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有個賈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
剛才趙樞一直都在哼哼這首歌,現在終于用上了。
韓世忠大手一揮,那些垂頭喪氣衣衫破舊的百姓仿佛全身注入了無限的能量,一個個張開雙臂,爭先恐后地朝賈諲狂奔過去。
“賈青天!賈青天救救我們吧!賈青天救救我們吧!”
“賈青天來了我們就有救了!我們冤啊!”
寒風瑟瑟,一群群的百姓張開雙臂,朝著賈諲狂奔過去,賈諲大驚失色,還想避開,可周圍的禁軍圍成一個圈,表面是在保護趙樞,實際是將他團團圍住。
他剛想喊救命,那些百姓已經七手八腳將他死死抱住,一個個哭嚎著、哀求著,抱著賈諲的身體不住地搖晃,請求賈諲救命。
“各位放心,賈青天義薄云天,堪比當年包龍圖再世,大家有什么冤情,盡管說來便是!”
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趙樞不停地揮手,一臉的正氣凜然,他見賈諲居然想跑,趕緊一邊后退一邊指揮身邊的禁軍沖上去從背后將他牢牢抱住。
“大家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傷了賈青天啊!”
趙樞現在不是皇帝,而且皇帝也不是只有他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掌握權力,他自然要稍微考慮一下后果,畢竟跟方臘相比,大宋真正的滅國打擊還是來自北方的金人。
他在揚州呆著不動,就是為了抓緊搜集朱勔等人的消息,并開始制定抓捕朱勔并將其徹底翦除的方案。
直接派人沖進朱勔家中把他抓出來砍死這套路雖然簡單高效,但這樣一來他就沒法沒收朱勔的家產,順便擴大打擊的范圍。
只有利用方臘之事多多做文章,才能給朱勔量身定做罪行,用合法的方式處死朱勔!
他親自率軍進攻蘇州,同時讓韓世忠就任招安使,以招安方臘的名義率領禁軍進入杭州。
之前方臘殺死蔡遵、顏坦,全殲了兩浙路為數不多的禁軍部隊,軍師呂將認為現在千萬不能給朝廷集結兵力的機會,應該趁著大宋朝還在歌舞升平,快速北上攻占江寧府,之后再說別的。
可方臘江湖氣很重,他認為自己“殺朱”的口號喊得震天響,不打花石綱的基地杭州就說不過去了,于是一邊讓妹妹方百花負責偵查北邊的宋軍兵力部署和反應,一邊親自向東推進到了杭州的邊上。
可他還沒來得及對杭州展開總攻,江南東路的宋軍就在郭師中的率領下殺來,
方臘對郭師中的實力評價過高,真擔心郭師中威脅自己后方,又不顧另一個軍師陳箍桶先打杭州的建議,轉頭大舉向西。
他敢玩全攻全守,也是因為知道兩浙路的禁軍都已經打完,杭州那邊不可能再有什么大舉增兵到來。
可他不知道,世上有趙樞,而趙樞手下挖掘了韓世忠這個人才。
杭州的兩浙路制置使陳建知道方臘早晚要打杭州,早晚要弄死自己,趕緊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韓世忠,哭著求韓世忠出兵。
而韓世忠生平第一次被一方制置使如此哀求,確實也展現出了不俗的實力。
他趁著方臘的主力不在,立刻率兵偷襲桐廬,殲滅方臘軍一百人,俘虜過千,讓方臘承受了起兵之后第一次重大損失。
要說陳建這個制置使為了自己的性命確實是很講義氣,他一邊給韓世忠報功,一邊準備再組織兵馬都給韓世忠調遣。
可萬萬沒想到韓世忠打贏一仗后稍作布置,然后立刻帶著俘虜光速跑路,直奔蘇州,還在半路上順手解決了企圖響應方臘的一伙蘇州盜賊。
方臘手下的這些人除了一部分盜賊,大多是官逼民反、老實巴交的農民,被送往蘇州的路上韓世忠就已經說過,蘇州知府賈諲是個能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
大家心中有苦楚、有委屈都可以說給賈諲,其他人對付不了大奸大惡的朱勔,可賈青天不一樣,他是對付朱勔的急先鋒,能明辨百姓的疾苦——
當然了,你要是混入良善隊伍中跟著打劫的奸人,賈青天也不會放過你們。
這些百姓還以為參加造反必死無疑,沒想到居然還有一條活路。
聽說眼前這人就是傳說中的賈青天,趕緊一股腦猛撲上去,抱著賈諲又哭又叫,不斷訴說著自己悲慘的遭遇。
朱勔對蘇杭的盤剝真的是讓人發指。
在這個以農業為絕對基礎的年代,朱勔瘋狂搜刮聚斂土地,足有三十萬畝良田,而這三十萬畝他也沒花多少錢,大多數通過巧取豪奪得來。
在開取、運送花石綱的過程中,朱勔也完全不顧當地百姓的死活,除了發現民間有奇珍異寶一概掠奪,在運送的過程中,朱勔還故意用花石綱的大船阻塞大運河,強迫小商販繳納過路費才肯放行。
“朝廷早就禁絕花石綱,
朱勔還以朝廷的名義掠奪民財,賈青天以為,此乃何罪,該如何處置?”
趙樞一臉莊嚴,似乎第一次聽聞此事一般憤慨非常,
賈諲的雙腿不住地轉筋,現在已經徹底亂了方寸。
他很想說不能聽這些屁民的一面之詞,可現在這么多的百姓都生生抱住他。
若是他說的不好,可能被當眾撕了,到時候妥妥沒人給他伸冤。
萬般無奈,也只能顫聲道:
“朱勔假傳圣諭,引來大亂,按律…當,當流放沙門或儋州…”
“哦,殺滿門或者斬首?哎呀,賈青天果然是嫉惡如仇啊!”
趙樞夸張地大叫著,朝四下拱手,大喝道,“各位父老,朝廷一時被朱勔蒙蔽,可之前就已經派出賈青天這樣的清官來清查花石綱,朱勔倒行逆施蒙蔽君父,賈青天說要殺滿門或者斬首,今日本王便從善如流——
來啊,斬朱勔,以謝天下!”
沙門!是個地名!不是殺滿門!
儋州,不是斬首!你這口音是從哪學的啊!
賈諲眼前一陣眩暈,很想爭辯自己沒說,可韓世忠振臂一呼,那些圍著賈諲的百姓已經忍不住高聲歡呼:
“賈青天英明,賈青天英明啊!”
“賈青天英明,朝廷英明!”
“朝廷和天子都被壞人蒙蔽了,朱勔該殺,朱勔該殺!”
校場山呼海嘯般的吼聲中,趙樞宣布接受賈諲的建議,將朱勔就地正法,
禁軍的劊子手早就準備妥當,他們當機立斷一步躍上,手上的鋼刀猛地朝那個胖大男人的脖頸落下。
滾滾鮮血狂噴,殺戮的氣息點燃了整個校場,
周遭的官吏無不大驚失色,而四周的百姓各個歡聲叫好,齊聲高呼天子圣明、青天英明,
歡呼聲和哭聲交雜在一起,文志仁忍不住振臂一呼:
“鄉親們,首惡已死,大家有什么仇怨,都說給青天大老爺啊!”
這些蘇州的百姓再也忍不住,紛紛上前控訴朱勔的惡行,趙樞叫宇文黃中組織中抓緊紀錄,朱勔一家和他黨羽的種種事跡也被紛紛挖掘出來。
方百花見為禍多年的朱勔被當場斬首,心神激蕩,也終于忍不住潸然淚下。
若不是此人,他們家的生活富足安逸,總不會走上這條造反的絕路。
“要趕緊回去把此事報告給圣公。”呂將非常冷靜地道。
沒了花石綱,朱勔還被殺了,肯支持方臘的人肯定會大幅減少,而趙樞坐鎮一方,已經展現出了不俗的氣象,要讓圣公及時準備才是。
方百花猶豫地點點頭,又把目光投向了人群中安然不動的趙樞。
今天的事,任誰都能看出其中必然有人推動,
趙樞突然襲擊控制蘇州是一切的關鍵,賈諲不過是他手上的傀儡,不,連傀儡都算不上…
他粉碎了大奸大惡的朱勔,按江湖規矩,方百花本該親自上門說聲謝謝,
可官賊不兩立,方百花上門又能說些什么?
熱熱鬧鬧的公審大會是在朱勔的血泊中進行,
所有官面上的人物都能看出不對。
肅王這純是把人當傻子!
但包括賈諲在內,大家也都能明白,肅王不過是要給這些被花石綱欺壓已久的百姓找一個發泄的機會。
朱勔活著,這些百姓忌憚朱勔的淫威不敢說什么,
可趙樞居然不惜從杭州抓來方臘手下的亂民,并且以此為名強迫賈諲出頭,當機立斷斬殺了朱勔——哦,對,那個倒在血泊中的朱勔根本不是朱勔本人,這下趙樞連亂殺官員的罪名都能躲過。
至于百姓…
朱勔害的人多,但認識他的人還是只有極少數,
今天大家看著朱勔被押出來,至于來的路上發生了什么…
不重要。
死的這個人,肅王說他是朱勔,大家就當是。
反正用這種手段,趙樞已經搜集到了大量朱勔的罪證,而直接下手處斬朱勔的人還是賈諲賈青天。
我肅王不過是從善如流,就算稍微急躁了那么一點點。
嗨,我好歹是個皇子,
急躁一點點又算什么?
“大,大王,還,還有什么是賈某能效勞的?”賈諲怯生生地問。
趙樞呵呵一笑,嘆道:
“按理說大宋的知府知州最少要做三年才輪換,我看了看咱們蘇州換的實在是有點勤了,
賈青天如果能在蘇州好好干,為大宋天子牧守一方,這就是對某最好的孝敬。
不知,賈青天以為如何?”
“對對對,大王說怎么做,臣就怎么做!
臣永遠聽大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