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嬰兒的面孔與梁英卓有七、八分相像。
注視著金嬰踏浪而來,陳平心底生出一絲恍惚之意。
曾幾何時,他也掌握了此物數百載。
雖然是假象。
“元嬰!”
陳平心頭一驚,沖那金嬰遙遙一拜。
人族的修道境界共分九境。
元丹、金丹期的法力來源分別是褐丹與金丹。
至于元嬰境,顧名思義,金丹將蛻變成嬰兒形態,簡稱“元嬰”。。
這時候,此嬰里蘊含的遠不僅僅是法力。
而是糅合了意識的特殊生命。
梁英卓以元嬰之身見他,莫不是肉身在雷劫下飛灰湮滅,或者遭受了重創?
“晚輩代表平云宗,恭賀梁真君破入第五境,從此壽享三千,大道可期!”
當金嬰距離他只有半里時,陳平面露尊敬的道。
此刻,他收斂了一切多余的表情。
誠然,之前對梁英卓有護法之恩,但短短半月,就是天差地別。
禮數萬萬不可少了。
而且,他用平云宗首修的身份行禮,其中的深意,梁英卓應當能夠領悟。
“陳道友于我有扶持天恩,往后你我還是平輩論交。”
金嬰托了托手,梁英卓那熟悉的渾厚嗓音飄了出來。
說話間,一嘴密集的牙齒令其看起來頗為詭異。
原來幼嬰的可愛,不在于稚嫩的相貌,而是沒有完整的牙齒…
“晚輩不敢亂了規矩。”
陳平語氣堅決的道。
“這小子…”
見他籠罩在遁法中一副隨時跑路的警惕樣子,梁英卓沒好氣的一笑,又正色道:
“陳道友身為宗外修士,卻愿不遺余力的助我結嬰,這份恩德老夫會一直銘記,當初允諾的條件,
全都有效。”
聽罷,陳平稍稍松了口氣。
他等的就是梁英卓的這句話。
“梁真君,
此是晚輩意外得到的儲物戒,
似乎是貴宗姜道友和上官道友的物品。”
陳平面不改色,
呈上了三枚儲物戒。
“你之前不是回復我扔進了海里?”
眉毛一挑,梁英卓揶揄的道。
“梁真君見諒,
是晚輩貪欲作祟。”
陳平羞愧的低頭致歉。
他發現梁英卓元嬰后,心態轉變了不少。
以往都是不茍言笑的形象。
不過這很正常。
任誰突破了大境界后,心情也會愉悅無比。
“哎…”
捏著儲物戒,
金嬰面孔憂傷的一嘆。
自神芽秘境以來,劍鼎宗可謂是流年不利。
上官璽不爭氣,受了神芽蠱惑,還害死了姜陽。
再之后,前任首修宿寒失蹤。
導致宗門連續損失三名頂級修士,
威望大跌。
幸虧他在絕境中僥幸突破元嬰,
扛起了振興宗門的重任。
否則劍鼎宗也許要成為第一個斷了傳承的內海四宗。
“姜師弟有不少后人在宗門修煉,
他的遺留我定是要帶回去的。”
梁英卓說著,
直接將儲物戒吸入了腹中。
“三十萬中品靈石!”
表面無動于衷的陳平心中苦水大泛。
為了補上空缺,他可是自掏了腰包。
沒想到梁英卓一點都不和他客氣。
“這土玄歸元壺是老夫的私藏,
并非宗門之物,
就當感謝陳道友了。”
令陳平喜出望外的是,下一刻,梁英卓小手一揮,竟是拋來了一個濃黃色的小茶壺。
三種渡雷劫之寶,梁英卓用掉了兩件。
還剩下最后的土屬性異寶。
便是眼前貌不起眼的茶壺了。
心癢難耐的一把接過茶壺,陳平嘿嘿一笑。
在見識過屬性劫雷的恐怖威能后,
他早已決定要收集齊克制的手段。
而作為火屬性修士,
他最畏懼的無疑是水雷。
因此,這件土屬性異寶,對他而言,價值遠遠超過了三十萬中品靈石!
“和舒穆妃一樣講仙德的大能,不枉本座摒棄前嫌助你元嬰。”
陳平心底如此想著,語氣真摯的道:
“梁真君的厚賜晚輩無以為報,從今往后,平云宗就是真君的左膀右臂,指哪打哪!”
“四海正道是一體,陳道友言重了,劍鼎宗不存吞并海域的心思。”
梁英卓目含笑容,
悠悠的道:“老夫的夙愿很簡單,
肅清深淵,以及極個別來自外海的心術不正之輩。”
不必細想,他口中的肅清對象,包括了仗著神通,強奪碧水分天劍的招邪真君。
“恕晚輩直言,梁真君剛入元嬰,雖劍道大進,可招邪前輩的實力能和普通中期修士比肩,不如將劍術修至大成,再討回公道。”
陳平猶豫了一會,有些僭越的道。
此言包含了些許的試探之意。
他非常好奇,梁英卓經過兩次頓悟,劍道究竟強到了何等的地步。
如果徹底進入第四境,招邪絕對難以招架。
“雖有規則眷顧,但老夫資質一般,最少還要持續感悟三十載,才可真正的踏入天地為劍境。”
梁英卓沒有遲疑的道。
劍修的境界和修士的修為關系不大。
大部分的元嬰劍修都終生停留在第三步。
能打破第四步壁障的,鳳毛麟角。
“梁真君或可再等一陣,三十年眨眼即逝,而且招邪前輩是胥真君親自招攬的元嬰,不看僧面看佛面。”
陳平的話越來越大膽了。
“你放心,老夫并不是一腔熱血的少年郎。”
微微點頭后,梁英卓認同的道。
招邪確實已無法給他帶來致命威脅。
但此人背后的胥道青掌握著通天靈寶,實力抵至半步化神之境。
一旦冒然動了招邪,無相陣宗定會遷怒下來。
胥道青連招邪這樣劣跡斑斑的大邪修都能容忍。
可想而知,他大概是和顧思弦一類行事無忌的梟雄性格。
見梁英卓沒有立馬找招邪麻煩的打算,陳平方才停止了勸說。
令他滿意的是,自己現在很受梁英卓的信任。
即便講的話帶有不敬之意,對方也置若罔聞。
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第四步的元嬰劍修,將來的神通會強悍的離譜。
在三個條件未達成前,陳平不希望梁英卓發生意外。
兩人暢聊一夜,金嬰朝陳平告別,折身游入海底。
恭送梁英卓離去,陳平雙眼中的感激之色久久不散。
倒不是他裝模作樣。
委實是梁英卓的襟懷和品行所致。
此人不僅將此次突破的心得給他刻錄了一份,還重新傳授了更完整的第四步劍意。
元嬰心得也就罷了。
但劍意的珍貴,還在一般的天品功法之上。
梁英卓如此的慷慨,讓陳平心生感動。
或許助其突破元嬰,是自己今世最正確的抉擇之一。
同時,他也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信任的滋味。
當然,完全是因為梁英卓元嬰大能的身份。
若是筑基、元丹修士的掏心掏肺,在他眼里還是異常的廉價。
“修煉界也需要這類坦蕩的高階大修。”
自言自語的說著,陳平漸漸恢復了常色。
一直沉浸在感動中,是弱者行為。
接下來,梁英卓破嬰成功,將會給群島局勢帶去什么樣的變化,才是重中之重。
首先,勢頭正猛,有取代劍鼎之位的攬月宗怕是不甘至極。
一想起顧思弦那老陰人表面畢恭畢敬,實則痛罵難受的樣子,陳平沒來由的浮起一絲笑意。
除非此人也能破入元嬰。
不然攬月宗是翻身無望了。
要知道,梁英卓還不足七百歲。
中途不隕落的話,兩千多載的巔峰時期夠熬死三代金丹。
即便地靈根難再進一步,可他只要突破元嬰后期,憑借劍道修為,實力就堪比大修士。
兩萬載間,群島還是首次出現此般強勢的元嬰。
因而,劍鼎宗的地位穩如泰山。
其次,無相陣宗一家獨大的局面一去不復返。
群島金丹也終于有了更親密的靠山。
拋開舒穆妃和風天語不談,陳平打心底不太喜歡霸道的無相陣宗。
不過,陣宗控制群島是強者作風,說不上多么的可惡。
“當務之急是拿下一枚六階礦石,煉出本命傀儡。”
盯著徐徐升起的朝陽,陳平暗暗的道。
臨別前,梁英卓鄭重其事的告誡他要收斂兇性,為正道表率。
至少元嬰前,他是不能明目張膽的違抗了。
以免壞了兩人建立的交情。
接著,陳平考慮起后續的行程。
深淵陰靈二次爆發,人族壓力驟增。
幽火、攬月的部分海域,已淪為危險至極的戰場。
以他半步五階的神通,也不能說肆意縱橫。
他本想跟著梁英卓混一混戰功點。
可惜雷劫下,梁真君肉身重傷未愈,外加需鞏固境界,還得尋覓一處密地閉關一段時間。
自然,此過程不必陳平守護。
元嬰并不是脆弱不堪的。
不單單能施展各種法術,神魂也可積聚于內。
神異之處,相當于第二具“肉身”。
高階大能之間的斗法,除了滅掉本體,泯滅對方的元嬰也是關鍵。
不然,縱使肉身破碎,逃跑的元嬰亦可在短時間里重新凝聚本體。
“梁英卓養傷或需三、五載之久,我還是先湊夠戰功點換一粒虛妄寶丹。”
陳平認真的計劃了一番。
陣宗獎勵的破階寶丹只有三粒。
為防被其他道友捷足先登,他要好好的招待一下深淵尸族了。
回到鈄金島,陳平神識一掃,發現大灰竟還沒有回來。
此蟲被青云門的張大凡邀請阻擊陰靈大軍,已過去了二十多天。
那頭四階初期的馬尸,應該很難給大灰和晶蟲造成麻煩。
陳平斟酌片刻,轉身離開了島嶼。
在兩者簽訂契約的感應下,他第二日便找到了大灰。
“原來是又支援來了一頭四階尸族。”
站在荒島高空,陳平饒有興致的打量下方。
陰風陣陣的森林里,大灰和兩頭尸族大戰正酣。
而攬月宗的那褐龜傀儡一動不動地趴在旁邊,控制其的晶蟲焦急不已。
經過連續多次的纏斗,傀儡中的能源早已耗盡。
所以,本體孱弱的晶蟲毫無辦法。
不過陳平可沒流露一絲心痛之色。
褐龜傀儡里的能源是顧思弦放入的,耗空就耗空了吧。
“深淵的始作俑者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目光落在一頭高高壯壯的人型尸族上,陳平瞇了瞇眼睛。
和馬尸聯手圍攻大灰的,正是一頭四階中期的巨靈尸。
算上死在他手中的兩頭,深淵中的黑手竟至少準備了三具巨靈尸體。
甚至還有一只血脈尊貴的巨靈王尸!
這頗有點不可思議了。
不同于人族,巨靈族的大能可是尤為的護短。
據陳平所了解,梵滄海域的巨靈族群規模雖比較一般,但亦有步入五階的存在。
操縱深淵的那位,難道不怕大能巨靈上門尋仇?
“也許是群島環境閉塞,消息未傳遞出去。”
陳平眼神一閃的猜測道。
此事不需他多嘴。
只要和舒真君稍稍一提,以她的見識,肯定會把巨靈尸遭褻瀆的消息傳回梵滄海域。
屆時,巨靈族的長輩們隨便來個幾位,深淵就不足為懼。
“轟隆!”
大灰蟲角一頂,將馬尸拱飛百丈之遠。
那馬尸腹部登時顯出一條猙獰的劃傷。
一絲絲灰色的尸氣不斷狂涌。
一旁的巨靈尸趁此機會,厚如蒲團的右手狠狠一拍。
大灰吃痛的一嘶鳴,被砸進一個深坑。
鏖戰多場,以一敵二的大灰已漸漸不支。
虧得它激發了古樹印記,兩頭尸族一時半會也破不開它的防御。
“唧唧!”
當大灰再次飛上來時,仿佛感應到了什么,一陣狂喜的高鳴。
傀儡里的晶蟲亦是興奮的呼應起來。
主人尋到了附近!
靈智超絕的兩蟲頓時心安。
“繼續,本座要你廢掉那匹馬尸。”
一道意念冷不丁的傳給大灰,陳平雙臂抱拳,在二元重天中作壁上觀。
“唧!”
大灰明白主人的意思,兇性爆發,古樹圖案銀輝閃爍,再次與兩尸斗在一塊。
一天后。
一艘小型靈艦悠哉悠哉的飄在海面。
托著手腕里的靈獸鐲,陳平彈了幾株有助于傷勢恢復的三階草藥進去。
大灰傷的很嚴重,幾乎瀕臨死境。
兩頭四階的尸族聯手,可輕易宰殺金丹中期。
能將其中之一的馬尸打傷,大灰的神通也不容小覷了。
不過,它憑借的是圣墟祖樹的加持。
單單飛巖翅惡的蟲身,萬萬不是同階尸族的對手。
最后,在大灰被巨靈尸必殺一擊前,陳平方才插入戰局。
十息內便解決了兩尸,收獲了高額的戰功點。
“當本座的靈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陳平莫名的嘴角一彎。
他最開始的本意是培養一群翅惡。
利用蟲海戰術,增加自己的神通。
可惜精力有限,蟲群始終未形成規模。
只好退而求其次,專門栽培大灰了。
有其主必有其仆。
他至今修煉的每一個境界,都是能越兩、三個小階的超級高手。
大灰若表現不堪,豈不是弱了他的名頭。
陳平堅信,血海里走出的生靈,才比常人多了一絲攀登至巔峰的希望。
因此,大灰想一直享福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幽火門海域出現了一位神秘的人族金丹。
短短四、五個月,就獨自滅掉了十幾支陰靈大軍。
雖然改變不了整體局勢,但著實替幽火門緩解了一番壓力。
閑暇時,小輩們各有猜測。
大部分人都把目標鎖定了那位行蹤飄渺的海昌真人。
被救下的幾座島嶼更是歌功頌德,感激涕零。
在殘酷族戰的大背景下,陳平的名聲迅速改善,即將成為正道之光。
當然,陳平關心的并不止是外界的評價。
幽火、攬月接壤的一片海域,陳平獨身駕船緩緩航行。
“終于湊齊三萬戰功點。”
陳平緊握令牌,低聲的道。
不眠不休的在幽火門海域轉了一圈,他專門挑選幾批實力相對薄弱的陰靈大軍出手。
為首的最強尸族也不過四階后期。
在陳平雷法的打壓下,這些異族自是毫無反抗之力。
統統化作了令牌里的戰功點。
為防止被深淵的五階生靈盯上,他特意改變了相貌。
但令他哭笑不得的是,群島強者就這么有數的幾人,大多還在明面上行動,修士們早懷疑是他所為。
確定了航向后,陳平徑直往攬月海域開去。
他要盡快與舒穆妃碰面,兌一粒虛妄寶丹。
紅虞島,原屬望琴海域的一座二級島嶼。
路過這里時,陳平竟意外發現了三位熟人。
風天語、顧思弦、楚清凌。
前者明明被舒穆妃調去支援幽火門了,怎么會出現在此地?
給風天語發了一道傳音,兩道流光一前一后朝遠處飛去。
顧思弦雖頗為疑惑,但神識一掃之下也沒任何異常,便暫且作罷。
“你怎么又突破了!”
追上前方的人影,風天語面色霎時難看。
“機緣來了擋都擋不住。”
轉過身,陳平聳聳肩,無辜的道。
他知曉風天語為何憤怒。
此人需三千絲金丹之氣修煉苦靈根神通。
如果他進階元嬰的速度太快,風天語再上哪找奪舍金丹。
“不行,我們之前的約定要改一改。”
風天語頓時氣急,堅定的道:“每隔二十載交換六百絲金丹之氣!”
“此事待會再談。”
擺擺手,陳平疑惑的道:“你怎么到了望琴海域?”
聞言,風天語的表情忽的凝重起來,傳音回復道:“顧道友給我等傳信,說謠傳中的麒麟尸在周邊現身,所以準備多召集幾位道友和此尸一戰。”
“舒真君還未歸來?”
陳平雙眉一皺,開口問道。
“沒有。”
搖搖頭,風天語的話里亦帶著一絲擔憂。
“風道友先前講是顧思弦召集的大家?”
陳平眼睛一縮,不知何意的道。
風天語微微一點頭,道:“有什么問題嗎?”
猶豫再三,陳平警惕的布了幾道禁制,然后才臉色陰沉的道:
“你知道的,本座前世是半步化神,手里掌握著種種匪夷所思的秘術。”
“不瞞你說,當年在飛天宗秘境我就發現了一個詭異之處。”
“顧思弦的身上,隱隱流轉著一絲精純的陰煞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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