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的睡眠很淺,屋外有聲音傳來,他第一時間醒來,那時天邊僅有一絲微光,比他平時起床的時間還早一些。
他來到外面一看,卻是劉大壯和丁威已經早早醒來,欲要返回鎮上,而云林云山正在極力挽留。
從他們的對話中,云景聽出,并非劉大壯他們想要悄悄的走,那樣會很不禮貌,而是起床之時就告訴了云林他們的,這才有了門口挽留的情景。
“兩位小哥,現在天都沒亮,你們也不急這一早上吧,要不吃了早飯再回去?”云林拽著劉大壯的馬匹韁繩道,作為主人家,客人連早飯都沒吃就走,這真心有點說不過去。
劉大壯無奈道:“云叔,我們已經耽誤了一晚,得回去復命了,若不早點回去,老爺恐怕還以為我們出了什么意外呢,總不能讓他擔心吧,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至于早飯倒是不用了,我們騎馬回去快,能趕上早飯呢”
“那也不用這么急啊”,云林道,但聽他這么一說,抓住韁繩的手倒是不知不覺的松了一些。
邊上丁威笑道:“云叔,您就讓我們走吧,云少爺拜得老爺為師,以后恐怕我們打擾的機會還多呢,下次,下次我們一定不這么急著走,您看如何?”
這會兒云景也來到了院子里,說:“劉叔,丁叔,你們這么早就要走啊,天都沒亮,路上不方便,不如聽我爺爺的,吃了早飯再走?”
“云少爺,我們吵到你休息了吧,抱歉,早飯就不吃了,早點回去復命,早點讓老爺放心”,劉大壯回頭看向他歉意道。
如今的通訊可沒自己前世那么發達,他們來了就了無音訊,搞不好真會讓李秋擔心,云景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點點頭道:“打擾談不上,我尋常也是這個時間起床的,既然你們執意要走,我也就不挽留了,你們路上小心些”
不待劉大壯他們說話,云山回頭瞪了云景一眼道:“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說著,他又對劉大壯他們不好意思道:“小景不是要趕你們走,你們別誤會啊”
這能有什么誤會,云景心頭無語。
云林見他們執意要走,也不堅持了,說:“既然這樣的話,你們稍等一下”
說著,也不等他們回答,轉身快步回屋,出來的時候,他手中提著兩雙草鞋,那是他自己編的,他拿著兩雙草鞋遞給劉大壯他們說:“兩位小哥,我見你們的鞋都快破洞了,這草鞋你們拿去穿,別嫌棄,我自己編的,不值什么錢,這夏天穿著涼快”
“這…”,劉大壯兩人心下感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吧,來一趟又吃有拿得心頭過意不去,不接吧,又怕辜負人家一番心意。
云景此時說:“劉叔丁叔你們就拿著吧,只是莫要嫌棄就好”
“怎敢嫌棄,怎敢嫌棄…,那好吧,我們就收下了”,劉大壯趕緊道,接過了云林遞過去的草鞋,雖然草鞋不值什么錢,但這份心意卻是被他們記在了心里。
云林笑了,說:“這才對嘛”
此時云景注意到,爺爺編的草鞋,其實不分左右腳的,不但如此,就連他如今穿的鞋,也是不分左右腳的,一開始或許不習慣,但穿得久了,鞋就成了自己腳的模樣,倒也不妨事。
鄉下人嘛,沒那么多講究,尋常哪兒在意這個,不過云景在師傅家倒是注意到,他們穿的鞋是分左右腳的,明顯大戶人家比普通人要懂得享受,人嘛,只有在擺脫了溫飽問題后才有心思談其他。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告辭了”
禮物收下了,劉大壯他們再度告辭,這會兒云林倒是不極力挽留了,道:“那你們慢走,有時間再來”
“那好,云叔,云兄,云少爺,我們走了…”
看著他倆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霧里,云景幾人這才收回了目光。
云林看向云景說:“小景,這倆后生也太客氣了,他們昨天都沒舍得多夾肉菜,我也不好多勸,整得心里蠻過意不去的”
云景一愣,心說原來爺爺心頭明白著呢。
被這一耽擱,此時天邊已經翻起了魚肚白,晨光大亮,已有早起的村民出門準備勞作,有幾個扛著鋤頭的村民,之前留意到了云景家門口離去的劉大壯兩人,這會兒湊過來,有人好奇問云林:“大伯,那兩人誰啊,昨天就看到了,沒好意思問”
“他們啊,鎮上認識的熟人,昨天來我家串門呢”,云林笑呵呵道,明顯是在敷衍,他沒嘚瑟那是自家孫兒師傅家的仆人,專門來送他們的,那不是他的風格。
那幾個村民肅然起敬,有人豎起大拇指說:“大伯厲害啊,在鎮上都認識人,他們一看就是有本事的,騎馬呢,一匹馬估計比我們整個家當都值錢!”
“我們這點家當,能買一條馬腿就不錯了”,有人語氣復雜道。
有人懟他,說:“你放屁,那馬還是銀子鑄的不成,左右不過牲口而已,那么值錢?”
“你懂個屁,我聽說好馬都是吃糧食的,比人精貴,當然值錢了”,那人急眼,說出自己聽說的證據。
懟他的人傻眼了,喃喃道:“糧食不是人吃的嗎?人都吃不飽,咋能喂牲口呢,不能夠啊”
“算了,不說了,干活兒去…”
農民有農民的生活,雖然他們好奇云景家的客人,但也只是稍微詢問就忙自己的去了,說到底,那和他們無關。
村民們離去了,天也快亮了,云景很自然的走向牛圈,準備去放牛。
當云景把牛牽出來后,云林卻是看著云景大聲急切道:“小景,你干啥?”
“我放牛啊”,云景見自家爺爺那么激動,頓時撓頭,搞不懂自家爺爺問自己是在鬧哪樣。
在他莫名其妙中,云林快步上前,奪過他手中的牛繩道:“放什么牛啊,你以后可是讀書人,怎能干這樣的活兒,我去放牛,以后你都不用放牛了,也別去地里干活兒了,以后你這手是用來寫字的,可不是用來干活兒的,金貴著呢”
云景頓時傻眼,心說爺爺你至于么?
然后他反應過來了,家人雖然低調,但讀書人三個字的分量他們還是很清楚的,那就不是干活兒的人,自家好不容易出個讀書人了,光宗耀祖的寶貝疙瘩,不炫耀就算了,若還讓其干活兒的話,被別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笑話呢,甚至有可能還會導致以后云景在其他讀書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想明白了這些,云景哭笑不得,無語的看著爺爺道:“那我現在不放牛我干啥啊?”
“我管你干啥,想玩兒就玩兒,想睡就睡,反正就是不能干活兒!”云林固執道。
他的想法很簡單,自己孫子以后是讀書人了,農活兒這種事情就不該他做的,說著,他就牽著大黑踏著晨露準備去放牛。
云景趕緊上前攔著他道:“爺爺,你這樣會把我慣壞的,我這不還沒開始讀書嘛,再說,誰說讀書人就不能干活兒了?現在你這么慣著我了,若是讓師傅知道的話,他會怎么想?哦,拜師了,有機會成為讀書人了,就忘了自己的本分?若是因為這樣他對我心生芥蒂甚至逐出門墻那怎么辦?”
“那么嚴重?不至于吧,讀書人不都不用干活兒嗎?”,云林傻眼了,有些被嚇到。
云景就是在嚇他。
或許看似和以往沒什么區別,但從昨天自己拜師之后,云景已經感覺到,他和家人之間隱隱約約有了一種距離感,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家人對自己不像往常那么隨意了,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干不干活其實是小事兒,家應該是溫馨的自然的,云景想通過干活兒來將那份疏離感消除,這才是他想要的。
點頭,云景說:“就是這么嚴重,所以爺爺我放牛去了?”
“那好吧…”,云林妥協。
看著云景和往常一樣很自然的騎著大黑出門,云林莫名的長長出了一口氣,心頭松快了很多。
經云景這么一鬧,家還是這個家,壓根沒有什么變化嘛,曾經連正視勇氣都沒有的讀書人,貌似也不是那么遙遠,甚至還有些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