,默默觀戰的教職員工和天行局成員紛紛散去,黃臉老師沒有離開,反而邁步上前,來到眾學員中間。
揮手道:“好了,別聚在這了…散了散了,都散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他這話一出,仿佛最有效的清醒藥劑,大家迅速從荒謬不真實的感覺中掙脫出來,立即一哄而散。
場中,獨有韓鋒一人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黃臉老師上前低聲安慰道:
“韓同學,你也不要過分沮喪,一時勝敗說明不了什么,更關鍵的是,咱們身為修行人,萬不能因為他人過于優秀而失了自己的心氣。
走到最后,每個修行者都是獨行者,我們的終極對手,從來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己。
只要我們超越了前一刻的自己,不斷地超越曾經,我們的人生,就不能稱作失敗!”
好一碗濃得齁人的雞湯。
不過,這是安慰嗎?
韓鋒一時間居然有些分不清楚。
“好了,去休息吧孩子,睡一覺什么都好了。”黃臉老師輕聲安慰道。
韓鋒甚至都沒有聽清他話中到底說了什么,只聽到了濃濃的營養味,下意識的覺得這可能就是自己需要的。
于是,他便輕輕應了一聲,“哦”。
然后,他便迷迷瞪瞪、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走了。
翌日,清晨。
姜不苦一如既往的處理完一切首尾,完成既定的力量輸獻工作,這才比其他人晚了一個多小時走出福地。
剛到福地入口,就見唐小棠站在那里。
見他過來,興奮的招手。
他迎上前去,問候道:“師姐,等我啊?”
“嗯嗯,等你呢。”唐小棠忙不迭的點頭,道:
“其實昨晚就想與你說,只是當時太晚,怕影響你的安排,便沒過去打擾你。”
說著,她一臉好奇的看向姜不苦,問:“你現在到底什么情況?”
“哪方面?”姜不苦問。
“修為啊!…你昨晚的表現實在是有些出乎我的預料!”唐小棠道。
姜不苦道:“我現在算是紫府境了。”
“啊?這么快嗎?”唐小棠驚訝。
姜不苦道:“正好有事與你說,等我今天忙完了再找你詳談。”
唐小棠知道姜不苦是個非常恪守計劃的人,便點頭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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