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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6教主竟是我自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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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好消息?”

  眼下局勢能讓主上都說一句“好消息”的消息,其價值可想而知。秦禮想了一圈也想不到是什么,偏偏主上故意賣關子,眼神示意他盡管猜。但他又不是顧池,如何能猜得出來?只是為了不掃興,他只能配合對方的小愛好。

  “莫非是錢叔和那邊又有進展?”

  開閘放水,一戰將敵人打得找不到北,精銳不是折損在江河之上,便是四散奔逃。錢邕這陣子歡快得跟什么似的,耀武揚威的勁頭都能通過字里行間涌出來,讓人擔心他會驕傲自滿,最終陰溝翻船。當然,秦禮不擔心這一幕發生。錢邕身邊也有人盯著呢。

  錢邕不靠譜,寧燕他們總靠譜。

  “不對哦,公肅再猜猜?”

  “恕禮愚鈍,實在猜不出。”

  秦禮選擇躺平告饒,直接跟沈棠要答案。

  沈棠道:“是善孝那邊有動靜了。”

  聽到善孝兩個字,作為崔孝多年老友的秦禮也詭異怔愣了一瞬,似乎在腦海找尋這個名字以及名字的主人。直到二者對上號,秦禮頗有些頭疼地摁了摁額角,笑意泛苦。

  “善孝,確實該是善孝。”

  他剛才猜測的時候,想了一圈人,愣是沒有想到崔孝頭上,這讓秦禮倍感驚悚之余也有些羞慚。其他人就罷了,他與崔孝是多年摯友,后者一去這么久,自己真忽略了!

  沈棠明白秦禮臉上一瞬的微妙。

  拍拍他手臂當做安撫,刻意壓低的聲音透著心虛:“其實咱們半斤八兩,不知善孝這回干了什么事,我幾乎也將他給忘了。咳咳,等他回來,咱們不叫他知道就行…”

  秦禮不解:“那主上怎么會曉得…”

  外人對崔孝的感知也有排名。

  由弱至強分別為:不相干的陌生人、點頭之交、比點頭之交熟一些的下屬、打交道頻繁的同僚、祈善、以秦禮為首的一眾摯友故交、主上!連主上都下意識忽略崔孝,這意味著崔孝的存在感幾乎薄弱到等同于空氣,近乎無形之物!多年以來只發生過一次!

  據崔孝自己說,他差點就悄無聲息死了。

  幸好福大命大緩過來,撿回一條命。

  這次又舊事重演?

  沈棠道:“我的化身烏有在西南盟軍大營聽到的。這個消息目前還是機密,被西南盟國強行壓了下來——永生教圣子以盧國為中心,三十多萬信徒響應要替天誅邪祟!”

  這個計劃執行之初就沒瞞過秦禮。

  縱使秦禮有心理準備,也被這個速度和規模驚了一跳。永生教圣子出面才多久,居然能聚集三十多萬信徒響應了?或者說,崔孝從主上手中拿走那塊國璽才多久?要是從那時候開始算,滿打滿算有一個月嗎?電光石火之間,萬千心念在秦禮腦海交纏游動。

  結合兩件事情時間,他隱約明白了什么。

  “三十多萬信徒…”秦禮強行壓下狂跳的額角青筋,也慶幸魏城叔侄早已經金盆洗手,這些年都乖乖蹲在康國地界坐牢,沒有繼續充當攪屎棍,否則這數字會更龐大!

  “我倒是覺得跟叔侄倆關系不大。”

  “怎會關系不大?”

  秦禮沒想到自己會將心里話無意識說出,聽到主上對魏城叔侄的辯護也無法茍同。

  永生教是魏城心血來潮建立的。

  蠱惑人心的教義是魏樓閑暇完善的。

  若無永生教存在,哪來這么多教徒響應?

  沈棠道:“這對叔侄不是一切的‘因’,自然不能將結出來的‘果’全部歸咎他們身上。永生教普通信眾,多是生活困頓到無法解脫才入教的,又是誰造成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處境?造成他們尋求精神慰藉才能茍延殘喘下去的罪魁禍首才是‘因’!”

  “這就好比庶民活不下去只能抄起鋤頭、揭竿而起,最終引發動亂,但不能怪罪土地貧瘠種不出食物、不能怪罪上天降下天災、更不能怪罪庶民不夠努力耕作開荒!你應該怪罪當地郡府為何讓庶民沒有足夠的耕田、怪罪肥沃的農田為何變成本地豪紳私產、怪罪干旱之前為何官府不蓄水、怪罪旱澇之前為何沒有修筑堤壩防洪…少指責活下去都要用盡全力的弱者,多指責一下有能力卻不作為的強者。”

  “真正的罪魁禍首該下罪己詔!”

  沈棠這些想法跟當下主流完全相悖,她知道,但她一意孤行。反正她是國主,還是一個文治武功都不錯的國主,跟她思想相悖的人想要在她帳下謀生就要遵從她的規矩。

  而她的規矩是——

  下屬犯錯,上司反省;治地混亂,官府反思。多從能者身上找問題,追究弱者有什么用?弱者之所以是弱者,自然是因為本身就有不足之處,讓他們找問題能找出什么?

  沈棠的邏輯也是無懈可擊。

  元老之外的文武大臣覺得不該如此,他們寒窗苦讀、他們建功立業,為的是有朝一日能位高權重,成為人上人。在康國,這套規矩不成立不說,他們還要替底下人背鍋。

  僚屬犯錯他們反省。

  聽聽,這有天理王法嗎?

  奈何沈棠手握兵權,誰也不敢置喙。

  秦禮認同主上后面的話,但依舊不認同魏城叔侄關系不大的判斷。即便沒有他們叔侄也會有其他人,可如今就只有他們叔侄冒頭。

  就算他們不是“因”,也是倆從犯啊!

  這畢竟是不涉及原則的小事兒,秦禮也不跟主上硬爭,只是內心對魏城叔侄的印象又扣三分!他嘆道:“確實,若無西南諸國待下刻薄,也不會有這么多人走投無路。”

  治理越差,走投無路的人越多。

  這些人越多,永生教吸引力越大。

  永生教擴張的沃土也更廣闊。

  “三十多萬還只是這陣子收到消息的信眾,只要第一批信眾能站穩腳跟,謀下一塊立足之地,西南境內的信眾都會響應,屆時才叫熱鬧。”回想化身烏有看到的盟軍眾人臉色,嘴角弧度止不住上揚。科學證明,笑容不會消失,只會從他們臉上跑到她臉上。

  秦禮也有擔心。

  “信眾再多也都是普通人,怕是難成氣候,各國派兵鎮壓,不消片刻就能見效。”

  庶民起事極少有成功的案例。

  底層出身,稍有成果,便容易被富貴瞇了眼睛,繼而享受沉溺溫柔鄉,荒淫無度、兇狠殘暴,早早失去了立足的初心。主上常說的一句話便是精髓——屠龍者終成惡龍!

  當然,他的主上是個例外。

  “能不能鎮壓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響應庶民越多,荒蕪下來的田地越多,西南盟軍本就捉襟見肘的后勤糧線供應更加困難,沈棠在開戰之前還夜襲讓他們其中一個糧倉發芽生霉,算是雪上加霜!

  足夠這群人喝一壺了。

  沈棠看得清楚,但總有人看不清楚。

  這些人還不是一個,是一群!

  “混賬,是誰傳這些謠言動搖軍心?”

  當永生教偷他們老家的消息傳來,盟軍眾多首腦都在質疑消息真偽,盧國的人更是暴怒,悍然起身。瞬間就想到了罪魁禍首沈棠。

  這個消息必是康國傳出來的!

  意圖十分明顯,就是搞他們心態!

  “查,派人查清楚!”

  不曾想角落幽幽傳來一道聲音。

  “消息若假,不就意味著先鋒斥候全被收買滲透?如此,爾等還在這里打什么?”

  說話的人是一向不喜歡摻和的公羊永業。

  他畢竟是十九等關內侯,無人敢當面放肆,連火燒屁股的盧國眾人也忍下了火氣。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公羊徹侯明鑒,眼下什么時節?早過了春耕,再有一段時間就能收獲,庶民就算生亂也會捱到收割之后,怎么可能現在就被永生教叛徒鼓動?”

  公羊永業先是贊同點頭:“你這話是有道理,時間是不對,但——將軍可有想過一種可能,即將收獲的田地跟他們沒多少干系呢?”

  不是自己的田,怎么糟蹋都不心疼的。

  盧國幾人都要急瘋了。

  脫口而出:“怎會沒有干系?”

  公羊永業似笑非笑看著對方的眼睛,那雙眼睛并無悲喜而是一種近乎冷漠的顏色。

  他反問:“當真,有干系?”

  短短五個字,落在耳中卻如平地響雷。

  在場不少人都被震得渾身發麻,某種說不出的心虛與后怕蔓延心頭。明明只用回應“無干系”三個字就行,某些人想要張口卻發現口舌似被人灌了鉛水,怎么也張不開。

  公羊永業平靜補上一刀。

  “記得多年以前,西南地界山多水多地少,耕地不多,開墾艱難,每逢颶風季節,水患頻繁,作物更難生存。幾十年來,情況稍有緩解,但庶民能耕的土地越來越少。”

  說是庶民,倒不如說是沒房沒地的流氓。

  為了活命只能一邊給人當佃戶保證基礎生存,一邊耗費精力去開墾屬于自己的地。

  開荒十幾畝土地可能要耗費一個家庭一個代人的心血,而掠奪它們卻只用耗費幾天功夫、一點兒心思。以家庭為單位的開墾土地速度,哪里抵得上本地大族收割的速度?

  田地跟庶民無關。

  土地的產物自然也是如此。

  公羊永業說了大實話,但落在一些人耳中卻比燭火烘烤過的銀針扎著還疼,仿佛面皮都被撕下來丟在地上踩了幾腳。若是普通人這么說,早死八百回,奈何眼前這位能讓他們原地死八百回,他們只能將不甘怨毒都咽回肚,更有人覺得心痛不解和濃濃委屈!

  捫心自問,他們可不是惡紳之流。

  也未曾將人逼到絕路。

  他們將名下田地租借給農戶,抽取一定比例農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天底下哪有白白給別人耕的土地?這一部分是租金啊!至于納多少稅,剩多少糧,這與他們何干?

  活不起?

  該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偷懶不夠努力!

  付出多少努力才有多少回報。

  三歲小兒都知的道理,刁民竟不知?

  公羊永業見狀也不再多言。

  永生教信眾反叛,這事兒跟別人有無關系不提,反正跟他是沒有干系的。要不是這群狗屁倒灶的東西不給人留活路,誰愿意反呢?

  羅元看著眾人臉色也沉默。

  此前說過,永生教不少高層信眾就是本地大族出身,他們入教也不是相信教義,純粹是入教之后能更輕松管理治下“信徒”。他們發現管理這群信徒可比糊弄庶民簡單。

  佃戶信徒要繳納的何止是秋夏兩稅租金?

  作為信徒還要繳納供奉呢。

  這些收益自然沒落到永生教教主手中,全被各地所謂供奉巧立名目收走。這些供奉脫下假皮,內在還是同一批人。層層加壓下來,即便是年頭好的時候,也剩不下口糧。

  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

  還是知道,但不以為意?

  只要還活著沒餓死就不用操心?

  不論消息真假,罪魁禍首不是永生教就是沈幼梨!總之,不會是他們中任何一個。

  戚蒼因為垂釣沒來,晚一步收到消息。

  他咂舌:“這日子一年重復一年,年年如此,怎么早不反晚不反,現在突然反?”

  要說這里面沒有康國手筆,他不信。

  沈·烏有·棠先是瞥了他空蕩蕩的魚簍,隨口答道:“大概是以前沒人告訴他們已經站在懸崖邊緣吧?有人喊了一聲,他們就都看到處境了。再退一步就真粉身碎骨。”

  橫豎都是死,光腳還能怕穿鞋的?

  戚蒼道:“開口這人缺德。”

  “缺德?”

  戚蒼意味深長看著她,嗤笑:“如何不缺德?西南諸國盟軍主要兵力都被拖在這里了,國內能抽調多少人去平叛?不能快速平叛,田地荒蕪無人收割,今年不知會餓死多少人。這么多業障,也不知背后的人扛不扛得起。”

  殊不知,戚蒼的擔心也是圣子的擔心。

  真正起事之前,她就憂心。

  若不成,屆時罹難之人足有百萬!

  一想到這么多人會因為自己間接被害死,她也于心難安。這些信徒繼續渾渾噩噩,好歹能茍延殘喘,若是清醒,回頭真死了咋辦?

  圣子殿下不用彷徨,只用追隨真神腳步。崔孝淡聲道,神,會降下甘霖。

  這一仗還想拖到過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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