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的顏色如雪花,也仿佛雪花一樣,在少女身邊飛舞。
源清素愣了下,他竟然沒發現對方是修行者,是什么咒?居然能將神力隱藏得這么好。
他笑著說:“這是你家的花?”
“不是。”白發少女冷冷地回答。
“那你生什么氣?”源清素奇怪地問,下一刻,他只剩腦袋在冰外面,連變成紅黑惡龍的機會都沒有。
裹住他的冰,看著很薄一層,卻怎么都掙不脫,他想伸手去拍后腦勺都不行。
“等等,小姐,我是源清素,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我認識你,所以才帶你來。”
這句話,讓打算拉進關系的源清素沒辦法了,心里甚至有一種欺騙她人感情的愧疚。
“我先向你道歉。”他一邊嘗試用各種咒法解開束縛,一邊說,“看到喜歡的花,就想摘兩朵,這種心情你能理解?”
他將視線投向白發少女手里捧著的花枝。
“能理解。”白發少女點頭。
“所以我剛才......”
“這是兩朵嗎?”源清素話沒說完,白發女人指著全被挖走的薰衣草。
“因為太喜歡。”被冰裹住的時候,源清素發現讓眼神顯得純潔很容易。
“泥土呢?”
“因為太喜歡。”
“喜歡泥土?”
“喜歡花。”源清素換到第八種咒,“我住在東京,從這里把它們帶回去,如果沒有土,很快會枯萎。”
“嗯。”白發少女點頭,認同了他的話。
“誤會解開了。”源清素提醒她放開自己。
白發少女抬起晶瑩雪白的手,緩緩下壓,雪花一陣飛舞,源清素沉進泥土里。
“你做什么?!”源清素又驚又怒。
“你偷花,是小偷,我要把你埋在這里。”白發少女邊說,邊繼續施法。
“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嘛!”
“說好什么?”
“我偷...我采花,是因為喜歡它們...停!停!這不是你的花,你沒權利處罰我!”
轉眼間,源清素已經快埋到脖子。
沒辦法,他只能使出殺手锏,仰起脖子大喊:“神林小姐——!”
北海道地廣人稀,有著廣大開闊的土地,哪怕這樣,源清素的這一聲全力呼救,依然引起了回音。
下一刻,源清素視野里出現兩道人影,不知道什么時候,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已經站在他腦袋邊上。
“清少爺,你這是做什么?”姬宮十六夜手里拿著兩個冰淇淋蛋筒。
瞧他全身埋在土里,只有腦袋露在外面,而且脖子周邊,還冒著冷氣,覺得十分有趣。
她壓著裙子,彎下腰,邊吃蛋筒,邊好奇地打量他。
“那家伙偷襲我!”源清素鼻尖又是冰淇淋的味道,又是她身上的香氣,“我要和她決一死戰!”
“被偷襲了啊。”姬宮十六夜的語氣悠然,全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你拉我起來。”
“給。”她遞來一個冰淇淋。
源清素咬了一大口,結果被寒氣內外夾擊,冷得腦袋疼。
神林御子站在白發少女與源清素腦袋之間,她打量白發少女:“北海道巫女?”
“是。”白發少女點頭,一張俏臉卻看著源清素和姬宮十六夜,“你們兩個是戀人?”
“不是。你們三個,誰都行,能不能把我放出來?”源清素說。
“不是戀人啊。”姬宮十六夜發出意味深長的聲音,一邊吃自己那份冰淇淋,一邊喂源清素。
冰淇淋被遞到嘴邊,源清素不得不又咬一口。
“他對你做什么了?”神林御子問北海道巫女。
“欺騙我,辜負了我的心意。”北海道巫女回答。
神林御子瞥了眼源清素,源清素連忙對白發少女喊:“喂,你別胡......唔!”
姬宮十六夜將冰淇淋,一下子全塞他嘴里。
源清素瞪大眼睛,不解地望著她,她抿嘴露出一個燦爛而好看的笑容,然后小口吃起甜筒。
“嗚嗚嗚!嗚嗚嗚!”源清素只能這么說話,如果把冰淇淋吐出來,下場只會更慘。
“你們果然是戀人。”白發少女確認似的點頭,“做過了嗎?”
源清素顧不上冷,兩三口把不大的冰淇淋咽了下去。
“沒有!都說了不是戀人,還有,趕緊把我放了!花的事,我愿意向你道歉。”
“接吻了嗎?”白發少女又問。
“北海道小姐,我看你也沒有生氣,你先把我放出來,我們好好說話,行嗎?”源清素勸道。
“回答我。”
“沒有。”
“牽手呢?”
“都說了我們不是戀人。”
“嗯。”白發少女又確認了什么似的點頭,“看來是牽過手了。”
源清素:“......”
姬宮十六夜抱膝蹲在他腦袋邊,粉嫩的舌頭,開心地舔著冰淇淋。
“神林小姐,”源清素仰視神林御子,“我沒騙她,也沒辜負她的心意,我被埋,是因為她認為我偷花。”
“是嘛。”神林御子應了一聲。
“當然!”源清素保證道,“我對你一心一意,怎么會去找其他女人。”
“原來你們兩個是戀人,”白發少女看向他們,“做過了嗎?”
“正在努力,能把我放了嗎?”源清素說。
“接過吻嗎?”白發少女簡直是問題機器人。
“我為他做的事向你道歉,是我的教導出了問題。”神林御子微微頷首,一臉無聊話題到此為止的淡然表情。
北海道巫女還要說什么,白子不知道從哪兒蹦了出來——源清素看不見。
“豬仔,你中了人類的陷阱?”白子一副即將爆笑的表情。
“神林小姐,放我出來。”源清素不看她,對神林御子說。
“你做錯了事,在里面待一會兒。”
源清素不知道她在說偷花,還是在云海上吻她。
“嘿嘿!”白子打量源清素的腦袋,忽然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你干什么?!”源清素扭動脖子,警惕地瞪著她。
“我早就想試試這樣了。”白子走到他正前方,小屁股一下子坐在他頭上。
她的坐姿豪放,兩腿大開,雙手抱在胸前,還仰天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源清素恨不得連腦袋連一起埋土里。
姬宮十六夜笑得蹲不住了,只能站起來。
神林御子瞥了白子和她屁股下面的源清素,好看的一笑,終于讓白子起來,放源清素出來。
“白子是式神,身體不會臟,而且你住在她身體上那么久,被她坐一次也沒什么。”
“神林小姐,你安慰人的時候,能不能有點職業素養,不要自己先笑?”源清素煩悶道。
“有點難。”神林御子老實回答。
源清素不再理這些壞女人,走到北海道巫女身前。
“薰衣草的事,我向你道歉。”他說。
“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行。”白發少女應道。
“賠錢嗎?還是說要咒法?”
“你和她接過吻嗎?”白發少女指著神林御子。
“為什么對這種事感興趣。”源清素不解,反問她。
“看來親過。”白發少女又開始自顧自地點頭。
“......”源清素不知道說什么,各種意義上。
“沒有。”這時,神林御子回答。
“有。”白發少女聲音雖然輕柔沒有情緒,卻有一股堅持的味道,“除非你對著歷代神巫發誓,說‘沒有’。”
“......”這次輪到神林御子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你們兩個。”正在看熱鬧的姬宮十六夜,神色平靜下來。
“是我強吻的她。”源清素坦白,“不過她也沒有第一時間反抗。”
神林御子、姬宮十六夜,兩人同時伸手,一人左肩,一人右肩,將源清素重新按進土里。
“回去吧。”神林御子轉身就走。
“薰衣草的一般,試試其他味道。”姬宮十六夜跟上去。
白子擰著源清素的臉頰:“你這只豬仔,竟然敢親御子大人!誰允許的!”
“疼疼疼!神林小姐——!”幾分鐘之內,源清素居然使用了兩次自己最厲害的咒法。
“白子。”神林御子喚了一聲。
白子又使勁捏了一下源清素的臉,才憤憤不甘地離開。
等人走光了,北海道巫女從手捧的花枝里,抽出一枝,放在源清素腦袋前。
“你什么意思?!”源清素真的要生氣了。
“花,帶回去。”北海道巫女說。
源清素仔細打量她,確認沒有嘲笑的意思:“......謝謝。”
“不客氣。”
北海道巫女的白發重新變回柔順的黑發,朝遠方走去。
源清素腦袋不能動彈,只能目送她。
額頭突然一涼,他抬起頭,空中的細雪悄無聲息地隨風起舞,正在慢慢變小。
再低頭時,北海道巫女窈窕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花海中,不見蹤影。
四周陷入安靜,剛才經歷的一切,好像身體躺在白雪上,做了一個輕盈的夢。
遠遠的,有什么鳥在叫,輕快悅耳,虛無縹緲。
余光瞥見身前的花枝,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源清素又開始懷疑這北海道巫女,到底是真送他花,還是給他“上墳”?
想了一會兒剛才發生的事,又在香葉冠里看了會兒咒法,最后又想到明天要開學了。
他開始回憶《人體解剖圖譜》。
首先是‘全身體表’,上面的女性前視圖,肚臍眼位置看起來總是偏高。
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在周圍逛了一圈,回來時,聽見源清素正在背全身骨骼。
“......脛骨、腓骨.....”
“走了,清少爺。”姬宮十六夜心情似乎變好了。
“稍等,還有腳上的骨頭...外踝、跗骨、足舟骨、跖骨、趾骨、內踝、距骨、楔骨、跟骨,好了。”
背完,源清素等待了一會兒,仰頭看兩人:“那個,兩位姐姐,誰放我出來?”
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對視一眼,同時出手,在察覺到對方也出手時,又同時停手。
源清素:“......”
“神林小姐。”他親昵地喚了一聲。
神林御子瞥了他一眼,蹲下身,白皙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要把他拽起來。
但姬宮十六夜也彎下腰,同樣潔白的手,按住源清素的肩膀,不讓他起來。
神林御子看向姬宮十六夜,姬宮十六夜沖她好看的一笑,卻不讓開。
一只藍蝴蝶,不知道是被花吸引,還是被兩人的香氣迷住,在源清素鼻尖上飛來飛去,要停不停。
“好癢。”剛說完,他打了一個大噴嚏。
兩位巫女同時松手,嫌棄地看著他。
源清素下意識想伸手摸鼻子,手一動,剛才堅硬的泥土,竟然變成沙子,流水一般從他手臂上滑落。
夾在兩位巫女之間,大概就是這個下場——他明白了。
回東京的路上,源清素詢問兩人關于北海道巫女的事情。
“好像是叫六出花,神力很強。”神林御子說。
“有多強?”
“沒有神巫咒,我和她之間的勝負很難說。”
“這么厲害?”源清素驚訝道,“怪不得我來不及還手。”
“你是來不及還手,還是被美色迷住了?”姬宮十六夜笑著譏諷道。
“連十六夜你都沒能迷住我,還有誰可以?”源清素洋洋得意地說。
“御子啊。”姬宮十六夜說。
“她?那不是迷住,那是愛。”
“真好看,清少爺,我可以拔你的鱗片嗎?”姬宮十六夜用一種天真的語氣問。
“最好不要,這是神林小姐借我的,雖然能修復,但弄壞了不好,對了,把你那塊也給我吧。”
“不給!”
姬宮十六夜說完才想起來,自己那塊,好像在和源清素賭氣的時候,不小心弄沒了。
她看源清素更不順眼了,這個讓人咬牙的家伙。
“北海道巫女,總是問人有沒有做過,這是為什么?”源清素又問。
“不知道。”姬宮十六夜沒好氣地回答。
“那......”
“不知道。”
“......哦。”
回到闊別一個半月的白山神社,源清素有一種旅行結束,回到家的感覺。
他的木屋被沖垮了一半,屋頂沒了,泥土一直侵略到床前,陽光照射下,甚至已經長出雜草。
完好無損的,只有早就不用的「北極星」,還有放在「北極星」下面的他和神林御子的修行筆記。
菜園子里,因為無人打理,野草蓬蓬勃勃。
“豬仔,你住這里,不準做任何齷齪的事,知道了嘛!”自從知道神林御子被源清素親過之后,白子對他說話一直用吼的。
“齷齪的事?”源清素打量自己的新房間。
兩排貼墻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
唯一的窗戶下面,有一張櫟木書桌,緊鄰書桌的墻角,有一張木床。
白子打開窗戶,陽關照進來,灰塵顆粒如光粒子生物,在陽光里游泳。
“明知道有人用的情況下,上廁所、洗澡、甚至偷偷拿御子大人的內衣,還有什么,你自己清楚!”
“君子好色而不淫,我怎么可能做那種事?”源清素走進去,撫摸書桌。
“強吻呢?!”
“......我會注意的。”源清素覺得自己的確有前科,不能讓人放心。
“只要讓我發現你有這個想法,立馬把你趕出去!”白子哼了一聲,重重把門關上。
源清素也不在意,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郭茂倩的《樂府詩集》,坐在桌前,曬起太陽。
信手翻開,全是漢字,正好是著名的《木蘭詩》。
字里行間里填滿了注釋,是神林御子清秀的字跡。
她是不是也坐在這里,看過這本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