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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4 李知白眼中的花月樓

  花月樓名字上充滿了風塵氣息,可事實上,它代表著北桑城煙花地最核心的位置,是姑娘們輪番演出的地兒,無論是地勢風水還是建筑規格都到了一個頂峰。

  祝平娘用的巨大畫舫更是花月樓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經常用來舉辦大型宴會的地方,所以在布置上已經趨近于完美。

  這樣,李知白可以充分體會到當今姑娘的審美與她那時的區別。

  在她那個年代,區區青樓里的姑娘是沒有機會用這樣的畫舫做宴廳的。

  想了想,李知白又覺得與年代沒有關系,只是她的桐君慣著這些吃過苦的孩子。

  李知白來到了一層的角落,正站在階梯上依著扶手平靜的看著滿廳的姑娘。

  頂上是明亮燈光,映照著李知白耳邊的頭飾,散發著閃閃的光亮,十分的晃眼。

  這是桐君非要她戴的首飾,還算好看。

  她沒有去參加姑娘們的宴會,只是在角落里安靜看著,將桐君的這些女兒面上的嬉笑、口中的玩笑盡收眼底。

  與想象中的濃妝艷抹不同,這兒許多的姑娘都只是與她一樣簡單帶了一個銀飾,隔著老遠看著舞臺,就能看到妮子們頭發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只是佩首飾的女子多半坐在靠舞臺比較遠的位置,前排那些姑娘多半都是簡單扎一下。

  李知白想了一會兒,就覺得也許是做前面首飾反光會影響了后面的體驗?

  笑了笑。

  李知白蠻喜歡這種在細節發現生活美好的微小幸福,這也是她為何堅持在生活中不動用修為。

  看了一會兒后,李知白發現與其說是什么宴會,不如說是普通的家庭聚會,在這里的姑娘做什么的都有。

  有打牌面上貼條子的,有聚在一起分享美食的,有聊八卦的,還有小丫頭給大丫頭捏肩,自己還笑吟吟的。

  甚至,李知白還瞧見有姑娘躲在角落里親近。

  她瞧見了那一幕后,一時無言。

  本想說有傷風化,但是一想到這兒本就是青樓,所以奇怪的人不是那些親近的姑娘,而是自己。

  算了,還是瞧瞧高雅的吧。

  她看向臺上撫琴的女子。

  華彩間,琴師姑娘一身艷麗紅裳,裙擺極長,而她就跪坐在她的裙擺上,面前放著一張古琴。

  這一幕很好看,像是朗月和星辰所散發的光輝,琴師與七弦是最和諧的一對,是最美的風景。

  燈光灑在琴師的一身黑衣上,被吸收了光華,卻反倒更映著幾分清冷。

  琴師修長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勾。

  “錚——”

  琴聲在宴廳中靈石的影響下放大,傳播到宴廳內的每個角落,讓即使伸出最嘈雜的打牌處的姑娘們也能清楚的聽見。

  只是一縷小弦,李知白就知曉這琴師女子手下是有真功夫的。

  可分明是這樣美麗的場景,甚至李知白都在音律中聽到了值得她側目的東西,可在場的女人們卻沒有幾個人認真的聽,該聊天的聊天,該打牌的打牌,只是將這樣玄妙的琴聲當成普通的背景音。

  李知白看向琴師,并沒有從她面上瞧見一絲被無視的不滿,反而…似乎是挺滿意的,眼角都戴上了一抹溫柔的笑。

  有水準的琴師,卻不為沒有被尊重而惱怒,甚至心甘情愿的以曲兒給妮子們胡鬧助興。

  因為臺下那些玩玩鬧鬧的,都是她的姐妹。

  “原來是家人,是家宴。”李知白明白了,她靜靜聽了一會兒琴曲,便覺得自己是不如桐君的。

  至少讓她來,一定做不到將在青樓中培養出這樣好的氛圍。

  也是,桐君為了融入花月樓,為了不讓仙門身份給姑娘們帶來不安,都自污至那般,她自然是比不上桐君的。

  李知白跟隨掌門,求得是一個大長安。

  可祝平娘卻告訴她,天底下還有一個小長安。

  她輕輕嘆息。

  桐君也許喜歡胡鬧了些,可已經超過了她這個姐姐許多了。

  李知白盯著臺上那一襲黑衣的琴師女子,心想這樣的女子伸出青樓,看起來反倒是比暮雨峰那些將媚色寫在臉上的姑娘更優雅幾分。

  ‘得了桐君真傳嗎?’

  李知白只是簡單聽了一句,也就從細節中發現了臺上那個是祝桐君教出來的學生,那撫琴動作中顯然有祝平娘纏絲勁的影子。

  此時,再縱觀花月樓,李知白又意識到了一件事。

  桐君比她想象中的,與這花月樓的聯系更深。

  從布置、景色、規矩,到這廳內的每一個姑娘…她們身上多少都留下了屬于祝平娘的痕跡。

  深一些的,琴師女子那樣得了祝平娘的獨門絕技。

  淺的,至少也繼承了祝平娘的審美。

  如果是這樣,李知白就知曉祝平娘為什么要將整個青樓都搬上暮雨峰了。

  瞧了一圈后,她也沒有什么異議了。

  “青姐姐,你看什么呢?”正在給阿青捏著肩的黃衣少女發現阿青在看著角落。

  “你看到那個姑娘了嗎?”阿青輕輕笑著,瞧著李知白的方向。

  “看到了。”黃衣少女點頭:“是平娘的朋友,大家都瞧見了的。”

  李知白和溫梨上了高臺這件事,許多姑娘都收入眼底了,不過因為知曉祝平娘的脾氣,又擔心對方可能是仙門的姑娘,所以即使有人發現了正在暗中觀察的李知白,也沒有人上去打擾。

  黃衣少女猶豫了一下,隨后小聲說道:“青姐姐,我聽方姐姐說…那姑娘來的時候,是穿的一身道袍呢。”

  “…?”阿青偏著頭,沒有明白她的意思:“道袍怎么了?”

  按照她的了解,李知白可不會什么道家的手段,盡管因為她如今的修為地位,有不少道家人都默認她是長輩。

  可實際上,李知白只是在道觀中住過一段時間。

  “那可是道姑,聽說要不是她是平娘邀來的,方姐姐就要下令攆人了呢。”

  “?”阿青愣了一下。

  青樓的妮子把李知白往門外攆嗎…那畫面,她大抵是想象不到的,要知道以李知白的輩分,哪怕是到了玄劍司,都是姑奶奶的本分。

  甚至在圣教中,也有不少‘朝云的叛徒’,也都是李知白的晚輩。

  “為什么,她有哪兒不對嗎?”阿青問。

  “青姐姐,你…是真的沒想到嗎?”黃衣少女無奈。

  “和我有什么…”阿青說著,忽然愣了一下。

  這群丫頭,不會以為李知白穿個道袍,就以為是誰請的道姑來收她的吧。

  “想到了吧,所以方姐姐才氣惱呢,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請了法事,來降服姐姐這條請蛇呢。”黃衣少女輕輕笑著。

  她現在多少也發現了阿青完全不在意半妖的身份,可以與她說幾句玩笑了。

  “降我…”阿青眼角輕輕抽了兩下。

  天底下能夠降服她的人,暫時可沒有出聲呢…至少在她步入乾坤后,與石青君的差距也不過兩三成,單一個石青君便已經拿不下她了。

  公子…

  公子倒是有可能。

  阿青下意識往臺上看了一眼,卻忽然被黃衣少女捂住眼睛,只聽她羞惱的說道。

  “青姐姐,我說的降服是法事收妖,才不是姐姐想的那樣,你瞧公子做什么。”

  阿青:“…”

  她笑了笑。

  她可是青州的半邊天,不知道多少年的養氣功夫,當然不生氣。

  可不能生氣。

  自己妹妹,又是青樓姑娘,思想偏一些…很正常。

  我不生氣。

  “青姐姐…你笑的有些駭人,我說錯話了嗎?”黃衣少女松開手,就看見阿青皮笑肉不笑的,一時間就覺得手心陣痛。

  阿青可是代姑姑,罰了她許多次的。

  “沒事。”阿青深吸一口氣,隨后說道:“方姑娘誤會了平娘的朋友,就這樣過去了?花月樓的規矩不是這樣吧。”

  “那人家可能是仙門嘛…咱們這些姑娘就算賠禮道歉,不也怕失禮。”黃衣少女解釋道。

  “行吧。”阿青搖搖頭,隨后看著角落里正觀察這一屋子姑娘的李知白,心想李知白方才也有看她。

  是將她也當成祝平娘的女兒了,那眼神…的確是很溫柔的。

  “你去,給那姑娘敬杯酒。”阿青忽然說道。

  “啊?”

  少女聞言,整個人一愣,小腦袋搖的似是撥浪鼓,那馬尾都要甩到阿青臉上了。

  “我…我不敢。”

  “你的膽子呢?”

  “她可是仙門啊,又是平娘的朋友…我不敢。”

  看著黃衣少女一臉忌憚的模樣,阿青忍不住嘆氣。

  這丫頭,一到關鍵時候就沒用。

  她于是提醒道:“你也知道她可能是仙門了,現在與給她留個好印象,以后若是有機會隨著平娘去仙門,這不就有一個善緣了?”

  “我…我才不想那么遠呢。”黃衣少女都囔著。

  “你啊。”阿青搖頭。

  真沒用。

  要知道,她們這些姑娘已經被李知白認為是祝平娘的“女兒”了,天然就能得了李知白的好感,這若是再混個臉熟,對于普通女子而言可是受用無窮的。

  阿青已經想清楚了,就算她真的要帶這少女走,也得…讓她先去暮雨峰上待一段時日。

  朝云宗的作用就是讓少女習慣仙門的存在…

  然后她在抓人。

  嗯,就是這樣。

  阿青可不會上朝云,她雖然自信絕對不會被石青君用神識、氣息捕捉到,但是一旦被她真的用肉眼看見,那就再隱藏不住了。

  若是讓石青君知曉她做過青樓姑娘…

  阿青柳眉凝在一起。

  那就活不下去了吧。

  “真不去?”阿青問。

  “不去。”

  “你不去,我可就去了。”

  阿青是開玩笑的,她可不會去主動找李知白說話。

  “姐姐也不要去,那到底是仙門,我…害怕。”黃衣少女輕輕抓著阿青的袖子,眼里是濃濃的擔憂。

  顯然,之前數個仙門見到阿青后都要打殺的事兒,已經嚇到了她了。

  阿青聞言,很是無奈。

  這妮子半夜睡不著,非要爬她榻的時候,看起來可不像是這樣膽小的妮子。

  “再說…青姐姐,你別讓我去嘛。”黃衣少女輕輕拉扯了一下阿青的袖子,她小聲說道:“今兒…我還沒有給姐姐你敬酒呢,不想讓外人得了去。”

  她可是一直等著,等阿青完美演出后,送上一杯慶功酒的。

  要知道,在女子間,宴上第一杯酒是極為重要的,無論是吃酒,還是敬酒的…只要是在乎的姑娘,都不想被外人分了去。

  有這樣的原因在,讓她冒著可能在祝平娘朋友面前失禮的風險去敬酒,她才不要呢。

  “…你…,罷了。”阿青無話可說了,她捏了捏面前少女的臉:“不去就不去吧,不過到底是平娘的客人,瞧見了裝瞧不見可不是待客之道。”

  “那我去找個丫頭給她敬酒。”

  “怎么是丫頭?”

  “丫頭本就不懂禮數,她去敬酒比較好嘛,不光犯錯了也不害怕嘛,而且小丫頭抗打,姑姑也舍不得下狠手。”黃衣少女一本正經的說道,顯然是為了自己找到了完美的替罪羊而沾沾自喜。

  “…隨你。”阿青說著,單手捂著額。

  是自己喜歡的妮子。

  自己喜歡的,什么樣子…都得忍著。

  現在沒出息一點,而也沒關系。

  忍忍就好了。

  以后是會好起來的。

  阿青這樣告訴自己,而黃衣少女已經去哄騙小姑娘了。

  “小羊,你過來。”黃衣少女拿著酒盅,對著剛進來的小姑娘招手。

  “…”阿青默默移開視線。

  這還真是一只替罪羊。

  不過,分明是去露臉的,所以她看著少女把好處往外推還有臉笑,就覺得連帶著自己這個姐姐也面上無光。

  “黃姐姐。”一個扎著羊角辮、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跑出來抓住黃衣少女的膝裙,甜甜的道:“你叫我。”

  “睡醒了?”黃衣少女捏了捏小女孩的臉,說道:“姑姑不是教你多睡一會兒?”

  “大船…晃啊晃,晃得睡不著。”小姑娘撇撇嘴:“別捏我的臉,我不是布娃娃。”

  她說著不滿,可實際上撒嬌似得抱著黃衣少女的腰,顯然是喜歡的很。

  “我都是被捏著長大的,你也別想跑了。”黃衣少女哼了一聲。

  隨后指著李知白的方向,將手中酒杯遞給小姑娘,附耳叮囑。

  “去找那個姐姐撒個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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