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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囑咐

  只是,明蘭此番顫抖卻并非是因為盛長楓的受傷,乃至是大姐姐華蘭的遭遇。

  她真正害怕的,實則是…

  明蘭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如同受傷的蝶翼般劇烈地顫抖著,掩蓋住眼底那翻涌的驚濤駭浪!

  她真的沒想到,林噙霜的狠毒與愚蠢竟然到了這般令人發指的地步!

  買兇廢人前程,這已非尋常內宅陰私,而是足以抄家滅族的滔天大罪!

  其心可誅!

  同時,一股冰冷刺骨的后怕瞬間攫住了她——小七!

  她那聰慧內斂、前程似錦的幼弟,竟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若非陰差陽錯,此刻被毀掉一生、痛苦哀嚎的,就該是他了!

  這個念頭讓她心尖都在發顫。

  而盛長楓…明蘭心中泛起一絲復雜難言的痛惜。

  這位三哥哥,雖因林噙霜之故,與她和小七并不親近,但他本性不壞,甚至有些文人式的天真與懦弱。

  他不像墨蘭那般充滿惡意的算計,對家人,雖做不到一視同仁的親近,卻也并無實質性的加害之心。

  在明蘭內心那份為生母復仇的計劃里,林噙霜和墨蘭是目標,而盛長楓,她從未想過牽連。

  沒想到,林噙霜這瘋狂愚蠢的毒計,第一個反噬的,竟是這個她從未視為敵人的兒子!

  錦繡前程,斷送于親生母親之手,何其諷刺,又何其悲哀!

  想到這里,明蘭袖中的手不禁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這痛楚,讓她混亂驚懼的心神強行凝聚。

  “這林噙霜…已是喪心病狂!不能再等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心底吶喊。

  林噙霜的存在,如同懸在盛家、懸在小七頭上的毒刃!

  她的計劃…必須加快!必須在她再次掀起風浪之前,徹底拔除這個毒瘤!

  想到自己的復仇計劃,明蘭猛地抬起頭,目光先是看向主位上臉色沉凝的祖母,又掠過痛苦疲憊、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的父親,最后停在悲憤欲絕、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的大娘子身上。

  最終,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壽安堂厚重的墻壁,遙遙投向了澤與堂的方向。

  那里,是她最需要守護,也最需要她掃清障礙的幼弟。

  她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神色——有擔憂,有后怕,有對小七平安的慶幸,更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小七…阿姐會盡快為你,為盛家,掃除這最后的危險…”

  主位上,盛老太太將兩個孫女,尤其是明蘭那瞬間褪盡血色的面容、眼中深藏的驚懼與那份超越年齡的了然盡收眼底。

  她心中無聲嘆息,知道此事再也瞞不住這兩個聰慧的孩子了,尤其是明蘭。

  盛老太太沉聲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如蘭,噤聲!休得胡鬧!”

  她銳利的目光瞬間壓下了如蘭的躁動。

  “明蘭,你過來。”

  她招手讓明蘭走近,看著這個心思最是縝密、性情也最是沉靜、此刻卻強抑著驚濤駭浪的孫女,放緩了聲音。

  老太太只當自家孫女經歷太少,乍一聽見這些,因身后無人而心驚膽顫。

  她拉住明蘭的雙手,輕輕地拍了拍,而后嚴肅道:“今日你們聽到的,是天大的禍事,更是潑天的家丑!都給我牢牢地爛在肚子里!”

  “從此刻起,把嘴巴閉緊!無論是對府內下人,還是對外面任何人,包括你們的閨中密友,絕不許吐露半個字!”

  “若敢泄露一絲風聲,壞了盛家清譽,影響了你們姐妹乃至柏哥兒、權哥兒的前程…”

  “家法無情!勿謂言之不預!”

  最后一句,帶著森然的寒意。

  當然,對于明蘭,老太太還是頗為放心的,她主要擔心的是如蘭這個小喇叭。

  “是,祖母。孫女謹記在心,絕不敢忘。”明蘭垂首,聲音清晰而堅定。

  如蘭也連忙跟著點頭,小臉煞白。

  不過,如蘭終究還是忍不住,不禁帶著哭腔急道:“祖母!那大姐姐…”

  “你大姐姐的事,自有長輩們殫精竭慮,設法周旋!”

  盛老太太打斷她,語氣帶著深深的疲憊,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如同定海神針:“你們姐妹,此刻要做的,就是謹守本分,安分守己,照顧好自己,約束好房里的下人,莫再添一絲亂子!”

  “而這,便是對你們大姐姐最大的助力!”

  “好了,夜已深,都回去歇著吧!”

  “可…”如蘭還想爭辯,被明蘭輕輕卻有力地扯了扯袖子。

  如蘭看向妹妹,只見明蘭蒼白的小臉上,那雙眼睛卻異常沉靜,甚至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仿佛在說“相信祖母”。

  如蘭滿腔的怒火和沖動像被這沉靜的眼神澆熄了,只得悻悻地閉上了嘴。

  姐妹二人如同兩片在驚濤駭浪中飄零的小舟,帶著滿心的驚濤駭浪和沉甸甸的恐懼憂慮,默默退出了這令人窒息的壽安堂。

  屋外,夜色濃重如化不開的墨汁,寒風凜冽,嗚咽著穿過廊廡,仿佛預示著什么。

  澤與堂內,一盞青釉油燈,豆火輕顫,照得窗欞上竹影如刀。

  盛長權獨坐棋案,案是整塊榧木,紋理沉潛如夜潮。

  棋盤則以烏木為框,內嵌整塊漢白玉,黑白子各據疆域,靜若伏兵。

  他指間把玩的并非棋子,而是一枚尚未落下的白子,羊脂玉質,在燈火里泛出極淡的血色紋路,仿佛早就浸透了誰的命脈。

  “三哥哥已廢。”

  少年嗓音極輕,像雪落劍鋒,頃刻即化,卻留下一道看不見的傷口。

  他垂眸,烏黑的睫毛在玉面上投下一弧森冷的陰影,指尖摩挲那枚白子,像在掂量一條人命的重量。

  棋盤之上,黑子原本占盡邊角,卻被白子以詭異的角度逼出兩條斷口,似被一柄薄刃從中剖開。

  黑子大龍左沖右突,每一次落點都恰好踏進白子提前布好的陷阱,仿佛命運早已寫好腳本。

  盛長權忽地抬手,將指間那枚白子凌空一拋。

  棋子未落,先帶起極細的破風聲!

  “叮——”

  玉子擊盤,脆響如斷冰。

  剎那間,棋盤局勢驟變——

  白子自天元處斜飛一路,竟以孤子為刃,直刺黑子咽喉,先前看似松散的外勢,于此刻同時收緊,化作一張羅網。

  黑子大龍被攔腰截斷,首尾不得相顧,幾十子頃刻淪為死龍。

  少年伸指,拈起那串已成棄子的黑子,一粒粒放回棋罐。

  每一顆落罐,都似為某人釘下一枚棺材釘,聲音輕,卻重得令人心悸。

  “下一子…”

  他低聲道,眸色深得像一泓無月無星的夜潭,倒映不出半點人間燈火。

  “——該輪到四姐姐了。”

  燈芯忽然“啪”地爆出一粒火星,照亮他唇角一點極淡的弧度,冷得像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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