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嬴政的目光,羋啟深呼一口氣,最終只能低頭說道:“臣沒有。”
“既然沒有,就回去準備吧。”
嬴政看向李信說道:“李信,由你再領五萬大軍,與楊端和匯合,輔佐楚王與叛逆決一死戰,寡人要楚國三年無法恢復,無力他顧,更要楚人與楚國王室離心離德,你可能做到?”
嬴政虎視眈眈地望著李信說道。
李信是少壯派中最出類拔萃的將領,嬴政很是看好。
“臣定不負大王厚望!”
李信頓時明白了嬴政的意思,立即單膝跪地,抱拳說道。
嬴政微微點頭,然后看向腳下的燕國,抽出腰間長劍,指向燕國薊城。
這里是燕國的國都。
“王翦、蒙武、王賁聽令。”
“臣在!”
王翦三人立即單膝跪地,神情肅穆。
“攻燕!”
嬴政眼神一冷,口中只有兩字,卻已經足夠。
秦王一語,天下動蕩。
“臣等領命!”
王翦、蒙武、王賁三人立即單膝跪地,大聲說道。
而回到府邸。
羋啟府中迎來兩人。
其中一人正是負芻手下重臣任倪,另一人則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看起來英氣逼人。
“任倪拜見公子。”
任倪躬身見禮。
羋啟一聽此話,臉色微變,“你們是從楚國而來?”
羋啟眼睛瞇起,直接問道。
“正是。”
任倪緩緩直起腰來,對上羋啟的雙眼,兩人目光相對,片刻才錯開。
羋啟眼睛一閉,睜開之后恢復平靜,“你們找我做什么?”
“公子體內流淌著楚王室血脈,難道真的要助紂為虐,助秦滅楚嗎?”
任倪一臉激動說道:“而今楚國亂局橫生,危在旦夕,正是需要公子定力支持的時候啊!”
羋啟袖中拳頭微微緊握,眉頭緊皺,“先生謬贊了,啟從未被楚王所看重,從小在秦國長大,楚國如今之亂啟又能改變什么?”
雖然羋啟早有其他心思,但自不會被人輕易說服,他也心有忌憚,很清楚自己一旦選擇錯誤,那么在秦國的羋姓族人都要受到他的牽連。
華陽太后以及自己的妹妹,都要被牽連。
因此羋啟繼續說道:“而且楚國如今狀況,不正是負芻與熊悍共同造成的嗎?他們雙方但凡有一方退讓,楚國也不會被撕裂,造成今日之局面。”
“那公子難道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外人血脈竊據王位嗎?”
任倪深呼一口氣,再次問道。
羋啟愣了一下,隨后微微搖頭,“這種謠言不足為信,都說父王不能生育,因此春申君獻上自己美姬,可是如果父王不能生育,那我如何而來?負芻如何而來?這種謠言騙騙外人也就罷了,先生莫要拿此話誆我,啟并非那般無智之人。”
其實羋啟已經猜到了任倪來此的目的,但他現在還沒想好。
而且想要請他,自然不是隨便來個人就能說動,不然豈不顯得他太過掉價了嗎?
在秦國,他既是外戚,更被封為昌平君,并且還是秦國左相,地位尊貴,如果出國只是以權勢、利益相誘,他根本不會在乎。
“難道公子當真不在乎出國滅亡,王血斷絕嗎?”
任倪神情激動,“難道公子當真要看著你的子民被秦人踐踏嗎?”
聽得此話,羋啟袖中拳頭緊握,背過身去,良久之后,終于開口,“將這位先生送出去。”
“諾!”
府中仆從立即回應。
任倪目光微閃,最終長嘆一聲,“任倪等待公子的決定,季布,我們走。”
說完任倪頭也不回地離開。
離開時神情恢復了平靜,唇角微翹。
羋啟既沒有直接將他抓起來獻給秦王,便已經入坑。
同樣也說明了某些心思。
因此他對這次的任務更有信心了。
而一旦策反羋啟,屆時做點手腳,必能讓秦軍損兵折將,無法看楚國的笑話。
待任倪離開之后,羋啟皺著眉頭回到書房,陷入沉思。
這個選擇不好選。
一方是自己的母國,一方是自己的親人以及自己奮斗至今的成果。
雖然楚國對他沒有多少幫助,但是他還是割舍不下。
華陽宮。
華陽太后親自接見了來自母國的楚太后。
雖然兩人未曾謀面,但華陽一直關注著楚國,自然知道李嫣嫣。
而且在嬴政繼位之初,當初李園也憑借這份關系通過她見過秦王。
對面的李嫣嫣要比她小六七歲,不過看起來卻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僅比趙姬年長一些。
兩人雖同為太后,不過趙姬卻顯得更有風情,李嫣嫣遜色不少,但依舊有些魅惑,不夠端莊。
華陽太后暗暗在心里將楚太后與趙姬做了一個對比。
而算起來,對面的楚太后雖然比她年輕,卻算的是她的王嫂。
不過華陽太后顯然并不喜歡李嫣嫣,她認定的王嫂只有秦公主嬴漣,不過她嫁給的是嬴漣的兄長,嬴漣要叫她為嫂嫂。
而在華陽太后打量李嫣嫣的時候,李嫣嫣也在打量著華陽,兩人可是平輩。
華陽太后五十余歲,卻是風韻猶存,看起來也不過三四十,保養的很好,肌膚依舊有光滑有光澤,看起來雍容大方,高貴無比。
一頭烏發盤起,看不到絲毫白發,不像是一個年近六十的婦人。
兩人相視片刻,許久之后,華陽太后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楚太后遠道而來,辛苦了,還不快賜座。”
一句話便將兩者身份地位拉開,氣場碾壓李嫣嫣。
李嫣嫣雖然心中不滿,但也明白自己現在身處秦國,而且有求于人,只能擠出一抹略顯僵硬的笑容,“多謝華陽太后。”
“這次楚太后親自入秦的目的本宮已經知曉,看來楚王確有誠心。”
華陽太后幽幽說道,神情有些感嘆。
讓一國太后為質,可見昔日強大的楚國而今淪落到了何種地步。
不過想想當初楚懷王被騙到秦國,淪為人質,那時楚國便日暮西山。
連王都淪為人質,如今只不過是太后入秦為質,也沒什么可稀奇的。
不過李嫣嫣神情卻是有些難看,畢竟一國太后為質,說出去確實貽笑大方。
雖然說華陽太后并沒有說她是人質,但意思卻很明顯。
華陽太后也似是發現了李嫣嫣神情變化,突然一笑,“楚太后不必緊張,在秦國有的是羋姓族人,太后就當來秦探親便是。”
“多謝太后關心。”
李嫣嫣讓自己恢復平靜,也笑著說道:“當初我隨兄長入楚,還是第一次到秦國,能在年邁之時到秦國瀏覽一番,也是不錯的懷念。”
“哈哈哈,妹妹喜歡便好,待過幾日我讓人帶著妹妹在咸陽四處瀏覽一番,解解悶便是。”
華陽太后輕笑一聲,兩人很快拉近了不少關系。
不過華陽太后可不會做小,自然自稱為姐姐了。
雖然李嫣嫣是昔日楚王的王后,理應是王嫂,但如今也無法反駁,只能默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外面參拜之聲傳來。
華陽太后與李嫣嫣都抬起頭看去。
“母后,聽說楚太后來了?”
趙姬穿著一襲紅色拖地長裙,臉頰嬌嫩,雙眼明媚,姍姍而來。
“好漂亮的女人。”
一看到趙姬,李嫣嫣身為女人都忍不住贊嘆一聲。
現在的趙姬相比嬴政剛繼位那幾年,越發顯得明艷、漂亮,好似歲月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整個人越發嬌媚。
年近四十的人,卻還是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妙齡女子一般。
“看來這就是秦王的母親了。”
李嫣嫣心道,想著便站起身來,微微見禮,“見過秦太后。”
“楚太后有禮了。”
趙姬瞇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嫣嫣,唇角逐漸翹起,神情也放松下來。
對方顯然沒有自己迷人,她自然也就放下心來了。
“楚太后遠道而來,是我秦國貴客,母后未免有些怠慢了吧?”
趙姬突然將矛頭指向華陽太后。
華陽太后眼睛一瞇,面對趙姬的突然發難,神情依舊平靜,淡淡說道:“楚太后是本宮娘家人,本宮如何招待,就用不到你這個女兒操心了。”
“母后此言差矣,楚太后代表楚國而來,可非只是娘家人如此簡單,我秦國理應給予尊重。”
趙姬微笑反駁。
十多年了,趙姬與華陽太后還是兩看相厭。
現在愛子的地位徹底穩固,趙姬更是無所忌憚,見到華陽太后的面便忍不住懟幾句。
一旁的李嫣嫣目露玩味,她是看出來了,顯然秦國這兩位太后不睦。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因此只是平靜看著。
“哼,這一點,用不著你來操心,等大王來了,本宮自有宮宴。”
華陽太后輕哼一聲,不咸不淡地說道,
“那我便期待母后這華陽宮的盛宴了。”
趙姬掩嘴一笑,緩緩坐了下來。
而很快便有宮女出去開始籌備起來。
是夜,華陽宮燈火通明。
嬴政忙完之后,也直接來到華陽宮。
自然也看到了李嫣嫣。
“楚太后請坐,在咸陽,莫要拘束,有什么事盡可找太后或者華陽祖母便是。”
嬴政一臉笑容。
李嫣嫣可是有大用。
一旦壽春被負芻攻破,楚王悍與李園死了,那么楚太后以及其次子熊憂便是秦國出兵楚國,正義之師的旗幟。
而看到嬴政,李嫣嫣也是露出拘謹。
畢竟眼前的青年便是接連滅了韓、趙的秦王,當今天下最具權勢的王。
雖然一直知道秦王年少繼位,年齡并不大,但是如今看到嬴政,還是忍不住感嘆好一個豐神如玉的兒郎。
嬴政身長九尺,相貌俊朗而威嚴,雙目深邃,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如此男兒,足以引得任何女人為之傾心。
不過好在李嫣嫣如今都四十多了,倒也只是驚嘆。
“秦王,不知秦國何時對楚國進行增援,如今那叛賊勢大,妾身也很是擔心。”
李嫣嫣忍不住開口問道。
嬴政卻是抬起手制止,“楚太后,今日只為太后接風洗塵,這件事等過幾日再談不遲。”
“這…”
李嫣嫣神情一愕,看了嬴政半晌,只能微微點頭,“我明白了,那便過幾日與猶兒一同再去找大王。”
“好。”
嬴政舉起酒盞。
氣氛很快變得熱鬧。
酒過三巡,華陽太后派人這才送走楚太后。
畢竟李嫣嫣是楚國太后,不適合住在秦王宮內。
“政兒,回甘泉宮吧?”
趙姬手臂搭在嬴政的脖子上,整個人靠在嬴政的身上,醉眼朦朧地說道。
嬴政抬眼看了眼對面的華陽太后。
此刻華陽太后同樣臉頰帶著紅暈,顯然沒少喝,恰好與嬴政的目光對上,隨即錯開。
“這么晚了,母后不如便在這里休息吧。”
嬴政看著醉醺醺的趙姬,輕聲說道。
趙姬只是頭頂在嬴政懷中蹭了兩下,囫圇地道:“政兒決定便好,你住哪里,母后就住哪里。”
趙姬蹭了蹭嬴政的胸膛,之前和華陽太后兩人勸酒,都不甘示弱,因此喝醉了。
“祖母,看來這次又要麻煩祖母了。”
嬴政扶起趙姬,對華陽太后說道。
華陽太后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水,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故作平靜地道:“小圓,去帶大王與太后休息,然后你們也都下去休息吧。”
“諾!”
一旁的女官立即站了出來。
等嬴政將趙姬安頓好后,華陽宮的燈火也逐漸熄滅。
而另一邊,李嫣嫣捂著額頭坐在馬車上,她也沒少喝酒。
不過此刻她卻心事重重。
“悍兒與兄長在楚國必然危險,我必須盡快讓秦王出兵,不然一旦壽春被破,悍兒與兄長必將蒙難。”
李嫣嫣倒也不是與李園多么兄妹情深,但是李園能輔佐自己的兒子坐穩王位,她要保住自己的權勢地位,自然只能是自己的兒子當楚王。
一旦負芻成功,即便她在秦國,不至于有生命危險的,大門也一定會被廢掉后位,到時她與此子熊猶也將失去一切。
到時候還能不能在秦國有這般豐厚待遇都是未知數。
因此不論如何,她必須保住楚國,保住自己兒子的王位,不論付出何種代價。
“過兩天若是秦王依舊不出兵,我必須親自去求了。”
李嫣嫣低聲自語,雖然這樣做很失身份,但是她也沒辦法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還是她們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再捏著楚國太后的身份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