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棋,這小子果然來鎮上了!”
鄭讀躲在角落里,目送鄭棋提著兩個空籃子離開了小鎮。
他熟知劇情,自然清楚鄭棋的發家之路。
先在鎮上賣雞蛋,有了原始資金之后,他又開始跑去縣里倒買倒賣。
兩年的功夫,不但讓他賺到了第一桶金,還讓他結識了好幾個黑市里的“大哥”。
這些人,有膽識、有門路。
政策放開后,他們就是第一批下海的個體戶。
其中,有個叫王紅軍的,就是鄭棋的鐵桿追隨者。
鄭棋考上大學后,不方便自己出面做生意,就有這個王紅軍南下北上的忙活。
可以說,鄭棋能有那么大的生意版圖,王紅軍這個左膀右臂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鄭讀穿來后,最先想到的就是走男主的路,讓男主無路可走。
王紅軍這個墻角,鄭讀撬定了!
他不但要搶走男主的“貴人”,還有堵住他的路!
唔,他也不會直接搞舉報,到底是一家人,鄭讀自己也要混黑市。
打小報告什么的,太沒品!
鄭讀不搞陰謀詭計,他要玩兒陽謀——直接把鄭棋偷偷在鎮上賣雞蛋的事兒告訴鄭漁不就好了?
鄭漁是個老實頭,最怕違法亂紀。
而這年頭,偷偷做小買賣,就是非法的。
鄭漁自己不敢做,也肯定不敢讓兒子沾手。
鄭棋再能干,再是個重生者,他現在也只有十三歲。
在依然遵循父子綱常的當下,鄭漁教訓鄭棋,簡直太簡單、太理所應當了!
鄭讀親眼瞧著鄭棋離開,他也沒有耽擱時間,開始在鎮上四處溜達。
他偷窺了鄭棋,渾然沒有發現,他自己也被人窺探了。
何甜甜拿著從大隊長那兒開來的介紹信,走到鎮子上,準備達成長途車去縣里。
她買了車票,看看發車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她沒有呆在車站干等,而是在鎮上溜達。
咳,那什么,她也是熟知劇情的人哪。
她還比鄭讀多了一個優勢。
鄭讀只是知道鄭棋重生的劇本。
而何甜甜卻熟知兩個劇本的劇情。
劇本一:鄭棋重生,鄭讀沒有“奇遇”,是個妥妥的極品親戚,是個惡心人的小反派;
劇本二:鄭讀被穿越,先利用肖知青的事兒主動提出分家。
略略挽回了一些名聲,他又搶先一步走了鄭棋的路,還故意跑去跟鄭漁告狀。
鄭棋被鄭漁嚴格看管,不能去黑市倒買倒賣,也就無法進行資金的原始積累,更無法招攬王紅軍這樣的“小弟”。
鄭棋不甘心,連學習都無法靜下心來。
高考恢復,初中畢業的鄭棋想要試一試,卻落榜了。
村子里的人都笑話他,說他自不量力,說他心比天高。
學校的老師也勸他,不要好高騖遠,還是先踏踏實實的讀高中,然后再參加高考。
鄭棋自詡是重生者,而在他經歷的人生中,他是讀過高中、上過大學的人。
雖然成績都不太好,可他到底經歷了一回啊。
他不愿再來一次。
再說,“出名要趁早”,讀大學也是趕早不趕晚。
剛恢復高考那幾年的大學生,含金量最高。
鄭棋不想浪費時間的按部就班,他想盡快考出鄭家村。
他還想用成績向父母證明:我足夠優秀,我完全有能力決定我的人生。
他實在不想被父母像管孩子一樣嚴格束縛。
所以,在鄭棋的強烈要求下,他復讀了。
鄭書比鄭棋小一歲,他沒有像親哥那般“自信”,而是按照既定的程序,初中畢業后升入高中。
鄭書更乖一些,但再乖巧,讀書也是要花錢的。
家里要供兩個高中生,又有王老太時不時的裝病、作妖,經濟方面就比較緊張。
別說讓飽受家暴的鄭琴離婚了,有時候宋春紅還要跑去找鄭琴要錢。
拿人手短!
用了王家的錢,鄭家上下在王屠戶面前就沒有了底氣。
娘家不能給撐腰,還要拖后腿,鄭琴的絕望可想而知。
走了男主的路,已經獲得成功的鄭讀,這時候就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了。
他拿錢砸了王屠戶,以叔叔的身份,把鄭琴接回了家。
他斥責大哥大嫂太偏心,只顧兒子、不管女兒的死活。
當初他就攔著不讓鄭琴嫁去王家,大哥不愿意欠他的錢,死活非要嫁。
憑白讓鄭琴在王家受了兩年的磋磨。
…鄭讀好一番的鬧騰,鄭漁兩口子的名聲一落千丈。
鄭琴也跟父母、兄弟離了心。
鄭棋這個重生者的驕傲與自信,被鄭讀一次又一次的摧殘干凈。
復讀了三次,鄭棋才勉強考上了一個大專。
鄭棋早就沒了剛重生那會兒的銳氣,鄭漁更是被生活、被名聲壓彎了背脊。
沒有創業,而是繼續當個鄉村木匠。
種種地,閑時做點兒活兒,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另一邊,鄭讀卻一飛沖天。
早早就在縣里買了房,還在省城開了公司。
他儼然成了鄭家村的驕傲,是最讓王老太得意的好兒子。
村里的議論也都開始轉了風向。
大家仿佛都忘了鄭讀曾經的極品行徑,反而夸他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
而為了夸獎鄭讀,鄭漁這個老實人,就會被一次次的拉來做對照。
當初鄭漁跟鄭讀分家的事兒,也被大家伙翻了出來。
這個時候,沒人說鄭漁“仁至義盡”,而是怪他不顧兄弟情。
還有人暗搓搓的嘲笑鄭漁有眼無珠,生生把一個財神爺推出了家門。
鄭漁曾經對鄭讀的付出,全都被抹殺了。
他儼然成了鄭家村的笑話。
王老太也張口閉口他沒出息、沒本事,不如小兒子有能耐。
她還沒少對著鄭漁說自己后悔了,當初就不該跟著他,而是要跟著小兒子。
鄭漁整個人都被否定了,他的挫敗與絕望,沒有親身經歷,根本就體會不到。
他徹底沒了精神氣兒,明明五十歲的人,卻像個七十老朽般暮氣沉沉。
鄭棋、鄭書大學畢業后,分配的工作不理想,鄭漁沒辦法,又求到了鄭讀跟前。
作為老大哥,曾經如父般的存在,鄭漁對著鄭讀低頭,多少有些不自在。
這是人之常情。
但讓鄭讀一通宣揚,鄭漁便成了扒著富豪弟弟吸血,卻還認不清自己身份、故意擺譜兒的極品大哥。
鄭漁不但是個笑話,他還成了鄭讀的對照組。
鄭棋這個男主,徹底失去了主角光環,淪為了鄭讀光芒下的小炮灰!
何甜甜:…
第一個劇本是原著,第二個劇本就是書友兼新作者寫的同人文。
沒辦法,有一段時間,洗白文非常盛行。
還衍生出了一種專門為人渣、為極品洗白的快穿文。
比如某個蠢作者寫的《攻略極品》,嘖嘖,不管怎樣的極品都被洗得干干凈凈!
似鄭讀這樣的人設,就是洗白文的代表之一。
洗白什么的,何甜甜自己不喜歡,卻也不會反對。
但,為了洗白,把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踩在腳底下,似乎就有些不妥了吧。
誠然,愚孝、扶弟如鄭漁,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極品。
但他沒有傷害鄭讀啊,鄭讀反倒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他為了洗白,還是把鄭漁弄成了反派,這就非常不厚道了!
至于原男主鄭棋,何甜甜也沒有太多的同情。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鄭棋和鄭讀是相似的,他們都是利用先知先覺而做了有利于自己的事兒。
頂多就是鄭讀更不擇手段一些,為了碾壓男主,故意搶奪男主的機緣。
現在,又多了一個何甜甜。
何甜甜:…切,我才不屑于去搶奪什么機緣。
至于那條所謂的“成功之路”,何甜甜也有所安排。
悄悄跟在鄭讀身后,見他又是在鎮上唯一的國營飯店吃大餐,又是在街上東買西買,那模樣簡直不要太愜意。
何甜甜覺得,不能讓鄭讀“獨樂樂”。
她四下里找了一圈,還真發現了一個熟人。
不是鄭家村的,而是隔壁村的鄉親。
兩個村子比較小,共同組建了現在的生產大隊。
雖然不是同村,在一起上工,偶爾也會有接觸。
何甜甜便趕到那人近前,熱情的打招呼:“許老哥,來鎮上辦事情啊!”
何甜甜一邊跟人寒暄,一邊故意往國營飯店引。
于是,那位許大哥就看到了在飯店里大快朵頤的鄭讀。
何甜甜故意露出驚愕又失落的神情,攔著許大哥不讓他跟鄭讀打招呼。
“我家小弟身子骨弱,需要多補補!”
何甜甜說著言不由衷的話,眼底的低落簡直要溢出來。
許大哥看到何甜甜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同情——
嘖,這個鄭老大還真會自欺欺人。
明明是他家老娘偏心、家里小弟又好吃懶做,背著他偷偷跑到鎮上解饞,他不說生氣,居然還幫對方辯解。
他是不是傻呀!
“哎呀,時候不早了,我、我還要去縣城,就不跟許大哥您說了!”
何甜甜見目的達成,便沒有耽擱,隨口說了一句,就跟許大哥告辭。
“你去縣城?”
許大哥好奇,便追問了一句。
“…對!有點兒事!”
何甜甜故意露出為難的模樣,眼神躲閃的回了一句。
咦?有問題!
鄭老大好好的,為什么去縣城?
他家在縣城可沒有親戚!
哦,對了,聽說鄭老四惹了禍,需要錢。
難道鄭老大要跑到縣城去弄錢?
可,鄭老大就是個會點兒木匠活的莊稼漢,他能有什么辦法?
許大哥一肚子的疑惑。
回到村子里,正好聽到有人議論隔壁鄭家村的新聞,便將自己在鎮上遇到這對兄弟的事兒說了出來。
簡直不能再巧了,鄭秀才剛好被村子里的人請來看病,見村頭大樹下眾人討論得熱鬧,一個沒忍住,便說了出來。
咳咳,鄭秀才確實有職業道德,不會輕易把病人的隱私說出來。
但他喜歡八卦。
且鄭漁也不是他的病人啊。
聽到許大哥跟村子里的人說“哎,你們說鄭老大到底去縣城干什么”的時候,鄭秀才輕咳一聲。
“我知道!”
不過區區三個字,卻讓大樹下的一眾村民都將目光齊齊對準了鄭秀才。
“他去干啥?哎呀,鄭秀才,你趕緊說啊!”
眾人見鄭秀才賣關子,趕忙疊聲催促。
鄭秀才那顆急于分享八卦的心,瞬間得到了滿足。
他故作矜持的笑了笑,壓低聲音,吐出兩個字:“賣血!”
眾人全都被驚住了?
雖然他們偶爾也會說賣兒賣女、賣血賣肉,但,更多的只是個夸張的修辭方法。
沒人會真的跑去賣血。
因為在大家的傳統觀念里,血是非常寶貴的。
若是缺了氣血,整個人的身體都要垮掉。
而似他們這樣要靠力氣下地掙工分的農民,身體更是一切的本錢。
身體垮了,連口糧都混不上,一家人也就甭想好好過日子了。
除非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比如隔壁生產大隊的一個老農民,家里的小兒子病了,需要錢做手術。
老農民沒有別的本事,只有一身的血肉,他打聽到門路,便跑去了縣醫院。
換了錢,整個人也仿佛丟掉了半條命。
那虛弱的模樣,好幾天都不能下地干活,周圍的人看了就覺得心酸。
更有種莫名的恐懼。
但,人家那是為了唯一的兒子,早就做好了以命換命的打算。
附近的人聽了,可憐的同時,都表示理解。
但,鄭家老大鄭漁——
不過是為了一個弟弟,而且也不是到了要命的關頭,有必要這么拼命嘛?
而且,眾人剛才也聽許大哥說,“嘖,那個鄭讀還真是會享受,紅燒肉,多貴啊,人家一個人就吃一盤兒!”
一邊是闖了禍,還跑去鎮上大魚大肉的不省心小弟;
一邊則是任勞任怨幫弟弟收拾爛攤子,不惜自己去賣血的絕世好大哥。
眾人心里的天平,沒有任何意外的偏向了鄭漁這一邊。
他們暗自托槽鄭漁傻帽的同時,也隱隱有些羨慕鄭讀。
人就是這樣,做不到自我犧牲,卻又渴望遇到一個愿意為自己犧牲的人!
當然,羨慕只是一點點,更多的還是要唾棄——
“這個鄭老四,真是太不像話了!”
“可不是,他自己惹了禍,卻要讓大哥來頂缸!”
“…唉,鄭老大沒有辜負‘長兄如父’的盛名啊,老鄭家有這么一個好兒子、好大哥,是鄭家的福氣!”
就這樣,在鄭讀全然不知的情況下,他的名聲變得更加臭了。
此消彼長,他的大哥“鄭漁”,好大哥的形象堅定的佇立在眾鄉親的心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