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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離間之計

  四萬多的羯人將士,自石遵以降,全部被誅殺,沒有留一個活口。

  而鄴城東南面的地界,晉軍和羯人的騎兵大戰也接近了尾聲。

  背嵬騎的鐵甲洪流,已經將羯人陣型沖得分崩離析,羯人騎士一點抗手的能力都沒有,就這樣被摧毀,被壓垮。不管是迎上來準備殉死的羯人悍卒,還是來不及從戰場上逃脫,喪失了全部抵抗意志的家伙,都變成了一堆堆血肉模糊的東西,被萬馬奔騰踐踏蹂躪不成模樣。

  重騎沖陣,就是這個時代戰場上最為壯觀的景象。不論成敗,不過都在一呼吸間。要不就是重騎在堅強的步兵方陣面前碰得粉碎,要不就是轉瞬之間,就讓戰場變成修羅一般的景象,讓自己對手的膏血,涂滿整個大地!

  原本是五千對五千,兵力相當。但是背嵬騎一輪沖殺之后,羯人便戰損了兩成,不到四千的騎兵。余下的還在劉寧的怒吼之下,掉頭繼續向晉軍沖殺而去。

  而背嵬騎同樣殺得雙眼通紅,調轉頭之后,也怒吼聲如雷,一個個催動著胯下的駿馬,繼續向對面的羯人發起狂暴的沖殺。

  第二輪沖殺過去,羯人便已只剩下三千人。到了第三輪的沖殺之后,羯人便只剩下一千多人,而且還有大半的全身鮮血如注,甚至有的人連馬都坐不穩了,只是強撐著不倒而已。

  反觀晉軍那邊,由于有鐵甲保護,受傷和陣亡者極少,只是一個個都累得氣喘如牛,滿頭滿臉的汗水,那一身的鐵甲也變得格外的沉重起來,有的人抬著馬槊的手,都在微微的發抖。

  他們接連進行高強度的沖殺,體力消耗極大,幾乎到了極點。而胯下的駿馬,也是噴著粗氣,全身是汗。饒是這些神駿而膘肥體壯的阿拉伯戰馬,也難以支撐這種高強度的沖殺。

  這時,鄧遐反而不急了,只是大口的喘著氣,并沒有下令讓眾將士沖襲。因為他知道,對面的戰馬,經過這幾輪的沖殺,也跑不動了。

  羯人軍陣中的劉寧,身上也掛了彩,左腿被刺了一個血窟窿不斷的流著鮮血,身上的甲胄也是通紅的一片,同樣也累得氣喘如牛。

  眼見得對面的晉軍按兵不動,正在休憩,而己方的將士大半都全身血流如注,已經堅持不了多久,劉寧咬牙切齒的一聲大吼:“殺!”

  雙方的騎兵再次沖殺而出,惡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再次展開了激烈的搏殺。然而,這次的搏殺,對于背嵬騎來說,就是赤裸裸的屠殺。

  很多羯人早已體力不支,剛剛沖近,未等晉軍攻擊,便已自個栽倒于馬下。那些咬著牙關勉強沖近晉軍的羯人,根本躲閃不開背嵬騎平端的馬槊,一刺即中,一中即倒。只聽得撲通撲通的落馬聲不絕于耳,一個個羯人像稻草人一般栽倒于馬下,又被背嵬騎的鐵蹄碾壓而過,踏為肉泥。

  等到鄧遐再次勒馬回頭時,對面已經只剩下羯趙的鷹揚將軍劉寧一人,正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手中的戰刀都已不知到哪去了,雙手空空如也。

  鄧遐策馬向前,奔到他面前,手中的馬槊高高的抬了起來,直指劉寧的咽喉。

  “大趙無敵,殺!”

  劉寧怒吼一聲,高高的舉起了手掌,一掌為刀,催馬惡狠狠的向鄧遐撲去。

  鄧遐縱馬向前,一槊正刺中了他的咽喉,將他的身軀高高的挑起,然后甩落在地。

  至此,這只羯人騎兵也全軍覆沒。

  近二十萬的漢人百姓,剛剛從羯人的屠刀之下,逃得生天。在前來接應的晉軍將士的帶領下,以及各士族的組織下,全部退到了漳河邊。沿著漳河排列了長達十余里的隊伍,如同一條巨龍一般,一眼望不到頭。

  漢人們雖然逃得了性命,但是長期以來對羯人的恐懼感,讓他們對鄴城東門外的晉軍與羯人之戰十分的擔憂。他們更能深刻的體會到,羯人士卒的悍勇,羯人的兇狠和殘暴。

  這么多年來,他們一直匍匐在羯人的統治之下,但凡看到個高鼻子、藍眼睛的羯人,就要低下頭來,不敢抬眼去看。這還只是遇到個普通的羯人,若是看到了全身甲胄、腰懸長刀羯人的軍士,就像看到了魔鬼一般,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剛才出城的時候,羯人的箭鏃,又不知射倒了多少漢人,不知多少人的親人倒在血泊之中,又不知多少人被踐踏而死。所以,哪怕是已經逃出了鄴城,身旁都是清一色的全身甲胄的漢人將士在保護他們,他們心中還是充滿恐懼的陰影。

  “大晉大勝,羯狗全殲!”

  “羯狗全軍覆沒,一個沒留!”

  “羯狗子都被殺光了!”

  一個個晉軍騎兵策馬疾奔而來,沿著河岸來回奔馳,興奮的高聲呼喊著。

  那些逃出城的漢人們,頓時紛紛歡呼了起來,巨大的歡呼聲迅速蔓延開來。十七八萬的歡呼聲,如同滾雷一般,震動了漳河水,震動了四野,震動了蒼穹。天地之間,只聽得到二十多萬軍民們的盡情的宣泄著心中的痛快的聲音。

  痛快至極的漢人們,有的人將頭上的發冠拿在手里彈著,有人像個孩子般蹦了起來,有些剛剛失去親人的漢人們,更是喜極而泣,跪地大哭,喊著死去的親人們的名字,告訴他們大仇得報。

  在漳河的下游方向,姚弋仲率著兩萬余名的羯人,也沿著漳河排列開來,靜靜的等候著鄴城外面的戰況的消息。

  前幾天,他得到石遵的命令之后,不愿意為羯人賣命,當即便派姚襄帶人暗中潛出城,向司馬珂示好,并透露了羯人的計劃。

  司馬珂與王猛協商之后,便決定來這么一出誘敵之計,將石遵引誘出城,再斷其后路。

  于是在今天的凌晨四更時分,晉軍的戰兵便全部撤往了原本沒有駐軍的鄴城北門。

  東面的大營,完全是空營,所有的糧草輜重早就搬空了,遷移到了漳河上游方向。而輔兵和民夫們,也直接退往了上游方向。只是在營寨里留著一些柴薪和廢舊的營帳,以便羌人點火所用。

  兩萬多羌人進入晉軍大營之后,便開始點火。晉軍大營離鄴城有五六里地,加之后面有十幾萬的亂哄哄的漢人,石遵站在城樓上只能看到通天的火光,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加之鄴城之內的糧草將盡,石遵急于求勝,難免就中了計,率著主力兵馬殺出了鄴城。

  在這場戰爭之中,羌人燒營之后,便退往了下游方向。張貉在城樓上始終沒看到羌人出現,也不敢貿然就確定到底是羌人也上了當被晉軍所擊潰,還是投了敵。

  再說,羯人的主力大軍都已經被全殲,石遵戰死,張貉如今只能龜縮在城中,信使能不能出城門還不一定。因為司馬珂已經派出了斥候,封鎖了鄴城北面的漳水河段,張貉的信使想要突破晉軍斥候的重重封鎖也是難上加難。

  雖然知道此戰石遵必敗無疑,但是姚弋仲得知石遵的四萬多兵馬居然被全殲,還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羯人在東燕城之戰那場大敗,徹底失去了角逐河南四州的機會,那么晉軍這一場大勝則是敲響了石趙政權的喪鐘。

  姚弋仲聽著那漳河沿岸那大海呼嘯般的歡呼聲,望著那激動欲狂的漢人百姓們,也受到了感染,不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一旁的姚襄也微微嘆了口氣道:“漢人傳承千年,雖弱而不倒。無論是匈奴人、羯人,還是鮮卑人,都不過煊赫一時,終究是要沒落。唯漢人千年不息,無與倫比,我等羌人只能依附之,絕不可與之為敵。”

  姚弋仲對姚襄贊許的點了點頭,幸虧當初枋頭夜襲之時,姚襄及時懸崖勒馬,沒有激怒司馬珂。如今此戰與司馬珂也算是有了一點交情,燒當羌這一支,算是安全無虞了。

  鄴城初戰已了,姚弋仲當即換上晉軍的衣甲,只率三個兒子,前往拜見司馬珂。

  在晉軍的纛旗下找到了司馬珂,姚弋仲翻身下馬,對司馬珂恭恭敬敬的一拜,道:“大將軍之兵鋒天下無敵,末將祝愿大將軍早日剪滅羯趙,收復故土。姚某愿率本部羌人,供大將軍驅馳,唯大將軍馬首是瞻。”

  姚益、姚若和姚襄三人,也跟在后面恭恭敬敬的說道:“唯大將軍馬首是瞻!”

  司馬珂笑了笑。這姚弋仲雖然有點墻頭草的味道,但是倒得也不算太晚,自枋頭之戰開始,便一直見晉軍就退避三舍,沒給晉軍增添麻煩,而且此戰也算是立了大功。故此,對于姚弋仲的投誠,司馬珂還是樂意接受的。

  司馬珂笑道:“姚將軍的家小還在襄國,暫時不宜出面與羯人為敵,不如退往東面之陽平郡城,依舊假意以向石虎稱臣,待得孤破了襄國,取了將軍之家小再說。”

  姚弋仲父子見得司馬珂如此開明,處處為他們著想,心中不禁更是暗暗敬佩不已,當即謝過。

  一旁的王猛,哈哈笑道:“姚將軍去了陽平郡城,依舊打羯趙旗號,先虛與委蛇之,但是石虎那邊若知,終究是要懷疑。在下倒有一計,既可保將軍之家小安全無虞,還可暗算張貉一把。”

  王猛又向姚弋仲獻計。而按照王猛的計策,要姚弋仲在戰后,第一時間惡人先告狀,先上書給石虎彈劾張貉見死不救。這樣一旦張貉的信使無法抵達襄國,石虎又先入為主的話,則張貉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一旦張貉的后路斷絕,還會不會死守鄴城,恐怕都難說。

  姚弋仲一聽,不禁暗暗贊嘆這小子是真的毒,急忙謝過,然后率著兩萬多羌人,沿著漳河的下游,奔往東面的陽平郡城而去。

  襄國,太武殿。

  石虎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宮內時不時的傳來他那如同野獸般的咆哮,令整座宮殿內的宦官、宮女和女官,每天都處在膽戰心驚之中。

  因為石虎一旦發怒,輕則摔東西,罵人,若是遇到運氣不好的,剛好被他看不順眼,就一命嗚呼了。這兩個多月來,石虎已經掐死兩個妃子和八個宮女,殺了五個內侍。

  其實,也難怪石虎暴怒。

  不過幾年的時間,就丟了河南之地。這也罷了,如今連鄴城以西的獵場也丟了,叫他如何不怒。他每年的時間,不是在女人的肚皮上度過,就是在圍獵之中度過。

  尤其對于打獵這事,大概就像網癮少年之于網游一般,極其上癮,就像他的命根子一般。若是往年這個時候,他已率著數萬兵馬,出動了一千輛華麗的車子,自襄國出發,旌旗如云,甲士如雨,浩浩蕩蕩的向鄴城進發。

  這一路上香車美人,美酒佳肴,不知要有多快活。雖然在宮內也能享受這些。但是在寬敞的馬車內,一邊行駛一邊享受,那種快活的感覺絕非待在宮內可以比擬。尤其是在行駛的馬車上與嬪妃或者女官們顛龍倒鳳,那種感覺別提有多刺激了。

  可是,如今這一切,全部被司馬珂破壞了。

  司馬珂渡河北伐,很快就拔掉了枋頭和蕩因兩座城池,兵鋒直抵鄴城之下,圍住了鄴城。

  鄴城,除了城外的千里獵場,是他的命根子之外,在鄴城之內,他也花了大量的心血。鄴城之內他修建了華美的行宮,里面儲藏了大量的奇珍異寶不說,還有上萬名的佳麗。如今卻即將都落入司馬珂的手中,叫他如何不心疼。

  他原本打算派孫伏都率黑槊龍驤軍及數萬兵馬,前往救援鄴城,與鄴城之內的守軍里應外合,擊退晉軍。偏偏在這個時候,廣宗的乞活軍又出動了。

  廣宗離襄國不過一百多里路,若非乞活軍的戰斗力極其強悍,石虎早就派兵馬將其消滅了。這些年,羯人與乞活軍也算是相安無事。乞活軍不納糧,不服徭役,不聽命于羯趙朝廷,但是也沒有對石趙動兵,只是自保而已。而石虎既要應對南面的司馬珂,又要防止北面的慕容鮮卑南侵,也就暫時放過了乞活軍。

  在這個時候,李農突然率乞活軍向羯趙宣戰,陳兵于襄國北部五十里之外,對于石虎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威脅。

  而且李農到底是屬于文武雙全的將領,十分的滑頭,并不與羯人硬拼。石虎派出數萬兵馬,包括出動了黑槊龍驤軍,都是無功而返。因為乞活軍完全是游擊打法,一旦趙軍來襲,李農便率乞活軍退回了廣宗境內,堅守廣宗城。孫伏都自然不敢將大量的兵力逗留在廣宗城下,否則襄國空虛,萬一出了甚么亂子,則他將萬劫不復,只得乖乖的退回。而羯人一退兵,則乞活軍又出動,陳兵于廣宗邊境,威懾襄國。

  他有心想將冉閔調回襄國,殲滅乞活軍,又擔心慕容鮮卑趁機南下,與晉軍南北夾擊,則石趙將更加危險。

  晉軍、乞活軍、慕容鮮卑,如同三根魚刺卡在石虎的喉嚨里,令他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就在此時,從中書監遞來了姚弋仲的奏折,由中書令王波親自送到了石虎的玉案之上。

  隨后,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將整座太武殿都震動了起來。

  “張貉逆賊,安敢害朕之子,朕要將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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