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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5洛水之誓,靈活的道德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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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御送來晚膳的時候,沈棠正靠著假山小憩,腳邊躺著兩只滾圓胖肚酒壇子,湊近能嗅到她身上極淡酒氣。他抬手拂去圍繞過來的蚊蟲,沈棠道:“他們兩個走了?”

  “走了,主上與他商議不順利?”想到翟笑芳離去前泛黑的臉色,以及嚇得不敢上前相送的友人,夏侯御對這次交涉結果有猜測。

  沈棠坐直身體,接過碗筷快速扒拉兩口。

  “不順利,他胃口太大了,也奸滑。”

  考慮到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是談判常規流程,沈棠也不急,她有的是耐心跟翟樂繼續磨下去。大不了她就破罐子破摔,拉下臉面去找魏城叔侄當外援,扛著壓力一打二唄。

  困難是困難,但也有熬過去的希望。

  只是,如何說通魏城叔侄又是個問題,讓這倆老登答應的難度可不低。萬千愁緒在她腦海糾纏,一時間理不頭緒,唯有干飯解千愁。吃著吃著,沈棠心緒越發無法平靜。

  忍不住吐槽:“翟笑芳以前可好哄騙。”

  夏侯御對這個評價頗為詫異。

  似乎沒想過這個詞能用來形容翟笑芳。

  夏侯御想起一些友人對這位年輕國主的評價。偏正面的——諸如脾性弘毅寬厚,也有贊美他行事勇猛果敢,自少年便南征北戰,是驍勇善戰的好手。也有偏負面的——說翟笑芳不擇手段,對內殘忍獨斷專橫,連血脈同宗都能下得去狠手,上位歷史有疑點。

  唯獨沒有提他好哄騙。

  夏侯御一早知道主上跟翟樂少年相識,具體細節卻不清楚。見夏侯御一臉不信,沈棠極力自證:“他以前確實有情有義唯獨沒有腦子,他的腦子長在他哥翟歡頭上了。”

  連翟樂自己也說他哥在,他就不需要思考那些勾心斗角的東西,只需要聽從他哥的命令就行,完全不費腦子。只要是他哥的話,就算翟歡的指令是讓他跳崖,他也會跳。

  沈棠得意道:“我就騙過他,可惜——”

  隨著語調驀地一沉,她心情也隨之沉重起來,搖頭感慨:“還是應了那句言靈——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話又說回來了,長點腦子好啊,畢竟他現在沒了兄長庇護,他想守住翟歡留給他的遺物,不被這世道吃得連骨頭都不剩,沒腦子不行。”

  翟樂的拒絕在她意料之內。

  要是翟樂二話不說答應了五五分,嘴上說什么救世大義,她才要懷疑翟樂的腦子。

  在其位,謀其政。

  “他現在可是一國之主啊。”

  說是這么說,但夏侯御明顯感覺到主上情緒上的失落,這份失落不僅僅是對物是人非的感慨,還有更深更復雜的情緒。沈棠并沒有給夏侯御深究猜測的機會,喃喃自語。

  “只是…這就顯得我原地踟躕,毫無寸進。”她沉沉嘆氣,偶爾也會感覺莫名其妙的孤寂。翟樂有變化有成長,側面印證他的時間一直在動,不管前路光暗與否,他都在往前,反觀自己似乎被拋在原地,不得不接受烏飛兔走,任由時光從指縫細細淌過。

  夏侯御懵逼,不懂主上感慨從何而來,又為何羨慕翟笑芳:“這怎么能叫毫無寸進?難道不是主上始終秉持初心,經年不改?”

  沈棠撓頭:“你這話也有道理。”

  正話反話都能說。

  傷春悲秋的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

  夏侯御:“…”

  沈棠將吃剩的碗筷收好:“明兒,翟笑芳應該還會再來一趟,希望這次能談攏。”

  她的時間富裕,但本體那邊捉襟見肘。

  合作能早點落實就趁早,遲則生變。

  夏侯御聞言,卻面露遲疑之色。

  “子寬有話要說?”

  夏侯御道:“御心中有憂,兩方結盟并非正式,您不擔心翟笑芳事成之后翻臉?”

  翟樂已經不是少時的翟笑芳了。

  作為一方勢力之主,一切有利于自身發展利益的行為都是被允許的,甚至能被后世歌頌推崇。一份并不正式的盟約,隨時都能撕毀!哪怕這世界有言靈約束,一般情況下不會出爾反爾,但也別忘了還有洛水之誓啊。

  夏侯御繼續道:“即便翟笑芳答應六四共分中部大陸,他答應,他帳下文武也答應?他敢答應,曲國拿走應得的六成,將來要面對的也是坐擁西北東南以及四成中部的康國,他能有幾分勝算?但若毀約,未嘗沒勝算。”

  擁有整個中部以及西南兩地,足以二分天下,靠著地理優勢還能阻絕康國染指東北勢力。只要給曲國足夠時間站穩腳跟,曲國就能將東北地域蠶食吞并,阻止康國擴張。

  一個諾言重要?

  還是一個決定生死的選擇重要?

  夏侯御不了解翟樂,但他足夠了解君主帳下文武的想法,忠君愛國都是虛的,唯有自身利益永存。當國主選擇與自身利益相悖之時,即便是主君也可能被一刀斬下馬背!

  他說這些還是希望主上能多警惕。

  沈棠道:“…我知道。”

  她當然不會因為少年交情就給翟樂戴上濾鏡,一廂情愿給他蓋上標簽,翟笑芳是曲國國主,而國主作為一個國家權力頂峰的人,他的人性是隨時能給曲國的利益讓道的!

  第二日,夏侯御友人急匆匆銷假上值。

  翟樂二度翻墻拜訪。

  經過一夜的冷靜復盤,他與沈棠都冷靜不少,談判比昨天有了極大進步。二人默契一致忽略昨日的不快,同行泛舟,并肩坐在船舷上痛飲。翟樂道:“還是熟悉滋味。”

  沈棠的酒讓他心心念念,他又道:“只可惜,找不回當年心境了,我只記得那時候真的開心,肩頭無重擔負累,連走路都是飄的。”

  仰首喝完最后一口,酒壇丟進河水。

  翟樂不知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兒,他指著這條河:“幼梨知道這條河叫什么嗎?”

  臉上浮現笑意,恰似少年眉眼。

  沈棠還真沒有研究。

  她只知道這條河從曲國王都穿過,王都落成之時從這條河引水,建造一道護城河。這道護城河規模壯觀,饒是康國這樣熱衷基建的狂魔也不多見,她問:“叫甚名字?”

  “它的名字,幼梨不會陌生。”

  “我不陌生的名字?”

  翟樂下一句話讓她差點兒被口水嗆到。

  隨性的喻海和夏侯御也各有反應。

  翟樂道:“它叫洛水。”

  沈棠忙不迭打斷他話:“…哪個洛?”

  喻海和夏侯御:“…”

  翟笑芳是在跟自己搞抽象嗎?

  沈棠余光幽怨看向夏侯御,夏侯御錯開視線,耳畔是翟樂悠揚輕笑,他提了一個很地獄的提議,差點兒將沈棠弄不會。他道:“你我不妨效仿光武皇帝,指洛水為盟?”

  沈棠:“…”

  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光武皇帝的洛水之盟確實是一段美談,翟樂說效仿他盟誓也沒什么不對,但別忘了除了光武皇帝的美談,還有司馬懿這個老登啊。他的洛水之誓讓道德徹底崩塌,LYB!

  連洛水之誓言靈都能拿來專門毀諾。

  現在,沈棠跟翟樂私下結盟,后者居然提議要指著一條同名同姓的河水發誓,這多少有些地獄笑話了。沈棠想從他臉上看出開玩笑的痕跡,然而很可惜,翟樂是認真的。

  沈棠認真問他:“你會是司馬懿嗎?”

  翟樂反問:“沈君焉是曹昭伯?”

  沈棠斬釘截鐵:“我不是。”

  司馬懿與曹爽,她與翟樂。

  根本就是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處境。

  翟樂也痛快:“那我也不會是。”

  既然二人都篤定自己不會是,那么許下洛水之誓又有什么忌諱?只要歃血為盟,便不會有口血未干的事情發生。誰遲疑,誰有鬼。

  沈棠心懷坦蕩,自然心中無鬼。

  指著洛水發誓就發誓。

  反正有司馬懿這個笑話珠玉在前,要真鬧出笑話就當是她為后世歷史提供笑料了。

  河水在此,絕不食言!

  翟樂道:“沈君且等好消息吧。”

  黃昏時分,翟樂二人與沈棠告辭。

  她主動送別幾步,目送對方消失在視線盡頭。轉過身就瞧見夏侯御欲言又止模樣。

  看得出來,對方憋一下午了。

  他道:“翟笑芳毫無誠意…”

  司馬懿之后,哪有正經人會指河水發誓?更別說這條河水好死不死還跟洛水撞名。

  明擺著要告訴對方,做好老子毀諾準備。

  沈棠不贊同:“怎么沒誠意了?在我看來,翟笑芳這次是誠意滿滿。我倆指著洛水發誓,究竟是效仿光武皇帝,還是步司馬懿的后塵,美談還是笑談,全在一念之間。”

  她知道翟樂可能毀諾。

  翟樂也知道沈棠信不過。

  但翟樂敢將它搬到明面上說,確實有種!

  合作是合作,翻臉是翻臉,他給了自己余地,也給了沈棠余地,算是非常貼心了。

  夏侯御:“…”

  不是很懂主上跟翟樂的默契。

  沈棠出神看河面上永不停息的波瀾:“坦蕩總比疑心強,此次合作就這么定了。”

  他們肯定是要翻臉的。

  這是二人的默契,指洛水為誓也應景。

  夏侯御道:“不知西南戰局如何?”

  自從知道沈棠身份秘密,他就知道對方能跟本尊交流,第一時間知曉彼此處境。

  主上在中部地區經營時間還太短了,根基淺薄,根本不可能跟偌大曲國一爭高低。若想保住誓約中的“四成”,少不了康國主力支持。而想要獲得康國主力支持,西南戰局就成了關鍵。若是被拖久了,哪有余力援助其他?

  夏侯御對此頗為擔心。

  沈·子虛·棠閉眸沉下思緒,片刻睜開眼睛,遺憾搖搖頭:“這兩日西南盟軍有在試探性交鋒,但都是沾了就走…沒有擴大的意思,主要目的還是干擾咱們的水師。”

  水師操練磨合也需要時間。

  西南盟軍如今在搞她的心態。

  次數一多,免不了會人心浮躁。

  其次就是試探性包圍,看看沈棠這邊的糧草能支撐多久,若能兵不血刃將人圍死,西南盟軍就血賺了。只可惜這條路注定走不通。西南盟軍這邊試探幾次就放棄了方案。

  夏侯御:“未必是干擾,也可能是虛虛實實。幾次佯攻騷擾,趁放松警惕的時候再攻打…招數是老,但勝在有用,屢試不爽。”

  沈棠則表示自己心里有數。

  其實——

  “…我也巴不得他們再多騷擾幾次。”

  多騷擾幾次,時間就多拖延兩天。

  雙方主力遲早要干一仗,但在干仗之前,沈棠也希望能給西南盟軍送上一份大禮!

  為了準備這份禮物,沈棠也廢了功夫。

  若不能送達,豈不可惜?

  夏侯御目光流露向往之色,發出一聲感慨:“也不知何時能與主上真正見一面。”

  沈棠道:“…不是有畫像嗎?”

  這也是沈棠一點兒小小私心。

  她在中部逐漸站穩腳跟的時候,也開始適當透露自己底細,與眾人達成默契。只是面對化身與面對本尊,總是有點兒微妙區別。夏侯御等人也好奇沈棠真正的長相性情。

  民間不曾聽聞沈棠有曬假發的習慣。

  倒是聽了不少有藝術加工成分的趣事。

  沈棠便連夜讓祈善給自己畫了畫像,畫像流傳民間,也輾轉到了中部分公司這邊。

  夏侯御遲疑:“畫師不可盡信。”

  這年頭也是有照騙的,而且還不少。

  沈棠:“…”

  懷疑畫師丹青可以,但不能懷疑她的臉。

  那可是她每天攬鏡自照都要感慨是女媧畢設的臉,偉大的杰作,世界第九大奇跡!

  心念一動便能溝通兩道化身,此時此刻恰好在臨水自照欣賞美色的本尊:“…”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這么夸也讓她害羞。

  秦禮見她喜形于色,還以為她是欣慰水師操練進度:“主上是遇見什么喜事了?”

  沈棠撫著自己的臉感慨。

  “有人夸我這張臉是世界奇跡!”

  秦禮:“…”

  “我覺得這評價真實,有眼光!確實是創世大神來都捏不出第二張同水平的臉。”

  秦禮:“…”

  沈棠停止調笑,上演變臉絕活。

  一秒切換嚴肅狀態。

  “確實有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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