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煩啦的呢!”一個頭發長長亂糟糟的潰兵操著一口湖南腔說道。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來尋仇,帶著個妹子呢!會不會是煩啦對這個妹子始亂終棄?”
“絕對不會的啦,你看,豬肉,二三十斤這么多,絕對不可能是尋仇的啦!”
屁股上背著一把菜刀的廣東兵馬大志,綽號蛇屁股。
一路逃來,幾乎所有裝備都丟了,就算不丟,也被他拿去當了換兩口糧食,可是他身上這把菜刀,哪怕是最狼狽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賣掉這把菜刀。
獸醫拿手拍了拍孟煩了:“找你的嘞,看著大包小包,又是肉,又是菜,又是粉條的,不像是尋仇的嘞!
你娃還不出去!”
孟煩了趕緊做手勢讓他不要出聲,讓他趕緊離開。
“尋仇個屁尋仇,你家尋仇還帶著大包小包,十幾塊大洋了東西來尋仇啊!
沒腦子都!”放眼望去,一個大漢躺在一張吊床上,往門口撇了兩眼后,然后就拿著一口東北碴子話鄙視一下那個湖南兵。
阿譯心想也是:“哦!原來是來找孟煩了,他剛才還在的了,你們誰看到煩啦了?”
陳瀟看在這兒宗族祠堂里,少說也得有十幾二十人,多數已經出來看熱鬧,但沒看到孟凡了。
“行,也算是找到地頭了,來啊!把東西卸一下!
一點肉,一點紅薯粉和白菜,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陳瀟讓幫忙挑擔的兩個漢子卸下東西,不用他招呼,整個宗族祠堂里面的潰兵們七手八腳的已經把東西給接過去了。
這個時候孟煩了,再不出來就說不過去了,他拖著一條傷腿從黑暗里出來。
“是你們東西嗎?你們就接!”他走過來,一一搶過潰兵手里面的東西,放回陳瀟的面前。
“哥哥!”小醉對這個和她哥哥很像的潰兵很有好感,特別是陳瀟說這個人是哥哥給她定的親后,更是把對哥哥的思念錨在很像的孟煩了身上。
由于偷錢和粉條,孟煩了沒敢看這個姑娘,而是看向陳瀟。
“我們就要入緬打仗,可能去了就回不來,像我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沒資格娶你妹妹,你還是給她另找一門親事吧!”
孟煩了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慫,看原劇的時候,就曾經為這貨慫的把張立憲跟小醉關在一起,把女人讓出去了的情節氣得飯都吃不下。
陳瀟沒理他,而是越過他,往院落里走去,這個本地人的宗族祠堂還是挺寬敞的,難怪能安置那么多人,最重要還有十個傷兵。
孟煩了現在只能親自面對眼前這個女孩兒,他張了張嘴,又合上,鼓起勇氣再次張嘴說:“那個,我…”
小醉卻搶先一步說了:“我哥哥講了,你是他給我訂的親!”
這個我哥哥,是她那個在川軍團當連長的哥哥,是已經不在人世間的哥哥。
所以在小醉心里,哥哥定下的最后一件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變。
不辣和蛇屁股一聽,馬上二話不說,沖過來撿起地上的肉和粉絲還有白菜,扭頭就往院里跑。
他們想的是,嫁妝都收了,你再推脫就沒意思了。
沒錯!
在這些潰兵眼里,這十幾塊大洋的東西,已經算是嫁妝了。
要知道,現在的禪達,潰兵多如牛毛,逃難的也多如牛毛。
現在的禪達,糧食肉類那是天價,豬肉比人更貴,一個黃花大閨女十塊大洋就能拿得下,但是一塊七八十斤的豬肉,十塊大洋那拿不下!
所以,在他們看來,這十多塊錢的肉、菜和粉條,絕對夠得上嫁妝了。
還多!
孟煩了回頭想叫住他們,想追上去搶回那些東西,但是跑了兩步,就被拽住了。
回頭,是那小醉把他拽住的,兩只溫潤有神的大眼睛就這么盯著他,他掙了下,沒掙動。
陳瀟直直的走向躺在吊床上的迷龍,迷龍也看向這個徑直走向自己的人。
他心想的,這個人要是敢來挑釁自己,就算是富家子弟也照削不誤。
沒想到這個徑直走向自己的文雅白凈的中山裝男人,直接伸手把他從吊床上拉了起來,然后像熟人一樣伸出雙手拍了下他的兩個膀子。
“兄弟!聽你口音是東三省的,正好,今天想吃一口正宗的豬肉白菜燉粉條,應該沒問題吧!”
迷龍愣了下,在對方放下手后,二話沒說,轉身跑到蛇屁股跟前,一把搶過他的菜刀。
別人還以為他要拿菜刀過來砍人,蛇屁股正準備沖過去抱著他,卻聽他說了句:“你們會做個屁豬肉白菜燉粉條,豬肉要切的不大不小,小了容易化,大了沒味道!
羊蛋,去把我的鹽和醬油拿過來,沒醬油能好吃嗎這個!”
“你,去把這些鍋碗瓢盆都給洗一遍,你以為是你們自己吃啊!
沒看到來客人了嗎?”
眾人詫異迷龍今天的態度轉變的有點翻天覆地,但也都聽他的紛紛拿起院里的鍋碗瓢盆去洗涮。
還有眼力勁的都開始拿掃把把院里開始給掃一遍。
獸醫走過來問了聲:“您貴姓?”
這個56了,還在戰場上跑來跑去的老爺子,只是會一些粗淺手段的土郎中,用這些潰兵們的話來說就是獸醫。
但這個56歲的獸醫,卻是這些潰兵們心里的最后一塊凈土。
他還記得,原劇情里,獸醫被打死了,然后川軍團為此跟鬼子們打了一整天,因為日本人把他們心里最后一塊凈土給弄沒了。
“老爺子,免貴姓陳,是一名老師,你叫我小陳就行,要不叫我陳老師也可以!”陳瀟笑著說,在這位面前可不敢擺架子。
“可不敢叫小陳,陳老師好,還是叫陳老師好!”
獸醫指了指還站在門口的那倆人:“他們兩個真是有婚約的?”
“嗯!對了,老爺子!我聽說你有十個傷兵?
剛好,我的主要職業是老師,我的另一個職業是醫生。
我們去看看傷兵吧!”
他剛才用眼睛看了一下,那十個傷病員里面有兩個快要不行了,再不動手,估計就晚了。
所以,也沒管院里面奔忙的人,而是直接鉆進傷兵所在的地方。
十個傷兵,躺在一個大通鋪上,其實就是地上,墊了幾塊磚,隔絕一下地面,上面放的是拆下來的門板。
十個傷兵,就這么穿著破破爛爛,臟兮兮的衣服,躺在這幾塊門板上。
他們的傷,大多數是胸腹四肢受傷,但還沒有傷到臟器,可是又感染了,所以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這個年代,如果傷到了臟器,只能死路一條,如果沒有傷到臟器,豁開的口子比較大,并且感染了,然后就會發燒,流膿,昏迷等等等,然后再慢慢的等死。
除非他們能找來藥品,比如說磺胺藥片,磺胺粉,重新開刀,把傷口的爛肉給割掉,然后縫合敷上磺胺粉防止感染。
否則像孟凡了那樣的,還能拖著條傷腿,活蹦亂跳的,是他身體好,運氣好!
傷兵們對倆人進來,大多沒有什么反應,他們知道,被扔在這里,已經死定了。
他們從北邊到南邊,見過的死人多了去了,有在戰場上馬上就死的,有受了傷,下了戰場,慢慢的被熬死的。
他們只是一些大頭兵,潰兵。
沒有人會把珍貴的消炎藥用到他們身上,所以他們受了傷,只能扛,扛不過去,感染了只能等死。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受了傷都是這么個結局,孟凡了也知道,所以他可以做出偷小醉的大洋和粉條,其實粉條是順帶的,最主要是大洋。
他太想治好那條腿,任由這么感染下去,任由這么爛下去,他知道自己會死的。
他不想死,他只不過想活著而已,前些天已經給家里面寄了遺書,但他最后還是不甘心就這么死了。
陳瀟看著傷員們凌亂的頭發上虱子,跳蚤爬進爬出爬來爬去,不只是頭發上,身上,衣服上,就連他們躺的門板鋪的那個稻草,那也是虱子和跳蚤。
所有傷員的腦袋上那一根根的頭發上面都是一小顆,一小顆的虱子跳蚤的蛋。
傷員傷口都流著膿水和惡臭,有的昏睡不醒,有的面無表情,兩眼死死的盯著窗外。
所以傷病員所在的屋,氣味并不好聞,獸醫也看著陳瀟的臉色,見他面不改色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就這個衛生條件,就算原來不感染,現在也要感染,老爺子,得虧碰上了我!”
陳瀟說了這一句,就沒再說。
而是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鋁盒,比較大的鋁盒。
打開鋁盒,是一支玻璃的注射器,還有針頭,以及酒精棉。
他又伸手進懷里,掏出一盒青霉素針劑,先給所有傷員做個皮試。
等待皮試結果,需要1520分鐘,期間陳瀟要把所有傷員的傷口全部解開,檢查了一遍。
又再次從懷里掏出又一個小包,里面是各種手術便攜用具,這讓獸醫很好奇的看著陳瀟的衣服,這身形也不臃腫,也不胖啊!
這些東西他原來藏在哪的?問題是這些東西體積也不小啊!
不過陳瀟沒有那個心思猜他想啥,直接拿起家伙就開工。
如同陳瀟估計的那樣,所有的傷員,都沒有傷到臟器,只是一些重外傷,不過因為感染而加重,危及到生命而已。
因為傷到臟器根本就扛不了多久。
所以,他決定先清理這些傷員的傷口,按理說需要打麻醉的,但是他現在沒有麻醉藥。
這就很考驗他的技術,據說快的刀手,手術刀劃過之后,病人根本就沒有感覺。
就像傳說中的快刀,砍人腦袋時候刀都劃過脖子了,但人還沒馬上死,等腦袋掉下來了才發現自己已經中刀。
當然,以上只是傳說而已。
不過現在是切傷口爛肉,更是如此,只要刀子夠快,手夠快,嚇到夠準夠狠,病人就不會感覺到太大的疼痛。
陳瀟的理論手藝還行,但是真實上手的時候很少。
不過他的手穩、快、有勁,并且下刀也能很精準,這就足夠了。
陳瀟將這幾個傷兵傷口處的衣服剪開,如果沒有被血漬粘住的,直接脫了,畢竟這軍裝對這些潰兵來說也是財產。
孟煩了度過了開始的矯情和別扭,心里轉變過來后,覺得有個家人,有個妻子也是很不錯的。
心莫名的安了,不像以前那么空洞迷茫,不知所向。
他以前就像坐在一個沒有船槳的救生艇,在大海中間瞎晃蕩,也許晃著晃著,哪天就被曬死了或者渴死了。
而現在小醉的出現,就像是茫茫大海中坐著那艘斷了船槳的救生艇,突然靠到了一座忽然出現的島嶼。
潰兵們在打掃的角角落落,他也帶著小醉拿著掃把一起掃,動作大的潰兵被迷龍又是一頓打罵。
“癟犢子玩意兒,沒看到在做吃的嗎?
要打掃滾遠點!”
迷龍絕對不承認,自己是被對方的力氣給嚇住了,也不是被對方拍自己的時候,隨意往上拎了那么一拎時那眼神給鎮住。
而是今天是煩啦的好日子,而且做的是東北的豬肉白菜燉粉條,最主要這個菜別人做了不正宗。
不能讓這些豬肉,白菜和粉條浪費,這才是他的初衷。
傷兵所在的屋子傳來一聲:“孟凡了,進來!”
外號不辣的鄧寶,用他的湖南腔逗孟凡了說:“你大舅哥叫你喏!”
孟凡了站直了身子,把掃把放在邊上,就想進傷兵屋,小醉也想跟進去,被他制止了。
“這里面都是傷兵,不方便!”
“好嘛!那我在外頭等你!”
小醉只好在外頭等著。
孟凡了進了屋,看到陳瀟正在給第一個做完清創手術的傷兵做縫合,并給他注射了一劑青霉素。
看到他進來,陳瀟指著那個已經做好手術的傷兵:“叫幾個人把他抬出去曬曬太陽,把其余的傷兵都抬出去,然后把這間屋子清理一下!
太多跳蚤和虱子了,而且太臟,對傷員的傷口容易造成感染!
對了!這些傷兵頭發最好剃了,上面全是虱子和跳蚤的蛋,還有那衣服最好洗一遍,那上面都是虱子和跳蚤。”
孟煩了眼中閃過一道光,這一位居然會醫術,會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