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呂不韋回來之后,立即有不少門客涌了過去,開始議論紛紛,抨擊秦王。
“相邦,你為秦國立下這么多功勞,那秦王一句話就削您食邑,當真涼薄!”
“是啊,若非相邦,焉有秦王他今日至尊地位。”
眾人一個個氣勢洶洶,義憤填膺,言語間對嬴政頗有不滿,也無敬意。
門客,只對蓄養自己的人負責。
甚至為了自己的主人,可以沖擊王架,甚至造反,刺殺王。
當然,大部分其實都不過是來吃白食的,樹倒猢猻散。
但只要有一部分能人能用就足夠了。
這也是為何各國有許多人喜愛養名,然后蓄養大量門客。
這個時代,尤其以孟嘗君、平原君、春申君、信陵君為最。
孟嘗君憑借手下的雞鳴狗盜逃出了秦國,平原君手底下也出現過能人,比如,毛遂,去楚國請來了援兵;當初邯鄲被圍也是散盡家財,帶著門客拼死抵抗。
春申君也愛養客,而今李園便是他的門客,更讓他幫助楚王解決了一個問題。
信陵君更是如此,當初的竊符救趙就是門客所給的意見,錘殺晉鄙的也是他的門客,這才解了邯鄲之威,獲得潑天之功,有了傳世名氣。
呂不韋之前也是效仿了這四人,這才蓄養大批門客,甚至覺得自己比他們四個都強,蓄養的門客數量比這些人都多,更是還召集門客中各國有才之士,共同編撰他的《呂氏春秋》。
呂不韋沒有說話,只是冷漠看著,其他門客只以為呂不韋也是壓抑著怒氣,因此說出的話更加尖銳了。
“若非相邦為莊襄王謀劃,他嬴異人一個不受看重的質子怎能成為太子,從而成為秦王。”
一個青年揚起手臂,轉過身對著眾門客大聲喊道。
“對,對!”
“說的有理!”
頓時一片呼喊,義憤填膺。
“贏子楚若非秦王,嬴政他怎么可能成為太子,從而繼承秦王?”
“是相邦讓贏子楚成為秦王,嬴政才能成為秦王,就連莊襄王都對相邦禮敬有加,共分國土,他嬴政憑什么削相邦食邑?”
“他秦王政能有今天,全賴相邦籌謀,如今不止不念相邦之恩,只是因為一點小事便削減食邑,何其涼薄之性。”
“相邦,這秦國不待也罷,以您之身份與能力,去當今天下任何一國,都會被以禮相待!”
還有人突然出列,躬身說道。
呂不韋瞇了瞇眼,深深望了一眼開口之人,說出此話,毫無疑問,必是其他國家安插再他府邸的人。
如今一看他勢弱,以為他與秦王反目,所以想要策動自己。
“是啊相邦,不如離開這秦國,我等誓死追隨相邦左右!”
“我等一定支持相邦!”
看著眾人義憤填膺的模樣,片刻之后,呂不韋抬手讓眾人安靜下來,一臉誠懇地說道:“諸位,休得胡說。”
呂不韋神情嚴肅,大聲說道:“昔日武安君橫掃六國,百戰不勝,卻未獲侯爵之位,而今蒙驁、王龁等將軍同樣攻城略地,開疆擴土,也未曾封侯。
我呂不韋不過一商賈,本無大功,僥幸在先王未曾展翼之時有過幾分資助,卻得先王看重,分國土,封文信侯,食邑十萬戶,本就是功不配位,一直以來內心忐忑。”
呂不韋環顧一周,雙手丞揖,繼續鄭重說道:“而今我府中門客,謀劃刺殺秦王,我身為秦國相邦,卻不知自己府中藏此奸邪,實為大罪,縱死也不冤。”
“但大王仁義,念及我呂不韋是先王所倚重之才,未曾奪我爵位,依舊讓我總領朝綱,大恩大德,呂不韋若是懷有怨懟,豈不是恩將仇報,不仁不義?”
“難道諸位希望我呂不韋不仁不義嗎?”
呂不韋大聲問道。
眾人聽得此話,連連搖頭。
養士,除了權力,靠的就是仁義之名。
“那諸位是想陷不韋不仁不義嗎?”
呂不韋神情逐漸變冷,再次喝問。
眾人寒蟬若驚,連忙跪倒,“我等并無此意啊!”
“爾等雖無此意,但此事說明,我相府之內,還有許多陰謀奸詭,這一次能刺殺大王與太后,那么下次是不是還能再次刺殺,甚至刺殺我?”
呂不韋深呼一口氣,“不韋今日準備重新排查府內門客身份,以免奸邪藏匿其中,諸位若是真為不韋好,就請主動交代,若是心有疑慮,不便多查,近日便可離開,不韋自會奉上錢財相送。”
眾門客面面相覷,心思復雜,片刻之后躬身稱諾。
隨后呂不韋這才讓眾人散開。
自己回到房內。
“相邦,此舉怕是會招來許多門客的不滿啊!”
鄭貨在旁憂心說道。
做為呂不韋的管家也是親信,這個時候自然要說出隱患。
“哼。”
呂不韋輕哼一聲,幽幽說道:“我們主動做這件事,總比被迫做更好。”
“這些人中本就良莠不齊,有來自各國各地的士人,也有各有絕活的奇人,還隱藏著不知多少其他幾國的暗間,甚至還有著秘衛之人。”
“人多也非好事啊!”
呂不韋幽幽一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府內有羅網的人,卻沒想到,竟然是羅網首領掩日隱藏身份,混入了他的門客之中。
那嫪毐他也親自見過,當初本以為他有一技之長,將來或有用處,哪里想到,對方如此膽大包天,惹下這潑天禍事。
這次嬴政沒有罷免他的官職,只是對方為了維持平衡的手段。
若是再犯,就連他都不知道會引發何種之罪。
雖然這個時候他應該選擇急流勇退,但他著實不甘離開。
他現在不過才年過四十,正值壯年,理想還未曾徹底實現,怎能甘愿。
而做為秦國相邦,他又何嘗看不出那山東五國覆滅不過是早晚之事,所以他絕不會去五國做那滅國之相。
因此,唯有將這數量繁多的門客能解散的解散,表明態度,讓秦王安心。
“那明日監刑一事…”
“羅網不遵守規則,是該脫離了。”
呂不韋轉過頭望著窗外,幽幽說道。
說完,他突然嗤笑一聲,“想必現在的羅網也很苦惱吧,如果事情做成了也就罷了,偏偏沒做成,還被秦王抓住,這一次羅網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了。”
“這也是羅網隱藏隱秘,根深蒂固,不然只是這一次,就要傷筋動骨。”
“主人說的極是,不久前還有羅網之人前來求見相邦,不過后來不知為何離開了。”
鄭貨賠笑說道。
“還能如何,做出妥協而已。”
呂不韋一臉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