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出?”陸懷安笑了笑,搖頭:“只要現在出去說,我們手里有大量布料,立馬會被搶掉。”
沒到火候,被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還想要錢?怕是有命拿沒命花。
錢叔若有所思,這倒也是:“那…”
“再說了,這才哪到哪。”陸懷安點了支煙,笑了:“急什么。”
他們確實不用著急,急的是制衣廠的廠長。
廠長辦公室里,煙霧繚繞。
“隔壁市里織造廠去問了嗎?”
“問了!”采購一頭一臉的汗,滿臉焦躁:“都沒貨啊,有兩個有貨的,價格實在太貴了!”
廠長咬了咬牙:“現在重點是要交貨!倉庫里還有多少存貨?”
倉管心一緊,有些遲疑地:“根據我們現在的生產量,還能撐兩天。”
“兩天!”
這頂什么用!
“別管他價格高不高,先給我進進來!”廠長今年才接手制衣廠,原本效益就下降了,今年好不容易起死回生,怎么肯讓它就這么頹下去:“不顧一切代價,也要讓我們的生產翻倍!”
這么好的機會,肯定得加量生產!越多越好!
至于價格,反正他們成衣價格翻倍了,區區原料漲點錢又有什么所謂?
關鍵是供貨鏈不能斷!
采購部長很高興,連連點頭:“好嘞!我這就去辦!”
有了廠長首肯,再去找財務拿錢就輕松多了。
結果眼瞅著有錢了,一過去,人家反口不認賬了:“現在那價格拿不到啦,人家都這個價定的。”
伸出一手指頭,直接漲了一成。
采購氣炸:“你落井下石!”
但這又如何?
“哎喲,你愛要不要咧,你不要多的是人要。”
采購部長算了算,反正按照他報的價,層層抽成之后,自己還有的賺,爽快點頭:“行,就這價!”
他竟全然忘了,廠里供應商不止這一家。
更沒想到的是,一家漲,家家漲。
一問,就是:“我們也要恰飯啊!你給他漲了,憑什么不給我漲?”
開始只是織造廠漲價,一倍兩倍,后面是紡絲廠也跟著漲。
到最后,連原材料都開始瘋漲!
棉花、羊絨、羊毛、蠶繭絲、化學纖維,沒一樣不漲的。
沒幾天,制衣廠運轉不下去了。
資金鏈斷掉了,連工人工資都發不出來。
曾經財大氣粗進材料,現在是人家逼著先結賬。
簽的大單催著要貨,廠里債主堵辦公室要錢。
條幅也由之前的艱苦奮斗,不畏困難,改成了工廠屬于大家,與工廠共存亡。
陸懷安卻還老神在在,除了帶點東西去黑市出掉換了些錢以外,布料和成衣一件不動。
黑市里頭各種東西也是一天一個價,有了綜合商場在,有票的價格都降了下來,沒票的價格都在飛漲。
當初進的手表,70元一塊拿的貨,現在轉手一賣,300塊。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價就蓋住,不搭腔。
沈茂實跟著站了半天不到,帶出來的幾樣東西全都高價出掉了。
一回來,他就忍不住的感嘆:“這會子,東西也太好賣了。”
“那可不。”陸懷安神態輕松,慢悠悠的走著:“源頭被掐死了,賣一件少一件,可不就貴。”
關鍵是沒人敢進貨啊!
錢叔倒也說過想去進趟貨,陸懷安否決了:“沒必要冒這風險。”
猴子他們都在琢磨扒火車了,動手是遲早的事,那么多人有去無回,現在進貨純屬火中取栗。
對他來說,人更重要。
“行吧,聽你的。”錢叔嘆了口氣:“只是不進貨,我們啥時候才能開店呢?樓上龔蘭都做了好些衣裳了。”
這證件一直沒進展,他都找人喝了幾場酒了,錢也給了禮也送了,就是事不見辦。
上次辦證可沒這么麻煩,究竟是因著什么卡住了?
陸懷安皺了皺眉,想了想:“制衣廠這邊怎么樣了?”
“沒動靜。”錢叔抽了口煙,搖頭:“之前賣基座給我的顧老頭也不出來喝酒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前天廠長被人砸雞蛋了。”
現在雞蛋多貴啊,舍得拿來砸人,這該是多大的恨意。
說著,他想起個事:“但是,懷安,張正奇那邊,我們是不是得去一趟?”
畢竟當時跟張正奇約好了每月的縫紉機他們都收的,每月收兩趟,這第一月就違約,怕是以后都不好進貨了。
現在不好去定州啊…
陸懷安皺著眉頭,垂眸踢了顆石頭:“孫華今天會回來,先等下他的消息吧。”
天黑的時候,孫華回來了。
他神色有些疲憊,吃飯都沒精神:“陸哥…”
“怎么了?”
孫華滿面愁容,糾結地:“瘦子我救出來了。”
錢叔都來了勁,放下果果望過來:“在哪呢?”
不怪他對瘦子這么上心,到底這人是跟著樹哥干大事的,都放心讓他一個人來南坪單干,可不是胖子那種小角色。
“猴子他們帶著他去搶了輛大車,瘦子喊了人半路搶猴子的,沒搶到,瘦子被打了個半死,其他人跑了,猴子說要回去慢慢收拾他,趁著他們搬東西的當口,我把瘦子偷出來藏樹洞了。”
光是聽著,都知道里頭刀光劍影。
難為他這么長一串說下來,竟然云淡風輕不帶卡殼的。
瘦子想學他們黑吃黑啊…
陸懷安上下打量著他:“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孫華擱了碗,翹著二郎腿抖啊抖的:“就是瘦子不是個玩意兒,他給我說了個事以后,趁亂跑了,還說什么不欠我的了。”
跑了?
看來瘦子還挺警惕的,先前想的坑他一把的打算落空了。
陸懷安哭笑不得,撫額:“我不是讓你…算了,他說了什么?”
“他說…有人在關石要我的命。”孫華停了抖腿,抬眸看著陸懷安:“他還說,跟我家人有關。”
家人?
孫局?
陸懷安和錢叔對視一眼,抽了口煙,抬抬下巴:“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孫華癱在椅子里頭,翻了個白眼兒:“我就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我還有啥親人。”
敢情他壓根沒把孫局當親人…
想起孫局當時那個上心的勁兒,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好好照顧他,甚至還給開了關石和定州的介紹信,錢叔都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
要不咋說世上有白眼兒狼呢?孫局對他再好,他也沒往心里去過。
陸懷安怔了怔,有些不懂他的腦回路:“但問題的關鍵,不是在于有人想要你的命嗎?”
有些稀奇地看了他一眼,孫華嗤了一聲:“混道上的,活一天是一天,有人想要我的命不是挺正常?”
他在意的點,是這事竟然與他的親人有關。
倆人琢磨的點就不在一個頻道上,陸懷安跟他說不通,嘆了口氣:“算了,這事先擱著,你最近別去關石就好,回頭我們再查查。”
“行唄。”
想起他說他們剛弄了輛大車,而且瘦子原本是想搞火車的,這次只是輛大車他都下了手,應該收獲頗豐…
陸懷安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最近,猴子他們有什么目標嗎?”
“沒有。”孫華望著天花板,晃動著腳:“他們讓我先玩著,說這次撈了筆大的,要歇一陣子。”
要不是怕出了人命會被嚴查,會影響到他們收入,瘦子絕對活不成。
錢叔一怔,立刻反應過來陸懷安問這話是什么意思,眼睛倏然一亮,拍案而起:“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