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營長覺得這不是廢話嗎?
他們就是從英軍那里接受的任務出來的,不回英軍機場去哪呀?
就連現在也站在身旁的孟凡了也很好奇,現在不去機場,去哪?
陳瀟看向一旁的龍文章,笑著說:“龍文章,你覺得我們應該去哪?”
龍文章現在很老實:“這種戰略方向的問題,當然是長官你們拿主意就行!
我一介外人,根本就沒有資格提意見!”
陳瀟笑了,招招手讓他坐下,然后跟白營長說:“白營長,你先自便,我先處理點家務事兒!
反正今晚肯定是要在這兒歇息,明天有什么動向我再通知你!”
白營長也是個有眼力勁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要討論的是內部事宜,馬上點頭說:“行,陳老師你們忙,我先去處理一下下屬扎營的情況!”
“嗯!”陳瀟點頭。
白營長走后,龍文章坐了下來,陳瀟看著正在跟手下戰士互相熟悉的已經被分派出去當班排長的不辣、要麻、蛇屁股他們。
然后,問龍文章:“龍文章,
你離開桂軍的時候,用一馱子貨換了這么個中尉軍需官,我不想問你這是什么貨物?
我只想問的是,你好不容易弄了這么個肥缺,怎么跑緬甸來了?”
龍文章悚然而驚,自己用桂軍從那么一馱馬的貨換來的這么一個中尉軍需官,這種事居然被這位素昧謀面的老師給知道了。
軍事統計局的?
可是軍事統計局的,也不管這種小事兒啊!
有一種心底秘密被人挖出的驚悚感,不由得臉色都變了,連忙嘿嘿的賠笑說:“原來長官什么都清楚!”
“說吧!為什么要來緬甸?聽說你祖傳招魂的,口才很好,我想聽聽你怎么說自己來緬甸的理由!”
陳瀟開始拿過一塊布,進行槍械保養,然后一邊擦槍一邊等龍文章的回答。
“我想招魂!”
“為誰?”
“為很多人!東四省,河北,山西,河南,安徽,上海,從北到南,為那些顛沛流離的,為那些慘死在日軍槍下的人,招魂!”
“我很心痛,死了很多人,死的都是我們自己的人…”
“每天都在死,我每天都能看到好多鬼,那些死在日本人槍下的,實在顛沛流離途中餓死,病死的,好多人,幾百萬,幾千萬人!
甚至可能4萬萬人!
不能這樣,也不應該這樣,不至于啊!
日本人有槍有炮,但是我們也有槍,有炮啊!
他們飛機多,但我們人多啊!
為什么要死那么多人,為什么還要從北邊一直死到南邊?
我覺得這是他們的魂丟了,不!是我們的魂丟了,我們一直都這么漫不經心,從來就沒有想過,我們會死在這漫不經心中!
我們的魂沒了,從北到南,我們從敢打,想把小鬼子趕出中國去,到現在不敢打,就像那把腦袋塞在沙子里面,裝天下太平的鴕鳥。
不應該這樣!
長官!
不應該這樣的!”
陳瀟點點頭:“雖然你說的莫名其妙,但是不可否認,口才很好!
不愧是上過軍官培訓班的人。”
他站過去,拍拍龍文章的肩膀說:“我有一個學校,學校現在有70名學生。
就是在40個女學生,和那二十幾個男學生。
不過好像,又多了一百多名,他們現在缺一個訓導主任,我看你挺合適,愿不愿意干?”
訓導主任?
孟凡了懵了:“不是,老師,就這么一個人,可能都沒有我們懂得多,他訓導我們啥啊?”
陳瀟板起了臉:“怎么?孟凡了,學了點東西就膨脹,是不是?
我還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你就這么見不得自己上輩子的兄弟好?”
孟凡了覺得特委屈:“這都哪跟哪呀!他不是那么回事兒,他當訓導主任,弟兄們也不服啊!
他是槍打的比我們好,還是炮打的比我們準?
還是排兵布陣比我們熟悉?
我敢說他都沒學過,我們好歹跟您學了倆月,怎么就他啥也不懂的就能當訓導主任呢?
就算是我上輩子兄弟也不行啊!”
什么上輩子兄弟?龍文章聽的腦袋一頓蒙圈。
陳瀟一伸腿把孟凡了踹了個大馬趴:“他不干訓導主任,你干吶?
就你那嘴皮子,你會說啥?
三句話就得罪人了,還把事情講不明白,你知道訓導主任是要干嘛的不?
那是要戰士們明白,我們為了什么要跟小鬼子拼命!
要打明白仗,不是糊涂仗!
而且,你以為訓導主任是干啥的?
在我的學校里面,訓導主任就像是蘇聯和八路軍那邊團級以及團級的政委指導員,平時要做戰士們的思想工作,教會他們為什么要打仗,我們打仗是為了誰?
到了打仗,每一次沖鋒都要帶頭沖鋒,撤退要最后一個撤退!
這事,你能干的來嗎?
沖鋒,也許你會,但是做思想工作你不會!
但他有這個潛質!”
孟凡了再次蒙圈,反應過來后大驚:“爺!您是爺好吧!這話您都敢大庭廣眾下說,您不想活了!”
龍文章像是什么都沒聽到,很有意思。
陳瀟笑了笑,直接下了決定:“龍文章以后跟在我身邊,學習怎么做一個合格的訓導主任,每一所學校都有訓導主任,怎么我這就不能有!
難道,告訴戰士們打仗是為誰打的,為什么扛槍,這有什么過錯嗎?”
說完,他站了起來,拍了拍雙掌,掌聲吸引了在場所有的人。
“在場的諸位,有認識我的,有不認識我的。
相信從禪達縣城出來的人很少有不認識我的,不過白營長,你手下這些戰士們應該不認識我。”
他笑的跟白給打了聲招呼,這位白營長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既然給他打了招呼了,那他就笑一下,應了聲:“是是!”
陳瀟又開始大聲說道:“我姓陳,在禪達辦了家學校。
本來是想教出一群醫生的,但是說后來發現在亂世當中,沒有點軍事技能還真活不下去。
所以我就教了他們打仗的本事,我的學生當中有男有女,女的就是我身后的這些女學生,別看她們都是女的,空起來一般的男兵不是她們的對手。
如果用到武器的話,她們這四十來個人,碰上日軍的步兵中隊,消滅對方是沒有問題的!
今天下午我們埋的這200來具日軍尸體,就是我這些女學生下的手,一槍未開就消滅了二百余日軍。
你們說,這算不算巾幗英雄,女中豪杰?”
在場所有士兵,都寂靜了下來,最后還是其中有個人,忍不住的回了一句:“算!”
然后,現場的寂靜終于爆發,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跟著。
“算!”
“當然算!”
“能不開一槍一旦消滅這么多敵人,怎么不算英雄?當然算!”
是的,除了那個莫連長剛開始有點秀逗,其他正常的人都認可這種能不費一槍一彈消滅敵人的手段,他們也想學!
就連莫連長,他并不是腦子秀逗,而是他要站隊,跟在自己長官后面肯定要表態啊!
只是沒想到馬屁拍在馬腳上罷了,不過沒想到自家營長并不需要這樣的馬屁方式,他才明白自己拍錯了馬屁。
站在高處的陳瀟繼續問道:“大家知道,我身邊的這幾十個女學生在兩個月前,是什么身份嗎?
不過是人牙子手里等著賣出去的人貨。
都快餓死了,或者家里面的人快餓死了,所以才想到賣自己,免得自己或者家里面人被餓死。
然后被我用每個人或一兩塊大洋,或三四塊大洋買下來,帶回家。
她們都是這么來的!
不過,縱然她們都是我買來的學生,但經過學習,她們現在弄死這些小日本,才能如此的干凈利落。
你們知道,她們為什么敢對小鬼子下手這么狠,現在每個人手上最起碼有45個小鬼子的命。
你們有嗎?”
一句話,問得這些人啞口無言,像禪達城出來的這些潰兵,從北邊一路潰逃到南邊,他們手上有沒有日本人的命?
很少有,他們作為一個老兵,或許有逃命的經驗,或許有如何規避,如何躲避敵人射擊的那一個方面的經驗,但從他們手上過過的敵人的小命,還真沒有多少!
陳瀟走到此刻平躺著的侯思源小姑娘身邊,問她:“你現在為了打鬼子受傷了,你后悔嗎?害怕嗎?下回叫你來,你還敢來嗎?”
侯思遠掙扎著想站起來,陳瀟扶著她的擔架,輕輕斜著立起一點點,但并沒有讓她起身。
她輕聲說話,但在這寂靜的夜里,依然很清晰地傳入眾人的耳中。
“我叫侯思遠,我父親侯旭明在武漢也是一位教書的先生,我祖父一家17口,我外祖父一家32口,都是老實巴交的人。
他們曾經以為,就算再怎么打仗,誰坐天下,跟我們老百姓有什么關系,他們只是鄉下的小老百姓而已。
結果不是,我外祖父那個村子,還有我祖父鄉下老家,兩個村子都被日本人給屠殺了。
我母親當時回鄉下探親,沒有來得及回來,也被殺了。
所以我父親把錢給我,把我送上南下逃難的火車,他就去當兵了。
他想報仇,我們49口人,不能白死!
更重要的是,我父親說了,如果日本人打下了武漢,那下一步就該打下長沙,然后桂林,最后重慶貴州,云南。
像我們家這樣慘遭日本人殺害的老百姓將會千千萬萬。
然后,我父親死了,實在守武漢的戰斗中,我們家50口人死在日本人手里,現在我們老侯家,就剩下了我一個!
你們說,我能不練好本事報仇嗎?
在從禪達城出來到這里的路途中,我老師經常問我們,我們扛槍打鬼子到底是為了誰?
一定要想明白這個問題,然后才帶我們打鬼子。
我想明白了,我就是為了報仇!”
這時,又一個女孩站了出來:“我家原來是日占區的,我娘給日本人看上了,我娘拿剪子戳死了自己,我爹想去搶回我娘的尸體,讓日本人打死了。
然后我就被叔叔帶了出來,路上叔叔也病死了,我就把自己給賣了!”
阿譯不等下一個姑娘出來說,他搶先了一步:“我來說一句,家父在上海,路上安安分分的走著,就這么走著…”
說到這,他更咽了,抹了把忍不住的眼淚然后繼續說:“就因為一個日本兵,想練練槍法,就把家父的腦袋當成了靶子…
從那天開始,我就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我一定帶著兵,打回上海,跟小日本討回公道!”
迷龍走了出來:“我老家長春,沒啥好說的,就是祖墳被人刨了,在上面蓋了個炮樓,這一輩子要是不回去把那炮樓都給推了,就是死了都沒臉見祖宗!”
有了開頭,很快,下面的人,不管是不是川軍團的,只要心里面有恨,有憋屈,有凄涼,就一個又一個的人站了出來,說自己的慘,對日本人的恨。
慘可以共情,恨也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大的時候,可以燒天,可以燎原!
“戰士們,大半個中國被鬼子給毀了,幾千萬上萬萬人流離失所,有多少人被餓死,有多少人因為戰亂病死,有多少人被日本人屠殺,連村子都被屠了,啥也沒剩下!
我知道你們當中有好多人,家里都在日本人還沒打到的四川,貴州,廣西,云南,如果我們不抵抗,日本人打過去,你們想一想家人會是什么樣的后果?
所以,所有的戰士們,你們愿意日本人打到你們的家鄉去嗎?
日本人打到了你們的地方,現在這些戰友們家里人的慘狀,就會變成你們家里人的慘狀。
已經被日本人打到了家鄉,屠殺了自己親戚朋友的戰士們,你們難道不想報仇嗎?
告訴我,你們想不想報仇?”
“告訴我!”陳瀟一聲大喝,如雷貫耳,所有人都被他震了一震,請跟著熱血沸騰。
“報仇,報仇!”
“報仇,報仇!”
“報仇…”
“日本人還沒有攻打到你的家鄉的戰士們,你們你們愿不愿意,日本人打到你們的老家,屠殺你們的父母,兄弟,親戚,朋友?”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所以…”陳瀟站直了身子,嚴肅的喝問當前所有的人:“那現在告訴我,你們是為了誰打仗?
是為了當官的打仗,還是為了你們的家人?
為了讓你們的家人不被日本人欺辱,傷害,為了你們的家人不顛沛流離,不在逃難途中餓死病死!
為了所有已經被害在日本人手上的家人,同胞們報仇!”
在場幾百人沸騰了起來:“為家人…為家人…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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