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走了三天,月兒圓了。
四郎親自操辦府里的中秋宴,很是得意。雖然只有四個人,但也是祖孫三代,禮數要齊全。
小祠堂里拜祖先,祠堂外面還擺了個香案拜月亮。
用了晚食之后,四郎還親自把祖母、母親送回屋。這才到長川閣找妹妹。
洛泱正在院子里看他們釀桂花酒。陶冬蒸餾出的酒底,果然比他們自己做的好,少了些許辛辣。她要了幾壇回來,自己釀桂花酒。
“妹妹,又在捯飭什么?”
四郎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聳聳鼻子,伸頭湊過去看:
“酒味很重啊!這是什么酒?咱家是不是準備開酒樓了?”
“你不去外面尋歡作樂,跑我這里來做什么?我這桂花酒還不能喝,你得等到明年中秋。”
四郎接過妹妹手上的扇子,替她趕著蚊子,笑道:
“妹妹,以后你有什么好事,多想著些四兄,你看隔壁的裴二得了你多少好處。知道的說你大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瞅準了裴家兄弟,巴巴的要嫁進他家呢。”
“給裴二表兄好處怎么了?他每個月都分紅利給我,你以為我們贖回那些宅子、莊子,都不要花錢的嗎?”
洛泱翻了他一個白眼,劈手又將團扇搶了回來:
“四兄,你別忘了,二兄臨走前可把追魏光的事交給你了。”
四郎點頭道:“這事我怎會忘?我是蘇家人,他擄走的也是我的錢,自然是要追的。我就有些納悶,當時府里擄得干干凈凈,你怎么一下變出那么多銀錢,裴二胖可沒那個能耐。他有多少銀兩,圈子里的人,知道得清清楚楚…”
“圈子?什么圈子?你帶我見識見識?”
洛泱心里有些不踏實的感覺,季揚在鐵板燒,四兄應該是發現了。果然,四郎提到了鐵板燒:
“那天我在東都鐵板燒看到了季揚…他不是你的人嗎?怎么去那里做了掌柜?”
“是啊,我提供鐵板燒技術,裴二表哥出錢,季揚是代表我去傳授技術的。你總不可能讓你妹妹去拋頭露面吧?”
“那是那是,你有什么事,讓阿兄替你去做,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嘛。”
洛泱上下打量打量,笑道:“咦?四兄,前天見你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就這兩天時間你的傷就好了?還有,我給你的金珠子…”
“害!你阿兄吃了多少苦藥,才換來今天能下床主持大局......那你玩,阿兄出去跟朋友聚聚。”
四郎打斷妹妹的話,抬腿往外走,邊走邊看準備埋到樹下的桂花酒,他指著酒壇笑道:
“妹妹,明年酒起出來,記得叫四兄來喝。”
看著元植出去,洛泱叫過丁香叮囑道:
“府里人少,今后阿夔他們也別到對面親軍營里去了,就住在前院,阿兄他們的侍衛、小廝房里,我們的庫房,柜坊的庫房,這兩處十二個時辰都要有人。”
“前院的事應該是四郎君管才是,您剛才怎么不提醒他。”
“我就是等了兩日,見他不在意,才自己安排。柜坊里的事先不要讓他知道,他的心放出去,可就收不回來了。”
四郎是自己親阿兄,洛泱還是相信他的,只是他與史家交往,這一點讓她不放心。
回到東都后,三郎對史家進行了打探,就知道他鹽鐵酒三個朝廷專賣都有一定份額,他本人經常親自到各藩鎮跑這幾個專賣線。
因為皇商不止他一個,要想拿到藩鎮的專賣權,確實要與當地府衙建立良好的關系。
這樣一想,他先前的可疑之處,又有了依據:
幫節度使開疆拓土花的銀子,他將來一定會從生意上賺回來。
找不到證據,只是不想四兄親近他。可看他對金珠避而不答的樣子,有些金錢上的事,洛泱不得不連四兄也得瞞起來。
院子里的仆婢都散了,洛泱回到屋子里坐在窗邊,坐榻的小桌上擺著兩副酒具,兩碟月餅。
此時并沒有月餅,是洛泱描述出來,丁香她們折騰了半天才做出來的夾餡烤餅。
她轉頭仰望著天空中那輪圓月,想著這輪圓月下,正在為李奏鋪路的父兄。
一個黑色身影,從敞開的房門閃身進來。他放下手里的包裹笑道:
“以前在王府里閑著,就跟護衛們一起練功,當時只想讓自己累到沒有思想,夜里好倒頭就睡。沒想到,今生夜闖娘子閨房,派上了用場。”
“上一次太和五年的中秋,長安發生了什么事?”洛泱有些好奇。
以前李奏憑著記憶安排行動,從來也不像他們解釋,最多是說自己得到消息。李奏將包裹打開,把里面的錦盒放在洛泱面前:
“上一次中秋沒什么大事發生,我們都到興慶宮陪太后們賞月,一只黑貓突然從墻上跳下來,把皇兄嚇了一跳,當晚的龍武衛、羽林衛都被扣了半個月俸祿。”
“你說,這只黑貓還會再跳一次嗎?”
李奏搖搖頭,他也第一次重生,并不確定是不是事事都會重復。
洛泱剛把錦盒打開一條縫隙,里面的光芒便從盒子里照射出來:“哇......一盒子的夜明珠!”
“你把它提起來。”
這些夜明珠,被彩繩編的網兜一顆顆串起來,一共十八顆。
“那日聽你說,你得了一顆夜明珠,我想起自己有一串,以前掛在窗簾前面,晚上起來不用點燭火。后來晚上睡不著覺,太醫便讓我把它撤了下來。不過是舊物,希望你不要嫌棄。”
再落魄的皇子,都比普通官宦人家富了不知多少倍,難怪個個惦記著那個位置。
“我不嫌棄,回頭讓他們做個多頭燭臺,把珠子頂在上面當做小夜燈。你說,我是不是很有一代妖后的氣質?”
她說的是慈禧太后,李奏卻不解其意,只覺得這個稱呼不是什么好意頭。
等洛泱說完慈禧太后過著多么奢靡的生活,而她的王朝終于被戎狄蠻夷掠奪踐踏,他的鼻子有點酸酸的。
他知道,這是洛泱在提醒自己,如今看上去有中興之相的大唐,經不起他們的揮霍。
“我知道了,謝謝你提醒我。”
洛泱將夜明珠收回盒子,牽著李奏的手走到門口,指著天上的月亮笑道:
“看,那就是我送你的禮物,然后......巴拉巴拉變!月亮掉到碟子里,變成了月餅,所以,你要把月餅統統吃掉!”
李奏含笑看著這個揮著手表演著“法術”的小女人:
她根本不需要什么夜明珠,她自己就是最亮的那顆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