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內臟出血,大面積的皮膚挫傷瘀傷,肌肉纖維撕裂,腦膜震動受損…這些都還好說,憑你的體質,哪怕不主動處理,神冥靈官也能自行矯正復位,慢慢修復。唯獨這根拇指,斷木難續,有點兒難搞。”
“能治么?”
“有的治。”
黃南塘拿著一根金黃色的小木棍,在陳酒赤裸的身上戳戳捅捅,下手還不輕,每戳一下,木棍頂端都會涌出幾枚金屑閃閃的文字。
陳酒嘴里咬著一只玉米面窩頭,用力咀嚼著,腮幫子的咬肌跳動明顯。
“來吧。”
黃南塘放下木棍,敲了敲旁邊桌子上的小碗。
一束青銅色的流光從碗里溢出,重重墜落,砸得整個軍帳都抖了三抖。幸好黃南塘早就給熊大熊二下了命令,哪怕夫人親自來了都得擋住,動靜雖大,倒是無人驚異。
青光匯聚,一方青銅大鼎巍然而立。
鼎身約有半人高,四足,雙耳,古拙的饕餮紋間滲著綠沁沁的銹色。
“這是要煉了我啊。”陳酒笑笑,指肚輕輕撫過冰涼的紋絡。
“給你煉一雙火眼金睛,要不?”
黃南塘指了指鼎口。
“進去。”
陳酒沒動彈,笑瞇瞇望著黃南塘。
黃南塘嘴角抽了抽:“不收你錢,免費的。”
“好嘞。”
話音剛落,陳酒單手攀住鼎沿就往里一縮。內里空間不大,他得縮胳膊蜷腿,才能勉強把自己完全裝進去。
黃南塘又端起碗,碗口一傾。
源源不絕的金黃液體澆在頭頂,灌滿大鼎,也將陳酒完全沒了頂。
“骨折,內臟出血,刀傷箭瘡…這些倒還好說,山丹馬天生生機茁壯,未必救不過來。但它的壽歲本來就已經不小了,此番又被戰火摧殘,在短期內注射大量丹瑞,搞得尿血水,流血淚,喘口氣都是滿滿的血腥味兒…”
“漢升,你說這些,俺聽不懂。你就告訴俺一句話。”
李云飛輕輕撫摸著馬頭,山丹馬癱在地上,滿是血絲的眼睛充血而濕潤。
“還能治么?”
“沒得治了。”
文質彬彬的楚漢升搖搖頭。
李云飛沉默半晌,從后腰拔出短刀,“漢升,謝了。麻煩你回避一下。”
楚漢升沒再多說什么,默默離開馬廄。
身后一聲嘶鳴,再無聲息。
關寧鐵騎損失慘重,平常生龍活虎熱氣騰騰的山丹軍馬廄,此刻一片死寂。
許多騎兵守在自己的戰馬前,全然不復戰場上的烈性兇猛,他們默默垂著頭,反復摩挲刀柄,看上去完全不像打了勝仗的模樣。
屋外天氣雖冷,但日頭也烈,他瞇著眼睛望了望天空,浮腫的眼袋隱隱作痛。
戰事一畢,最忙的有兩類人:一類是錦衣衛和監軍文官,考核戰績,嘉獎請賞,文書述功,少不得他們從中斡旋。另一類便是他這樣的匠作官,計算損失的軍械,清理繳獲,補充裝備…根本就沒什么睡覺的時間。
尤其是這次,雖然打了個實打實的大勝仗,但也是實打實的慘勝,折損的各類機車火炮戰甲,大部分都徹底報廢沒得修了,那些繳獲也零碎不全,單純從匠作官的角度來看,根本就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虧本買賣…這份損失,比割他的肉都痛。
“呼…”
楚漢升捏了捏鼻梁,前往旁邊的倉庫。
專門用來儲存繳獲的倉庫,此刻堆滿了設計充滿西洋特色的紅水銀武器。
火槍隊是法蘭西極東遠征軍的核心力量,裝備自然是最高端的,就算過于殘破沒了使用價值,研究價值仍在,讓楚漢升很是手癢。尤其那臺整個北海都沒有幾具的一檔蒸汽甲胄,雖然被炸得只剩半具…
楚漢升眼皮一抽。
原本還有半具的甲胄,此刻只剩下一地零件。一個人影蹲在那里,擺弄著齒輪,手套都不帶,將金屬掰得嘎吱嘎吱作響。
“呦,回來了。”
陳酒拍了拍巴掌,站起身,“我去了趟你家還有軍械庫,都沒找到人,宮商說在這兒能等到你。快一個時辰了,幸好沒白等。”
一邊說著,他一邊搓了搓沒有繭子的右手大拇指。
十根指頭擺弄鐵皮,只有這一根被割得發紅。
黃南塘的丹法能讓斷肢重生,卻無法把嫩芽熬成老樹,新生的骨骼肌肉看似與之前并無兩樣,實際上也就是肉體凡胎的水準,要靠神冥靈官日復一日浸潤,時間來慢慢打磨。
“你,你…”
楚漢升指著零件,聲音發抖。
“好奇,沒忍住。”陳酒撓了撓頭,“我可能真的不是這塊料。”
楚漢升深吸一口氣,“陳小旗,我很忙,你到底來做甚?”
“楚匠作貴人多忘事。”
陳酒做了個搖晃酒杯的動作,笑呵呵的,
“兵人的事,我來履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