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遷生現在當然很美。
常恩瞇著眼睛看著遷生在自己的眼前翩翩起舞。
雙腳跳動著,雙手揮舞著。
笨拙的舞姿像一只喝了二兩燒酒的奇葩大蝴蝶。
有些快意的復仇感在常恩心中涌動,還摻雜著一絲淡淡的悲傷。
沒想到吧,王大福,這就是我的底牌,
我本就是一名在穿越前便覺醒了能力的能力者,能力為制造夢境,窺探、擾亂記憶。
為什么,王大福,你為什么要出賣我。
我們原本來自同一個世界,曾經在同一個教室內讀書學習,我們曾經都是老合的學生。
我們本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之人。
跳吧,跳吧,笨拙的舞動吧。
唱吧,唱吧,丑陋的歌唱吧。
常恩瞇起眼睛,努力克制著內心的憤怒,冷冰冰看著遷生在舞動。
院子詭異的安靜下來。
百戶司興不可思議的看著宅院內瘋瘋癲癲的小哨遷生,張了張嘴巴,哈了幾口大氣,
這實在是一場丑陋的表演。
僵硬的腰肢似乎總要掙扎著做出妖嬈的動作,低沉的嗓音似乎永遠挑不到高音上。
還有那個有些輕浮的文詞。
悄悄問圣僧,女兒美不美。
這是什么浮浪的文詞,在講什么浮浪的故事!
連想都羞得去想!
若不是親眼所見,司興簡直不敢相信,這位機敏聰慧頗會做人的小哨進入宅院不足半個時辰便像犯了瘋病一般,成了這副模樣!
這明明是一次精心安排的露臉機會,卻在最緊要關頭露了屁股。
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的元知將軍,將軍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
好在屁股只露了半拉,只要擒住眼前的這對年輕男女,拷問出那些可疑的疑點,定會能將功折罪。
于是司興緊緊攥了攥手中的樸刀,等待著出擊的命令。
現在,司興再也不敢做任何越權之舉了。
遷生的歌聲終于在一聲丑陋的破音之后戛然而止,而后他似乎醒悟過來,用迷茫的眼神兒看向四周。
首先是看到同僚們已經沖入了府中,箭士們攀上墻頭占據了制高點,盾牌兵們將手持樸刀的兵卒們護在身后。
終于還是成功了,李春夢,我的援兵到了。
遷生的嘴角浮現出得意的笑容,而后笑容又在一瞬間匆匆消失。
遷生看到了站在盾陣之后的百戶司興,司興身后站著千總大人,千總大人身后是司兵參軍,參軍大人身后是…是青石城探事衙門最高主管元知將軍!
遷生有些驚訝,一場私自策劃的行動竟然驚動了衙門中的諸位高級長官,甚至連元知將軍也來了此地,那可是平日里連馬屁都輪不到自己的元知將軍!
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對…
長官們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
還有…自己的匕首為什么掉在了地上?
頭腦有些昏沉沉的,好像失憶了一般。
努力回憶著,隱約只記得自己走到了門房前,像先前計劃的那樣,從腰間掏出紅色信號彈,而后很快的發出信號,掏出腰間匕首,將李春夢挾持在懷中。
一切絲滑般順利。
李春夢在自己的挾持下起先似乎很憤怒,而后逐漸平靜下來,想來是知道無力反抗后的認命,再然后,李春夢似乎開始冷笑,而后…似乎…開始問出幾個奇怪的問題。
似乎是方才在那間茶室中曾經問過的問題,與茶室中一樣,自問自答。
“遷生,請問桌上有幾只茶杯?五杯。”
“遷生大人,有一稚童,身前站兩人,身后站三人,一共幾個人?六人。”
“樹上騎個猴,地上一個猴,一共幾只猴?兩只猴。”
似乎還有幾個茶室內沒有問過的問題。
“齊天大圣是什么猴兒?靈名石猴兒。”
“齊天大圣去過什么國?女兒國。”
是兩個更加奇怪的問題。
而后眼前的一切開始變的恍惚,記憶在那一刻消失。
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了,自昨夜巡哨之后他便未曾休息。
好在馬上就要結束了,沒有出什么差錯,李春夢依然在自己的控制中。
只是似乎還有點奇怪…
墻頭上的箭士兄弟們拿弓的手似乎不太穩,羽箭的箭頭在自己與李春夢之間來回飄忽著,看向自己的眼神兒似乎也有些奇怪。
“王大福,你總是那個毛病啊,人越多唱歌越跑掉。”
身邊的李春夢突然扭頭看向自己,那道該死的冷冰冰目光讓他感覺有些莫名的恐懼,于是慌亂的退了一步,快速彎下腰,將掉落在地上匕首重新撿起,鋒刃重新狠狠抵在李春夢咽喉上!
“我叫遷生,探事衙門小哨遷生。”
遷生惡狠狠的糾正著,他永遠不想再聽到王大福這個粗鄙不堪的名字!
唱歌?
誰他媽唱歌了?
遷生瞇起眼睛仔細想著。
自己唯一一次唱歌似乎是在上個世界。
那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是高三那年的元旦晚會,班主任老合突然來了興致,要在班里搞一次元旦晚會,沉悶的沖刺年本來難得有少許娛樂活動,于是全班毫無意外的沸騰起來。
老合沒敢在學校里折騰,經歷過數學大罷課后,一零級二班已經成為校長眼中的“重點班級”,于是老合悄悄自己掏了腰包,包了新世紀大酒店的一個小廳,請了搞婚慶的朋友來幫忙,音響燈光背景一應俱全。
老合早早一周安排自己一定要上臺表演一個節目,是不可推脫的死任務。
王大福明白這是老合的苦心,老合知道自己心理素質差,他總是想找各種機會幫助自己鍛煉心理素質。
于是毫無表演天賦的自己只能選擇了最簡單的唱歌。
王大福不想唱那些咿咿呀呀吼吼哈嘿的流行歌曲,他骨子里是那種帶著復古基因的保守人,放暑假的時候看過最多的電視劇是西游記,于是他很快想到了那首歌,女兒情。
美麗的女兒國國王對唐僧一見鐘情,一心向佛的唐僧只顧離去。
兒女情長,真理不變。
真好。
于是王大福打定了主意要唱那首女兒情,是母親向鄰居借來了一個MP3,他用老合的電腦將歌拷進了mp3里,那些日子他翻來覆去的聽翻來覆去的唱…
那天的演出很精彩。
總是喜歡騙人的長鼻子表演了幾個小魔術。
練過幾年武術的張大力在臺上連翻了十幾個跟頭,單手敲開了一塊磚。
班花唱了一首白月光,飄忽忽的眼神兒找著臺下的李春夢。
至于自己的演出…
簡直像一場災難。
上臺之后的自己雙腿不斷抖動著,明明已經背熟的歌詞站在臺上再也記不起來,只能跟著伴奏時斷時續的哼哼幾句,為了緩解尷尬,他甚至鬼使神差的捏了一個蘭花指,于是臺下哄堂大笑…
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么逃下的臺,只記得下臺之后自己孤零零的蹲到了最后排的角落里。
之后接替自己上臺的是李春夢,這個永遠鬼靈精怪的家伙輕輕松松講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鬼故事,班主任老合縱容的默許他站在臺上,張大力邋遢大王們大喊著牛逼,女生們在昏暗的燈光下夸張尖叫。
那晚,李春夢再次成為了晚會的焦點。
狠狠搖了搖頭,狠狠把那段該死的記憶搖出腦海,向李春夢投去充滿惡意的目光。
該死的李春夢,你再也不會奪走我的戲份了!
“聽著,此人名叫常恩,是潛伏在青石城的一位諾…”
深呼吸一口氣,而后沖著眼前的援兵大聲嘶喊,他要讓在場的每一位長官都聽清楚常恩的真實身份!
話只說了一半,然后是一只潔白的纖細的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那位美麗的侍妾突然走到自己身邊,伸出了白皙的手臂,而后張開了手掌,捏住自己下巴,然后一提,輕輕將自己提起,雙腳脫離了地面。
巨大的力量!
像提起一只待宰的雞!
“常恩,你被他咬住了。”
紅蓮冷冰冰的看向常恩,常恩有些煩躁的掐了掐眉頭,他當然知道自己被遷生咬住了,而且是在精心布置之后兇狠的露出了那雙討厭的獠牙。
即便他在亮明前世身份之后,遷生的獠牙似乎更加鋒利了。
“常恩,你死定了!”
被提在半空的王大福惡狠狠的嗚咽不清的瘋狂嘶吼著。
于是苦惱在常恩眉頭間消退,更加冰冷的眼神兒從微微有些濕潤的眼睛中射出,常恩突然意識到這已經是一場無可化解的危機。
被紅蓮高高舉起的王大福依然狠狠看著自己,兇狠的眼眸中帶著洶涌的惡意,他無法化解王大福的惡意。
別了,王大福。
于是在心中向王大福告別,這個迄今為止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的人。
眼睛似乎有些濕潤,強迫自己狠狠眨了眨眼睛,不要流出眼淚。
“常恩,你死定了!”
王大福在嘶吼。
“不,是你死定了,遷生。”
冷冰冰的回應著王大福的詛咒,而后平靜點頭示意紅蓮將他放下,而后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
喚醒記憶坐標,技能,擾亂記憶。
眼前的遷生在一瞬間再次露出茫然的眼神兒,不知所謂的搖晃了幾下腦袋后,突然睜大了有些惺忪的眼睛,再次在空蕩蕩的宅院內大聲嘶吼起來。
“我叫遷生,是青石城諾皋術者,偽裝身份為青石城探事衙門小哨。”
“我的任務是打入探事衙門內部,進行潛伏。”
“我的代號為——‘三和大神。’”
很好,聲音足夠清晰。
確保在場的每一位探事衙門官吏都可以聽清。
常恩知道,當講出以上話語之后,剛剛經歷過一場社會性死亡的探事衙門小哨遷生,將陷入真正的肉體死亡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