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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有請劈頭蓋臉大王

  青石城探事衙門小哨遷生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青石城探事衙門百戶司興有些脆弱的心臟上。

  司興有些懵。

  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遷生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東西附了身。

  他甚至想讓手下的小哨快去找大報恩寺的和尚來做一場法事。

  可遷生的話講的這般清楚,吐字如此清晰,氣息如此平穩,好像他講出的瘋話本就是事實。

  似乎這小子肺活量還很大,聲音大到筷子巷內外都足夠聽的清楚。

  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的諸位上司,千戶大人的臉色很陰沉,司兵參軍大人有些苦惱的揉著太陽穴,元知將軍的臉色同樣有些不好看。

  可該死的喋喋不休的瘋話還在說著。

  “我叫遷生,是青石城諾皋術者,偽裝身份為青石城探事衙門小哨。”

  “我的任務是打入探事衙門內部,進行潛伏。”

  “我的代號為——‘三和大神。’”

  明明方才唱歌子的時候都頂不上的高音如今竟然中氣十足的頂了上去。

  閉上嘴!

  必須讓這個該死的瘋子閉上嘴!

  臉可以不露。

  功可以不立。

  但是這私通諾皋術者的罪名可萬萬不能沾上。

  不管他說的是不是實話!

  必須上他閉上嘴!

  必須現在馬上立刻讓他閉上嘴!

  司興瞇著眼睛,一萬個心思從心眼里轉動著,然后瞇縫著的小眼睛里露出一絲殺意。

  殺了他。

  只有殺了他。

  一具不會說話的尸體會解決很多問題。

  常恩有些快意的欣賞著遷生的表演,字正腔圓,頗有播音腔的風范。

  而后一絲無法克制的淡淡的哀傷涌上心頭。

  他親手將充滿惡意的王大福送上了死路。

  很快,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他再也沒有熟悉的人了。

  李春夢,這個名字,再也不會在這個世界被人喊出來了。

  他將孤獨的一個人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

  “準備——”

  盾牌之后傳來一聲清晰的口令聲,透過盾牌的縫隙,常恩依稀可以看到是一位臉上帶著幾道傷痕的軍官發出了命令。

  墻頭上的弓士們拉滿了弓,羽箭的準星對準了宅院內的那對年輕的男女,還有遷生。

  盾陣微微松動了一些,留出幾絲寬闊的縫隙,盾陣后待命的刀兵們將樸刀的鋒刃探出縫隙中。

  常恩知道眼前的士兵們將會在這場攻擊展開無差別殺戮,自己與紅蓮將會是首要目標,至于遷生,他或許會被混亂中的幾把冷刀冷槍稀里糊涂的謀殺掉,就算被擒獲,也將很快處死。

  間諜總是最被人痛恨的,無論是在這個世界亦或者曾經那個世界。

  再見了,王大福。

  不,你似乎很喜歡現在的名字,遷生。

  那便叫遷生吧。

  再見了,遷生。

  他在心里向遷生最后一次告別,然后開始躊躇著逃跑的路徑。

  作為精神攻擊型能力者,體力并不是他的強項,雖然在上一個世界在被特事局征兆時他曾經進行過體能強化訓練,可依然只是有限的強化,在這樣的戰陣面前,自己有些單薄的身體似乎無法應對冷兵器的搏殺。

  好在這座宅子足夠大,自己可以扭頭跑進宅子里,士兵們的陣型在追擊中無法保持,然后自己可以勉強收拾掉幾個追兵,或許身邊這個名叫紅蓮的女人可以幫助自己,看她昨晚的刀法,似乎還能湊合一用。

  然后挨到夜晚,夜幕降臨,人們的心思會跟著黑暗一起渙散掉,這是精神攻擊型能力者最喜歡的時刻。

  然后尋找機會,溜出這座古怪的宅院。

  計劃似乎還不錯…

  “草——”

  是一聲清晰的國罵,打斷了常恩的盤算。

  常恩有些詫異的看向身邊的女人,是紅蓮發出的聲音,有些粗魯。

  “我們不應該…說臟話,雖然我知道你此刻的內心或許很恐懼,可我們還是不應該…說臟話。”

  常恩摸了摸鼻尖,試圖開導一下眼前這位美麗的同伴。

  “媽的!”

  可似乎很不給常恩面子,紅蓮再一次吐出一句國罵。

  然后常恩的耳朵突然被紅蓮的一只手狠狠揪住,然后旋轉再旋轉,柔軟的耳朵在紅蓮的手中搓成一根麻花的形狀。

  常恩捂住耳朵,仰著脖子向上看去,是紅蓮冷冰冰的臉龐,只是現在這張美麗而又冶艷的面孔在臉上逐漸消失,然后是一張暴躁的面孔,而后是紅蓮暴躁的吼聲。

  “早就跟你說過,讓你摔杯為號摔杯為號你偏不摔!”

  “我一刀把他剁在茶室里能有現在這么麻煩?!”

  “你偏說你山人自有妙計!”

  “山人,山人,我扇你個大嘴巴子!”

  “我說我剁了他,你偏不讓我剁!”

  “本來只需要剁一個人!”

  “現在好啦,被你拖累,老子得他媽剁一群人啦。”

  老子…

  得他媽…

  剁一群人啦…

  常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紅蓮。

  昨天夜里那樣冶艷妖媚,方才在茶室中如此恭謹溫順,可是現在…

  現在的紅蓮好像一個剛剛發現自家的菜棚里被偷了兩個茄子,自家的院墻被人偷走了兩塊磚頭,自家的莊稼地里被一頭野驢踩彎了幾根秧苗的…農村老娘們兒。

  粗魯。

  野蠻。

  不可理喻。

  紅蓮繼續煩躁的松開常恩耳朵,然后雙手利索的挽起袖子,露出兩截白皙的手臂,然后舉起雙手,湊到嘴邊,吐了口…唾沫!

  是吐了口唾沫!

  然后雙手狠狠搓了起來,濕潤的唾沫很快在手里搓干,常恩可以確定,唾液中的上百萬菌群已經附著在那雙白皙的手上。

  然后狠狠掰了掰雙手關節。

  噼里啪啦的脆響。

  是關節活動的聲音。

  然后狠狠撕了撕衣服領口,一聲清晰的衣服被撕開的聲音,領口被撕扯大了一圈,修長的脖頸左右搖晃兩下。

  然后紅蓮伸出纖細的胳膊一把勾住常恩的脖頸,一把將常恩攬在懷里。

  “記著,一會我剁人的時候,躲在我身后。”

  紅蓮的臂膀似乎很有力,常恩的脖頸有些生疼。

  紅蓮將最后的囑咐灌進常恩耳朵里,而后松開臂膀,伸手一扒拉,將常恩一把推到自己身后。

  于是孤零零的一個女人站在空空的庭院中,獨自面對著幾張厚厚的盾牌,幾十把長長的樸刀,還有墻頭上十幾張強弓。

  解開頭上的發鬢,黑發如瀑般披灑至肩后,額前幾絲凌亂的發鬢遮覆住了雙眼,一把碧綠色簪子從發鬢中取下。

  然后握在手中。

  慢慢抬頭,看向前方的百人隊。

  “來吧,諸位大人們。”

  紅蓮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手指頭。

  躲在盾陣之后的百戶司興瞇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似乎有些古怪,可又說不出哪里有些古怪。

  明明只是一個有些過分美麗的女人,可偏偏令他生出一絲不安的感覺。

  孤零零的一個人,將貌似主人的少年拖拽在身后,試圖用空空的雙手面對著兵卒們手中的樸刀。

  哦,不,她的手里還有一枚簪子。

  不過又是一出癡情女忠心護主的無聊戲碼罷了。

  可是在探事衙門的刀卒面前,這樣的戲碼并不會引起任何心理波動。

  他們都是在軍中征戰多年的老卒,退伍之后經過極其嚴厲的考核征兆進入探事衙門,在這樣見慣生死的老卒眼中,沒有什么郎情妾意。

  只有目標,必須摧毀的目標。

  摧毀你,女人。

  百戶司興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攻擊!”

  百戶司興在盾陣之后發出命令。

  攻擊!

  滿弓的箭即將離弦。

  盾牌打開缺口,手持樸刀的刀卒們像銀色的潮水沉默的沖出盾陣。

  沒有吶喊。

  司興很滿意手下這樣成熟的表現,老卒們沖鋒向來沉默,只會把力量積蓄在揮動樸刀的一剎那。

  摧毀你,女人。

  還有那個奇怪的少年。

  還有那個瘋瘋癲癲令自己陷入窘境的小哨遷生。

  有風吹過,一絲冷清的風掀開了紅蓮前的發鬢,露出一雙猩紅的眼,還有一絲古怪的笑。

  而后是一聲爆喝!

  “術者紅蓮,有請劈頭蓋臉大王!”

  清冷的聲音,但足夠嘹亮。

  而后女人手中的簪子突然爆發出一團耀眼的綠光,綠光綻放而后消散,一把一人多高半人多寬的大砍刀突兀的出現在女人手中。

  羽箭離弦,飛馳著自高處射下,即將命中女人。

  然后寬大的刀突然像一道鐵板一樣護住。

  叮叮當當的脆響。

  十幾只箭準確的擊打在女人身前的大刀上,而后歪七扭八的掉在地上,滿弓生出的強大勁力讓十幾支精鐵箭頭頓挫成奇怪的鐵團子。

  護在女人身前的大刀紋絲未動。

  沖鋒的潮水在一瞬間停滯下來,手持樸刀的老卒們有些疑惑的看向女人身前那柄似鐵板一樣的大刀。

  他們久歷戰陣,卻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兵器。

  一人高半人長的古怪兵器,可以抗下十幾支滿弓羽箭的攢射。

  碧綠色的刀身,似乎帶著蠱惑人心的光芒。

  一瞬間的停滯,而后刀與女人在眼前消失。

  “在天上!”

  身后傳來百戶司興有些慌亂的提醒。

  半空中,女人高高躍起,雙手抓住長刀刀柄,高高掄起,舉過頭頂,黑色的身影與黑色的刀一齊遮蔽住了日頭。

  而后刀與女人一齊落下。

  巨大的刀身砸落在沖鋒的兵卒中,鋪天蓋地的血與密密麻麻的碎石還有十幾把脫手的樸刀一齊高高迸濺,而后稀里嘩啦的落下。

  十幾個沖鋒的老卒呻吟慘叫著翻滾在有些低矮的地上,血肉浸潤著破碎的地面。

  是巨大的刀砸出巨大的坑。

  “我日你大爺。”

  紅蓮收刀,抬眼冷冷看向身前的盾陣,輕輕吐出一口吐沫,再次平靜的講出一句國罵,然后又是喋喋不休的重復的抱怨。

  “早就跟你說過,讓你摔杯為號摔杯為號你偏不摔!”

  “我一刀把他剁在茶室里能有現在這么麻煩?!”

  “你偏說你山人自有妙計!”

  “山人,山人,我扇你個大嘴巴子!”

  “我說我剁了他,你偏不讓我剁!”

  “本來只需要剁一個人!”

  “現在好啦,被你拖累,老子得他媽剁一群人啦。”

  真的很像一個…粗魯、野蠻、不可理喻的…農村老娘們兒。

  常恩站在紅蓮身后,望著這具豐滿而又挺拔的背影,如此想著。

大熊貓文學    術者的八百萬種逃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