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安正琢磨著要不要給沈如蕓也整條小裙子,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啊?”
回頭一瞧,錢叔瞅著他直樂:“想媳婦去啦?這么入神。”
別說,還真是。
陸懷安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四下看一眼:“到了?”
“嗯,這邊拐個彎就到啦!”錢叔大步朝前走,腳步飛快。
路上干干凈凈的,一點雜草都沒有,基本都割到了根。
沈茂實瞅著都歡喜,忍不住感嘆:“這些人真勤快,這路可清得真干凈。”
可不是。
這么長的路,一眼能望到頭。
拐了個彎,路就窄了,常年背陰,地上的泥還沒干,有點不大好走。
但心情急迫的錢叔壓根沒管那許多,拎著東西走得飛快。
陸懷安不喜歡滿鞋子的泥,走多了鞋子重的提不動。
他沒那么急,索性挑著干一點的地方走。
“果果!”錢叔大聲地叫著,歡喜都快溢出來了。
可惜陸懷安幾個都到了禾塘里頭,也沒見個人出來。
門關得死緊,一點動靜都沒。
“不在家?不應該啊,今天過節呢。”
錢叔把東西遞給沈茂實拿著,自己扒到窗口去看。
堂屋門關得死緊,后院也悄沒聲息。
真沒人?
錢叔皺著眉頭,點了支煙:“今兒過節呢,他們能去哪?”
元宵節雖然不會像過年一樣熱鬧,但也是個團圓的日子,都要圍在家里吃元宵的。
“是不是去親戚家了?”陸懷安瞇起眼睛,盯著門框上一個印子看了看。
正一愁莫展,孫華這個閑不住的,瞅著了后院里頭一個雞蛋,直接從籬笆那翻了進去:“嘿!有雞蛋呢!”
陸懷安有些頭疼,喝道:“主人不在家,你別進去,等會別人以為是你賊,會被打死的!”
話音未落,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嘿呀!打!”
一棍子打過去,孫華跑的賊快,直接躲開了。
但那力道卻收不住,重重打在地上,濺起一塊雞屎。
“這是…”
棍子的盡頭,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孩子。
穿著件看不出原色的泥糊糊棉襖,這么冷的天,居然沒穿鞋,襪子都沒穿一雙,打了個赤腳。
頭發油成了一縷縷的,耷拉在頭頂。
看不出男女。
陸懷安有些懷疑,回想著錢叔之前說的那些形容詞:可愛、聰明、漂亮、乖巧、香噴噴、紅撲撲…
這,好像沒一個搭邊?
哦不對,臉還是挺紅的,凍的臉頰紅通通,還裂了兩道口子。
錢叔腿一軟,幾乎是連滾帶爬撲過去的,心痛得聲音都在顫:“果…果果?”
顧不上別的了,他也從籬笆這邊翻進去,盯著她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孩子臟兮兮的臉上,只有雙眼睛還算靈動,歪了歪頭,脆生生地:“叔叔,你是誰呀?”
“不,不是叔叔,怎么會是叔叔呢…”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錢叔膝蓋一軟,幾乎跪在她面前,悲痛欲絕:“果果,我是爸爸呀,我是你爸爸…”
取下帽子,他搓了搓臉:“看,是爸爸!”
“爸爸…”果果更奇怪了:“爸爸不是要夏天才有嗎?”
“咳。”陸懷安踹了踹沈茂實,擺擺頭,讓他跟著自己走開些,不打擾父女倆敘舊。
錢叔也一定不愿意讓人看到。
他抽了兩支煙,錢叔才拉著果果走了過來。
顯然是哭過了的,果果臉上清晰的兩道印子。
“來,叫叔叔。”
果果往他身后縮了縮,怯生生地看著陸懷安,不作聲。
“沒事,小孩子認生正常的。”陸懷安掃了一眼,從沈茂實拎著的袋子里頭把鞋子翻出來:“先給她洗下腳,穿上鞋子吧。”
小腳丫也裂了口子,踩在泥地上冰得腳趾頭都是蜷縮著的。
錢叔眼睛通紅,估計已經哭得神思恍惚了,竟然忘了這一茬。
看他準備給她直接穿,沈茂實攔住:“弄點熱水洗一下吧,鑰匙呢?”
“沒有,沒有鑰匙。”錢叔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他們,他們把她…養在雞窩里。”
這才多大點…
沈茂實自家有弟弟妹妹,心痛得眼圈一紅:“那怎么辦?”
“不怎么辦。”陸懷安嘲諷地笑了笑,走上前,一腳踹開了廚房門:“都這樣了,還跟他們客氣什么?”
燒水的燒水,做飯的做飯。
誰也沒想著給人省柴火什么的,不管怎么著,先把果果伺候好了先。
燒了水,先給果果洗澡,洗了好幾桶,水才勉強清澈。
陸懷安在屋里頭翻了一下,倒是翻出套還算齊整的紅棉襖,就是套上去大了點。
頭發是在火邊烤干的,錢叔一邊給她擦,一邊抹眼淚。
心疼啊!
屋子里幾乎沒有人說話,只有柴火燒的噼啪作響。
沈茂實等他把果果頭發扎起來了,才把菜端上桌:“先吃飯吧。”
果果最先上桌,一聲不吭就端起碗。
“呃,這…別介意啊…”錢叔還有些不好意思。
結果就看到果果端了個空碗,徑直往后邊去了。
陸懷安與錢叔對視一眼,疑惑地跟著走。
在雞窩旁邊,果果蹲下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面前的盆,很開心:“吃飯了嗎?快倒吧!”
“…”錢叔深吸一口氣,扶著墻:“懷安,求你個事。”
他從來不說這么重的話,陸懷安果斷地:“錢叔,咱們之間不提求,你直接說。”
錢叔彎下腰,用力地抱起果果:“我要帶她走!”
雖然他們這趟是去進貨的,雖然帶著她確實很不方便,但是陸懷安想都沒想:“好。”
一頓飯,除了果果,誰都沒胃口。
畢竟看著這么大點的小屁孩,只敢吃夾到她碗里的菜,菜碗都不敢瞧,狼吞虎咽的樣子,誰也吃不下飯。
怕她一下子吃得太撐,陸懷安眼瞅著她扒了滿滿一碗飯后攔了一下:“先這樣吧。”
不等錢叔說什么,果果已經利索地放下了碗,跳下椅子。
從雞窩旁邊拿起鐮刀,她背了個小竹簍出了門。
陸懷安和錢叔對視一眼,沒作聲,跟在她后面走。
從門前泥濘的小路,到大路上,掃過去再掃過來,然后拐到田梗上。
一點一點的,把雜草連著根兒割下來。
天氣還很冷,壓根沒什么綠意。
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完成任務一樣,一點一點地割。
大概是吃飽穿暖了,她心情很好,一邊割一邊唱著歌。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
“三兩歲呀,沒了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