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數日而過,這一日,太陽高高掛起,炙熱的烈陽照耀著大地,仿佛要讓一些黑暗和罪孽,都隨之被驅散。
菜市街外,方圓數十丈被五城兵馬司的官軍隔開,搭起來半人高的臺子。
周圍熙熙攘攘的都是圍觀的百姓,各種議論的聲音不絕于耳。
抬頭望過去,臺子的正前頭,擺著幾張桌案,正中間那個,是刑部的監刑官,侍郎鄒干。
旁邊坐著兩個老者,一人身著麒麟服,明顯是勛臣,另一人身著淺緋色官袍,上繡一只威武的老虎。
在他們的身旁,有一個大大的日晷,隨著太陽的推移,象征著時間的流逝。
眼瞧著時間差不多了,鄒干揮了揮手,在官軍的押送之下,幾個被黑布罩著臉的囚犯被送上刑臺。
黑布被從頭上扯掉,張軏,許彬,蕭維禎等幾個人,本能的閉上了眼睛,躲避刺眼的光芒。
但是押送他們的官軍,卻強扳著他們的頭,轉向監斬官的方向。
驗明正身過后,不到片刻,便已日上中天。
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拳頭捏的緊緊的張輗,鄒干嘆了口氣,旋即起身,捧起一卷詔書,聲音洪亮的宣讀起來。
隨后,日晷的刻度終于來到午時,鄒干一聲令下。
“午時已到,行刑!”
伴著令牌落地的聲音,雪亮的大刀,被高高揚起。
陽光映出刀光,手起刀落下,溫熱的鮮血濺起三尺之高,染紅了整個刑臺。
鄒干嘆了口氣,轉過身,卻發現張輗的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發顫。
咽了咽口水,鄒干小心的道。
“張大人,行刑已經結束,您可以去替令弟收殮尸身了,老夫也是奉旨而為,張大人節哀,如有需要的話,老夫可以遣五城兵馬司的官軍幫忙。”
然而張輗卻明顯不領他這份情,雖然身子已經搖搖欲墜,但還是強撐著椅子站了起來。
接著,他一言不發的帶著家仆走了上前,全程當鄒干不存在一樣。
倒是一旁的寧遠侯任禮,嘆息一聲,起身拱了拱手,道。
“鄒侍郎莫怪,張大人驟失親弟,一時失態,本侯在此多謝鄒侍郎網開一面,肯讓我二人旁觀行刑,及時為…為張軏,許彬幾位老友收殮尸身,不至于讓他們曝尸街頭。”
鄒干苦笑一聲,只想趕快逃離這個是非地。
瞥了一眼渾身四周都是低氣壓的張輗,鄒干對著任禮拱了拱手道。
“既然行刑已經結束,收殮的事情,也有張大人和侯爺操持,老夫還要回刑部復命,就不在此地多留了,侯爺自便。”
說罷,鄒干抹了抹頭上的汗水,連忙帶著人離開了刑場。
至于張輗和任禮,各自指揮著人,將張軏三人的尸身,分別放進備好的棺木當中。
然后二人分頭,張輗帶著回英國公府,任禮則是將許彬和蕭維禎的尸身,也各自送回府中…
就在菜市街迎來久違的砍人大戲的時候,焦敬和朱儀二人,卻是備好了禮品,來到了一處掛著朱府牌匾的府邸前。
剛到門口,命人遞了拜帖,不多時,中門大開,朱鑒穿著一身錦袍,快步走了出來,道。
“小公爺和駙馬爺大駕光臨,未曾提前迎候,失禮失禮。”
焦敬看了一眼朱儀,心中有些詫異。
雖然在成國公府的時候,朱儀已經說了,朱鑒和成國公有交情,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朱鑒竟然會這么熱情。
倒是朱儀,依舊保持著謙遜,拱手道。
“世伯太客氣了,是小侄冒昧登門,給世伯添麻煩了。”
朱鑒擺了擺手,卻是嘆了口氣,道。
“小公爺何必見外,當初若非國公爺提攜,老夫到現在恐怕還在七品御史盤桓。”
“土木一役后,朝廷對國公爺評價多有偏頗,老夫也曾上本為國公爺說情,無奈當時正值瓦剌大戰,老夫隨郭總兵鎮守大同,無暇太過關注此事,如今…”
提起此事,朱儀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抬頭看了看天色。
于是,朱鑒便反應過來,道:“是老夫許久未見故人之子,一時失態,小公爺,駙馬爺請隨老夫進府一敘。”
三人進了花廳,奉茶之后,寒暄片刻,朱儀便轉入了正題,道。
“世伯,實不相瞞,小侄此次前來,一是前來拜會世伯,二是有些話,要替宮中貴人相傳。”
朱鑒愣了愣,立刻便將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焦敬身上,問道:“小公爺說的貴人是?”
“上圣皇太后!”
對著朱儀發問,眼睛卻盯著焦敬,其用意就很明顯了。
焦敬本就沒想著遮掩,索性便將話頭接了過來,沉吟道。
“不瞞朱大人,那日武英殿中,圣母憂心太上皇,覺得朱大人孤身出使,忠肝義膽,天地可鑒,故此未曾多想,便向天子舉薦了朱大人繼續負責談判,卻不曾想,讓大人因此被調任鴻臚寺。”
“圣母身在后宮,對外朝官職不甚熟悉,明白過來之后,心中甚有歉意,故此,特意托付老夫和小公爺,替她老人家轉達,此事雖已成定局,但是待大人迎回太上皇,圣母必有厚賜。”
這番話說的客氣,但是朱鑒卻不敢托大,連忙起身,道。
“圣母這是折煞老夫了,能主持此次談判,迎回太上皇,本就是老夫的心愿,何況,為人臣者,焉敢對圣母有所怨念,還請駙馬替老夫轉告圣母,此次談判,老夫必定竭盡全力。”
這個時候,朱儀也在一旁笑道。
“駙馬爺,我早說了,世伯是位心懷大義的堅貞之臣,太上皇和圣母,足可以將其倚為心腹。”
焦敬也隨之點了點頭。
氣氛看似一團祥和,但是,朱鑒卻本能的嗅出了一絲不對,沉吟片刻,擺手道。
“二位過譽了,身為人臣,為朝廷效力,不敢不盡心啊!”
聞言,焦敬心中略沉了沉,到了朱鑒這種地步,果然不是幾句恭維的話,就可以哄住的。
所幸,早在過來之前,焦敬就跟朱儀打聽過朱鑒的性格,也去通政司翻看過他過往的奏疏,知道他在太上皇一事上的基本態度,所以,也就并未氣餒。
略一整理了語言之后,焦敬繼續開口道。
“朱大人所言甚是,不過大人久在邊境,近日剛剛回到京師,又將主持瓦剌和議這樣的大事,想必正是需要了解京中諸多大事之時。”
“老夫不才,憑著外戚的身份,倒是時常進宮陪圣母說哈,因此知道幾件朝中大事的內情,不知大人,可有興趣,聽老夫嘮叨幾句?”
朱鑒瞇起眼睛,似乎有些猶豫不定。
不過,看了一眼低頭喝茶的朱儀,他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道:“那就多謝駙馬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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