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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魚龍會

  其實,陳酒一直不大擅長應付這類“非活物”的東西。

  武術是對付人的搏擊技巧,拳掌膝肩,針對的是人體的筋骨腑臟;蒸汽甲胄雖然結構精密,但本質上依然是一副穿在人身上的鎧甲,刀刃剝開鐵皮,就會流血;天寶十三年位面里怪異叢生,千奇百怪,卻依然離不開天生地養的一點靈光。

  只要活著,或者曾經活過,總會帶著屬于活物的特征。要么是骨骼經絡,要么是三魂七魄,每當陳酒向這種敵人揮刀,就仿佛打碎陶瓷器皿,里面流出鮮活的流質。

  但兵人給陳酒的感覺,卻更像那些泥塑木偶的傀儡。這些器皿是實心的,死硬的,并不依循陳酒熟悉的那些規律而生,完全取決于設計者的天馬行空。

  所以多年習武的經驗,鳳圖刀的飲血,神冥靈官的魂魄灼燒,都不能起到作用,反而在某種情況下會成為掣肘。

  落雕谷洞窟內數不清的僵硬身影在眼前一閃而過,已經長好的拇指隱隱作痛。

  換個角度說,這就是所謂“短板”了吧?

  兵人拉開一個不倫不類的馬步樁,抬起巴掌朝陳酒招了招。

  陳酒輕輕吐出一口氣,突然向前一個跨步,肘部鷹嘴骨直戳兵人的心窩!

  敲鐘似的,兵人向后一個趔趄,胸口鐵皮微微凹陷。它探出十根短粗的指頭去抓陳酒的肩,卻被陳酒埋身閃過,與此同時,皮靴重重踹在鋼鐵鑄就的膝關節上,踩得直接折了過去。

  陳酒下意識抬起雙手,朝中間合撞。

  雙峰貫耳。

  按照以往經驗打磨出的習慣,如果是個活人實實在在挨著了這一下,整條腿都會被廢掉,身體也會失去平衡跪下去,使得頭顱“主動”迎向陳酒預判的殺招。

  但兵人膝蓋又一折,居然又繞了大半圈,并且重新支撐了起來,眼前的關節形狀看上去像極了食草動物獨有的后彎骨。

  陳酒雙手剛抬到一半,肌肉還沒來得及發力,就敲中了兵人的肋下,不痛不癢。

  陳酒瞇了瞇眼睛,中指食指形如魚鉤,往甲胄的縫隙里一鉆。兵人雙臂下壓,用這個動作牽扯肋下的甲片合攏。甲片的邊緣比剪刀更鋒利,又是紅水銀金屬材質…

  “漢升,真狠吶。”

  甲片層層絞合,卻像落空的捕獸夾子。陳酒已經抽回了雙手,指間是兩枚發熱的齒輪。

  齒輪不大,也就牙齒大小,兵人卻明顯僵硬了一下,雙臂再難高抬。

  “停!停!”

  陳酒還想再進一步,楚漢升卻高盛呼喝。他急匆匆跑了出來,一臉心疼之色,手上捧著一個鐵盒。

  陳酒瞄了一眼,那鐵盒連接著軟管,像是游戲手柄,但又復雜了不知多少,密密麻麻的按鈕拉桿,活像一只大刺猬似的。

  “那,算是我贏了?”

  “贏了,贏了。”

  楚漢升從陳酒手里奪過兩枚齒輪,吹了吹,小心翼翼收在袖袍里。

  “不是醉話的醉話,還記得么?”陳酒笑。

  “記得。一臺量身打造的蒸汽甲胄…給我一個月。”

  “能達到什么水平?”

  “二檔吧。”

  “才二檔啊…”

  “你還想要一檔蒸汽甲胄?咱都護府那里有一臺日月,一臺凰,佛朗機人有一臺斯巴達克斯,算上黃千戶搞回來的獵犬,瑞典人的牛頭盔,英國人的女王之吻…整個北海都湊不出十臺來。”楚漢升眼珠子一轉,“但如果你能搞來零件材料…我可以試一試。真能做出一檔甲胄,再在北海熬上幾年資歷,我回工部能直接升上大匠作。”

  陳酒樂了:“沒想到你還貪官啊?”

  “只有大匠作,才能稱得上國之重器,人這一生總得留下點兒什么,不留財便留名唄…先不提這個。”楚漢升指向兵人,“試手也試過了,幫忙掌掌眼?”

  “我可沒那個本事。”陳酒搖頭。

  “撿你有本事的說。”

  “照我來看…”陳酒屈起指頭,敲了敲楚漢升懷里的鐵盒,“你不常和人動手吧?”

  “我就是個打鐵的。”

  楚漢升苦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換個會打的人來操控?”

  “倒也不是。”

  陳酒摸了摸下巴,

  “軍營里的大頭兵,隨便挑一個都比你能打。但他們搞不懂這鐵罐頭,一招一式又按路數來,反關節那一招,他們就不一定想得到,倒和蒸汽甲胄沒什么區別了。操控兵人的人,最好腦子里有東西,拳頭上也有東西…”

  楚漢升若有所思,“那我再改改吧。”

  陳酒離開倉庫,一輛摩托甩尾急停。宮商甩了甩頭發,遞過來一根煙:

  “上車。”

  “去哪兒?”陳酒接過煙。

  “去找活路。”

  宮商啪一聲按開打火機,火苗在冷風中忽閃忽然閃,“北海內能聯系上的所有擺渡人都趕來了。趁著紅使徒病,大家一起要了它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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