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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賀家

  與此同時,白石潭賀家宅內,確是彌漫著一股與往日不同的氛圍。

  春色明麗,卻仿佛被無形的簾幕阻隔在賀家宅院之外。

  院內藥香彌漫,比往日更濃重了幾分,沉甸甸地壓著空氣,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抑在廊廡間無聲流淌。

  西廂房方向,斷續傳來低抑的、仿佛用絹子死死捂住的啜泣聲,絲絲縷縷,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院中的沉寂,賀弘文剛從外頭回來,一身素色細布長衫襯得他面色愈發疲憊,眉宇間鎖著濃得化不開的憂煩。

  此刻,他正要先去正房給祖母請安。

  “咚咚咚!”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賀老太太不禁眼皮子抽了抽。

  “唉!”

  賀老太太心下嘆息,往日里腳步沉穩的大孫子,此時竟然如此紊亂,看來,他的心里…還是沒有定下啊。

  老太太心中盤算著,面上卻是復又閉目,端正地坐在窗下的暖榻上,捻著一串光滑的紫檀佛珠。

  “回來了?”不待賀弘文請安,賀老太太率先開口。

  她緩緩掀開眼皮,目光平靜無波:“曹家那邊…今日又不安生了?”

  老太太語氣淡漠,卻似洞悉一切,帶著一種歷經世事的了然。

  賀弘文喉結微動,聲音有些發干:“姨母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哭得厲害…錦繡表妹她…”他頓了頓,似難以啟齒,“仍是水米難進,喂進去的湯藥,多半又吐了出來…情緒也極不穩妥。”

  賀老太太手中佛珠未停,只從鼻腔里淡淡“嗯”了一聲,便再無他話。

  這態度,恰如徐長卿所探——并非全然被蒙在鼓里,卻也絕非強勢介入約束,倒更像隔岸觀火,將這棘手難題全然推給心軟面薄的孫子,自己穩坐釣魚臺,靜觀其變。

  她心中自有盤算:盛家門第清貴,明蘭那孩子溫婉懂事,確是良配;但賀母娘家侄女曹錦繡如今這般尋死覓活、孤苦無依的模樣,若賀家處理得過于強硬,難免被外人指責刻薄寡恩,壞了累世積攢的仁善名聲。

  況且,她心底深處,未嘗沒有一絲讓盛家那邊先行表態、甚至展露些強硬手段的心思,也好逼一逼自己這優柔寡斷的孫兒,讓他徹底認清現實,快刀斬亂麻。

  賀弘文見祖母這般態度,心頭愈發沉重,像壓了一塊浸水的巨石。

  良久,他默默辭了出來,腳步不由自主便轉向母親所居的東院。

  賀家大娘子,即賀弘文的生母,此刻正歪在榻上,對著窗外一株開得正盛的山茶花出神,臉上寫滿了愁苦與兩難。

  她性子綿軟,又極重娘家親情。

  那曹家,是她的親姐姐家,如今落魄潦倒,全依附著賀家過活,姐姐日日在她跟前哭訴不幸,外甥女錦繡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眼淚汪汪地拽著她的衣袖,泣訴“不愿拖累表哥,只求一碗薄粥茍活性命,余生愿常伴青燈古佛”,字字句句都像針一樣扎在她的心尖上。

  “弘兒,”見兒子進來,賀大娘子未語先嘆,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你瞧瞧,這可如何是好?”

  “錦繡那孩子…今日又是不肯用藥,這般作踐自己的身子,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我日后到了地下,哪有臉面去見你早逝的姨母?”她聲音哽咽,“她口口聲聲說不爭不搶,只求個安身之所,哪怕為奴為婢…可這話聽著,豈不更讓人心酸斷腸?”

  賀弘文本就心亂如麻,見母親如此哀戚,更是五味雜陳。

  他既憐惜表妹孤苦病弱、遭遇堪傷,又深知若真的含糊應承了曹家任何非分之情,不僅是對明蘭的辜負,更是徹底毀了與盛家這門難得的好親事。

  他煩躁地揉著額角:“母親,此事萬萬不可!表妹便是表妹,我們賀家養她一輩子、善待她就是了,但為奴為婢這等話休要再提,實在荒唐!盛家那邊若是知曉…”

  一提盛家,賀大娘子眼神游移起來,她瞥了兒子一眼,聲氣更低了些:“盛家…自然是極好的。明蘭那孩子,我瞧著也喜歡。可是…”

  “…弘兒,錦繡終究是你嫡親的表妹,身上流著一半相同的血脈。她如今這般凄慘光景,我們若硬起心腸置之不理,豈非太過冷血無情?”

  “外人知道了,又會如何議論我們賀家?再說…你祖母的意思…”

  她下意識地將難題推向態度曖昧不明的賀老太太,仿佛那樣便能減輕自己心頭的壓力。

  正說著,外頭小丫鬟輕聲稟報,說是盛家七公子身邊的徐護衛來了,奉上厚禮,特來當面感謝老太太日前關懷贈藥之情,言辭極為謙恭周到。

  賀弘文聞言,心頭莫名一緊,賀大娘子也止了淚,忙讓人引徐長卿去老太太上房。

  賀老太太看著那份豐厚得體、挑不出半分錯處的謝禮,聽著徐長卿滴水不漏、恭敬有加的言辭,捻著佛珠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頓,眼底掠過一絲了然的微光。

  盛家這禮數,周全得恰到好處,偏偏在這個當口,由那位風頭正勁、據說極有決斷的盛七郎遣心腹親信送來…這其間的意味,就頗值得細細品味了。

  徐長卿禮數周全地告辭后,賀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一旁心神不寧的孫子,淡淡道:“盛家,果然是知禮數的人家。可見家教森嚴,門風清正。”

  她話中有話,目光似無意般掃過賀弘文。

  賀弘文心中那根弦霎時繃得更緊。

  他并非愚鈍之人,如何聽不出祖母的言外之意?

  盛家此舉,表面是感謝,實則或許是一種含蓄的提醒和無聲的觀望,看他賀家究竟如何處理這樁麻煩,而明蘭…他眼前閃過那個清麗聰慧、眼神澄澈的姑娘,她那般通透靈秀的人兒,若是知曉自家這攤糾纏不清的污糟事,知曉他的遲疑不決和表妹的苦苦糾纏…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羞愧猛地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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