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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上了賊船

  爵位的封賞,慣例是要親自進宮謝恩。

  但是這次朝會上封賞的爵位,楊洪和郭登就不說了,鎮守大同和宣府,不可擅離,肯定只能遙謝。

  剩下的范廣,陶瑾兩人,則是還在邊境肅清參與的流賊,要謝恩也得等到處理完手尾,班師之后。

  倒是任禮所率的大軍,出自京營,大戰結束之后,自當班師回京。

  大約再有一二日,他和王文就該回到京師了。

  因此,這次朝會結束之后,能夠立即進宮謝恩的,就只剩下新鮮出爐的豐國公李賢。

  謝恩的禮節相當的繁瑣,不僅要穿上最正式的朝服,而且要行三拜九叩之禮。

  其他的都好說,就是朝服有點麻煩。

  按制,文武百官的朝服,因為用料珍貴,典制繁復,所以三品以上者,都需要禮部特別定制。

  然而禮部壓根沒想到朝廷會貿然冒出這個一個國公,沒有提前準備,臨時量身定做根本來不及。

  給先英國公,成國公準備的朝服,禮部倒是還存著沒來得及送去,不過這二人剛剛為國捐軀,要是挪借的話,既有不敬,也不太吉利。

  所以到最后,禮部只能臨時挪借了本準備送到云南沐氏黔國公的朝服,給李老公爺來謝恩。

  不過李老公爺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身軀不可避免的有些佝僂瘦小,而現任的黔國公沐斌才五十歲,正當壯年,身材高大。

  所以這身朝服穿在李老公爺的身上,顯得格外寬大。

  三拜九叩的禮節又繁瑣,導致李老公爺在謝恩行禮的時候,差點就被絆倒了。

  總算是行完了禮,李賢頭上早就滲出了一陣大汗。

  “來人,賜座!”

  天子的聲音傳來,李賢終于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內侍搬上來的墩子上,也顧不上禮節,端起剛剛送上了的茶水,仰頭就喝了個干凈。

  隨后,一抬頭,看見天子有些揶揄的目光,李賢放下茶盞,有些不好意思道。

  “老臣年邁,這番禮儀著實有些支撐不住,還請皇上恕罪。”

  朱祁鈺暗罵一聲“老滑頭”,臉上卻是浮起一絲笑容,開口道。

  “不必如此,朝廷正需李卿這般老持之臣,助朕穩定朝局,安撫社稷。”

  “何況,為了李卿的國公之位,朕放棄了郭登和楊信的爵位,正是因為,如今京城勛戚當中,論資歷,論爵位,都需李卿支撐起來,故而,李卿萬不可自輕。”

  此處四下無人,朱祁鈺說話之間,也多了幾分隨意。

  李賢心中哀嘆一聲,如果說之前的時候,他還只是猜測的話,那么現在天子的這番話,幾乎就等于是明示了。

  這個世上沒有白拿的好處,他這個國公,自然也不可能是白得的。

  這兩日,李賢在府中,接到了不少恭賀的帖子,但是同時,也聽說了不少的流言。

  京城當中盛傳,當初太上皇北狩,是他這個豐城侯,一力堅持推舉當時的郕王繼位,這才有了天子的今日。

  傳的有鼻子有眼的,連一同被賞賜的于謙和胡濙,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還有人說,當時滿廷大臣反對,上圣皇太后大怒,要將他們幾個連同當時的郕王推出去斬首。

  是他這個豐城侯,現在的豐國公,捧著自家的世襲誥劵,在殿前痛哭流涕,才感化了文武群臣和皇太后,改變了主意。

  總之,傳的要多離譜就多離譜。

  關鍵,就這么離譜的事情,不僅老百姓津津樂道,而且還有不少中低層的官員,也深信不疑。

  理由也很充分,要不是真的,那天子怎么就單獨封賞他們三個,而且還是如此重恩呢?

  他甚至還聽說,京城里頭的戲園子,已經開始編排一出新戲,名字就叫《救時國公爺》。

  李賢不是傻子,京師當中這么快就傳遍了流言,要說沒有人在背后推動,壓根就不可能。

  想明白了這些,李公爺只能哀嘆一聲,接受了自己被徹底綁上了天子這條大船上的現實。

  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他情愿不情愿,都得跟著天子走到黑了。

  所幸的是,這條大船看起來還是安穩的很。

  于是李賢立刻就轉變了態度,起身恭敬的一拜,開口道。

  “陛下放心,臣受陛下深恩厚德,自當全力以報,陛下若有驅馳,臣縱然年邁,也必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朱祁鈺滿意的點了點頭。

  老油條就是有老油條的好處,不僅政治能力獨到,而且還看得懂自身的處境。

  說實話,朝會上李賢的一番表現,著實是讓朱祁鈺刮目相看。

  這個人或許上不得戰場,打不了仗,但是對于朝廷局勢的判斷,以及周旋各處的能力,絕對不輸于文臣的大佬。

  相較于陳懋這種知兵但是不擅朝爭的勛戚,李賢很明顯更適合做這個勛戚的領頭人。

  勛戚之間盤根錯節的關系網,對于朱祁鈺來說固然棘手,但是也并非全都是害處,用的好了,反而是好處。

  就如現在,只要他牢牢的把李賢掌握在手中,那么這個老牌勛戚的一應關系網,自然也就會成為他蠶食勛戚的突破口。

  李賢識情知趣的遞上了這個臺階,朱祁鈺自然也就不客氣的下了。

  “李卿不必如此,赴湯蹈火倒是不必,只不過朕的確有些事情,想要李卿來辦。”

  “陛下請吩咐。”

  李賢心中早有準備,自然沒什么意外,恭聲應是,豎起了自己的耳朵。

  說實話,他心里也有點好奇。

  如今瓦剌之戰已經結束,有了擊退瓦剌的功績,天子可算得上是穩坐大位。

  何苦還要費盡心思,將他這么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給生生推到臺前呢?

  沉吟片刻,朱祁鈺道。

  “朕驟登大位,心中對于勛戚,實則甚為倚重,然我大明勛戚自太祖太宗時,代代相傳,姻親聯結,甚為復雜,朕潛邸之時,深居簡出,并無了解,不知李卿可否,為朕解釋一番?”

  歸根到底,對于勛戚,朱祁鈺最大的缺點是不夠了解。

  他只知道勛戚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節,但是具體到底情況如何,卻并不清楚。

  勛戚畢竟在京城扎根數代,勢力強大,就算是錦衣衛一時之間,也難以查的明明白白。

  如今有李賢這么一個“內應”,自然是要問個明明白白。

  不過這話聽得李賢卻有些撓頭。

  陛下您老人家,知道勛戚之間關系盤根錯節,還讓我“解釋一番”?

  勛戚之間的姻親,提拔等等各種關系,真要是說起來,怕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略顯為難的抬頭,李公爺正巧看見天子好整以暇的望著他,于是他忽然就反應了過來。

  這位貴為天子,他要了解勛戚之間的脈絡關系作甚?

  總不至于是吃飽了撐的閑的。

  聯想起剛剛天子的話…

  “朕對勛戚甚為倚重,但卻并不了解。”

  于是李賢立刻就明白過來。

  天子壓根就不是想知道,勛戚之間到底有什么復雜的,亂七八糟的關系聯結。

  他老人家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這么多家勛戚里頭,哪些可以拉攏重用,哪些需要冷落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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