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霧濃露重,好在云景騎在牛背上,倒也不怕露水打濕了鞋子褲子。
阡陌徑上,牧童騎牛,穿行在濃霧中,遠處的景物從模糊到清晰,不知處有蟲鳴鳥叫傳來打破清晨的寧靜,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出塵夢幻。
走走停停,來到一處偏僻的荒坡,云景下了牛背,任其找嫩草吃,自己則來到一塊干凈的石板上坐下。
周圍濃霧環繞,看不到遠處,像是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并不覺得孤獨寂寥,反倒是很享受這種寧靜。
他知道,從自己拜師之后,大概未來這種平靜自由又無拘無束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一只羽毛艷麗的小鳥撲騰著翅膀飛來,落在他的肩頭梳理毛發,不一會兒,又一只小松鼠竄出來跳到他懷里,小爪子還抱著一顆堅果啃著,隨后還有一只小兔子跑來湊熱鬧…
這些都是云景熟悉的小動物,經常和他親近玩耍,某種意義上已經算得上是朋友了。
尤其是那只小兔子,灰色的,云景第一次遇到的時候,那會兒才巴掌大小,當時他還想,等兔子長大了就抓回家打牙祭,但相處的時間久了,隨著其長大,他又舍不得下手了。
此番他和這些小動物玩耍片刻后,也不管它們聽不聽得懂,自顧自笑著囑咐道:“以后我就不能經常和你們玩耍啦,你們自己小心些,別被小白抓去吃了”
小白是一只鷹,展翅有一米多,腦袋是白的,云景給其取名小白。
說曹操曹操到,霧氣翻涌,小白展翅飛來落在了云景幾米外,腳下還抓著一條尺多長的魚,它歪頭看了云景一眼,像是在問你要不要來點。
隨著它的到來,之前還和云景玩耍的小鳥松鼠和兔子鳥獸散,很快消失在了濃霧中。
“你自己吃吧”,不管它聽不聽得懂,云景無語道。
然后那白頭鷹低頭吃魚,很快將一條魚吃完,旋即邁步過來蹭了噌云景,最后展翅飛走了。
對此云景哭笑不得,小白像是專門來嚇唬之前的小動物一樣,似乎見不得它們和自己玩耍。
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的插曲,云景近些日子來,他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要經歷。
隨著日頭漸漸升高,驅散濃霧,露水曬干,大黑也吃飽了,趁著太陽還不是很毒辣,云景結束了一早上的放牛回家去了…
回到家,云景才剛把牛關好,門口江素素就端著一個竹籃出來沖著他說:“小景,過來幫我摘豆角,等下煮來吃”
聽聞此言,云景心頭開心,他大概猜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起作用了,應該是自己放牛去了爺爺和父母有所溝通,此時此刻,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因為拜師后和家人隱隱約約的距離感消失了。
這才是他想要的,也是他所珍惜在意的。
“娘,我洗了手就來”,云景笑道,洗了手屁顛屁顛的去摘豆角。
放下一樁心事,心情愉悅了,感受著家的溫暖,云景意外的發現,他那敏銳的感官范圍都在悄然增長,當真是意外之喜。
這種感官范圍的增長不快,但能明顯感覺得到,而且他還有一種感覺,似乎隨著自己了卻這樁心事,這感官范圍將有一段成長期,至于最后感知范圍能成長到多大他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家是心靈的港灣,把和家人的關系處理好,似乎也是對心靈的一種鍛煉,紅塵煉心,煉的是人情世故,煉的是念頭通達,所以才有了感知范圍的成長么…
有感于此,云景心頭有了些許明悟。
不過這些并不影響他的生活,以前怎樣,現在依舊怎樣。
吃飯的時候,他們一家聚在一起,因為沒有外人,云林他們也沒避諱云景,當著他的面談論他拜師這個事情。
云山琢磨道:“爹,孩子他娘,你們看啊,小景拜師,以后要當讀書人,這是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我琢磨這是不是辦個酒席什么的熱鬧一下?”
聽聞此言,云景稍微傻眼,自己只是拜師,還沒正式開始學習呢,也不曾考取功名,這也要辦酒席慶祝,是不是太過分啦?
不過轉念一想,家里出個讀書人,對此間的普通平民來說,簡直就是祖上積德燒高香都求不來的好事兒,似乎辦個酒席慶祝一下也不過分。
云林猶豫道:“沒必要吧,咱家也沒幾個親戚,慶祝也就和村民們高興一下,況且小景還沒正式開始學習,現在這樣做的話,會不會早了點?人家還以為我們在炫耀呢,指不定背后說閑話,要不算了吧,等以后再說?”
“道理是這樣,可我總感覺,不辦個酒席的話,心頭不得勁”,云山一臉糾結。
好吧,云景算是看出來了,自家老爹就是想炫耀一下,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在自己前世那人人讀書的社會,一些人家的后輩考上個野雞大學都要辦酒席熱鬧一下呢,更何況這個‘唯有讀書高’的世界了,辦酒席不但不丟人,反而會成為人人羨慕敬仰的對象。
云林想了想,看了云景一眼,道:“我覺著現在沒必要,等以后小景學出點名堂來說也不遲,反正早晚的事情,不急”
“我覺得爹說的對,不急,不如等小景有了學問,最好是考取功名了再辦酒席,那個時候才風光呢,他爸你說是不是?”,江素素也在邊上勸解道。
聽他們這么一說,云山也覺得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撓撓頭不好意思但又有些失落道:“那好吧,以后再說”,然后他看向云景道:“小景你可得爭氣點啊,早點學出名堂考取功名,也讓你爹我跟著長長臉”
云景心說你以為考取功名那么容易啊,嘴上卻是說道:“爹你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那就好,嘿,你要是學不好灰溜溜回家來,以后一輩子種地有你苦頭吃的”,云山滿意的點點頭道,用這種樸實笨拙的言語刺激云景的上進心。
云景沒覺得好笑,反倒心頭暖暖的,畢竟‘望子成龍’是每個當父母的最大心愿。
隨后云林想了想倒是說道:“小景讀書,辦酒席的事情以后再說,不過我琢磨著,他讀書這個事情吧,應該告知他未來老丈人家一聲,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這種事情應該提前通知才好,否則就有些見外了,你們覺得呢?”
“我覺得爹說的在理”,云山點頭道。
江素素也點點頭,覺得這個事情告訴‘親家’一聲沒毛病。
“那就這么定了,找個機會讓人給他們捎個口信去”,云林拍板道…
接下來的日子倒是過得平靜,在云景的刻意為之下,他和家人的那點距離感徹底消失,而且還每天都能感覺到感知范圍的成長,這種成長不是爆發式的,一點一點能明顯感覺到,而且似乎成長期還不短。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
有一點云景頗為無奈,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那就是他明顯感覺到,自從自己從鎮上回來那天后,家里的日子似乎有了一些緊迫感。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母親江素素沒日沒夜的做著針線活兒,而她縫制的鞋子和衣服,明顯是自己穿的尺寸,有幾次云景半夜起來還看到母親在油燈邊發呆,手指被針扎出血都沒注意到,更是幾乎每天夜里都會悄悄的來自己床邊自己看自己,似乎看一眼就少一眼似得。
這些情況云景都默默的看在眼里,心頭頗為不是滋味。
可不管怎么樣,人總是要長大的,會有自己的人生,不可能一輩子時時刻刻都待在父母身邊。
難舍離,離難舍,或許這人世間,正是因為有了這些難舍難分,人生才顯得有意義吧?
縱使千般不愿,可時間的腳步不曾為任何人停下,不知不覺,云景去鎮上正式拜師的日子悄然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