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師雪瑩一門心思要誘出向他人傳授蒼云鐵流的神秘人物,劉青風長嘆一聲勸道:“雪瑩,你這是何苦?
“師家蒼云鐵流完整傳承就在你手中,你安安分分修習,早一日踏入通神境,才能早一日有復仇的資本。
“如今區區一個范金龍就將你激得亂了方寸,縱是報仇心切,可你怎知指使他的人不是在誘你現身?”
“便是他誘我現身,也須本人親至。”師雪瑩目光灼灼道:“而只要他本人親至,我便有機會!”
“魯莽!”劉青風呵斥一聲,指著練功房說道:“去!閉關半月,沒我的命令不得出來!”
師雪瑩聞言雙拳驀然攥緊,倔強的盯著劉青風靜默片刻,這才緩緩低下頭顱,默默走進了練功房。
而待到練功房大門閉合,稍稍放心的劉青風才松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萎靡不堪的范金龍。
思忖片刻,劉青風一言不發拎起范金龍,交代家中管家不要斷了師雪瑩的食水,便立即出府一路疾奔來到了緝妖司。
“元昊!過來!”
剛進緝妖司正堂,劉青風便將渾身掛滿了瓶瓶罐罐的薛元昊叫到自己身前,指著范金龍道:“將他關進甲字牢,鑰匙交予我來。”
“啊?甲字…”已然傷愈恢復的薛元昊不由瞪大了眼睛,見劉青風表情認真,便拱手應道:“是!”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動身去辦,卻見劉青風忽然攔下他道:“慢著,還有一事。”
薛元昊連忙止步,就聽劉青風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給他下一劑需每日服用解藥的毒。
“若是有人拿著甲字牢的鑰匙前來,你便暫且聽他的安排。
“即便他要帶走范金龍,你也不要阻攔,卻不許提及下毒之事,包括你師姐!”
“呃?”薛元昊疑惑片刻,旋即明白了劉青風的用意,鄭然承諾道:“師父放心,徒兒明白。”
劉青風點了點頭,靜等片刻,待到辦妥所有事情的薛元昊歸來,將一具拳頭大小的銅質獸首交到自己手中,這才火速離開了緝妖司。
正心寺中,后院桃樹下,左章笑呵呵的坐著個小板凳,饒有興趣的看著同在樹下的張世山滿頭大汗的剝著核桃。
而在張世山旁邊的地上,松鼠萌芽同樣蹲在地上,捧著核桃賣力的剝著。
只見她熟練地爪牙齊用,磕撬刨挖種種手段輪番上陣,面前的一小堆核桃轉眼間便剝殼完畢,比之張世山不知快了多少!
“張大哥,別比了吧。”瞧了片刻的左章忍俊不禁道:“萌芽不光比你快,剝出來的核桃也是個頂個的完整。
“你再看看你,單是捏便捏碎了好些個,即便是剝出來最完整的,也比不過萌芽手里最散碎的。”
“唉,我認輸…”張世山聞言搖了搖肥碩的腦袋,將自己剝完和沒剝完的核桃盡數放在松鼠萌芽面前。
“我贏了!”松鼠萌芽見狀興奮地跳著腳歡呼一聲,然后將張世山剝出來的碎核桃往左章腳邊一推,
“智深大師,這些都送給你吧,我的樹洞里放不下了。”
“我就知道…”左章哭笑不得的看了眼腳邊的碎核桃,無奈之下一把撈起,一顆不漏的揣進了口袋里。
輸給萌芽的張世山則有些羨慕的看著左章,咂摸了一下嘴后盤算著時間說道:“再過幾天應該就有回信了。”
“這么快?”左章挑眉笑道:“讓官驛送信的代價不小吧?”
“左右不過是些銀兩罷了。”張世山不以為意的擺擺手。
“張大哥闊氣。”左章點頭笑笑,正要打趣幾句,卻聽桃樹木聽濤忽然晃動枝丫道:“智深大師,有一身手極好的男子上山。
“這人三十許,身形寬壯,蒜頭鼻,掠速極快。”
“果然來了。”左章聞言嘴角微翹點了點頭,沖著松鼠萌芽笑道:“緝妖司的老大來了,快快藏起來。”
經常被張世山用緝妖司嚇唬的松鼠萌芽驚呼一聲,飛快的將核桃推進桃樹根部的一個樹洞中,然后竄上樹梢藏了起來。
見松鼠萌芽藏得嚴實,左章緩緩站起身來,遙遙看向角門。
張世山自也知道來者是劉青風,順著左章目光看去,不一會就見一個寬壯的身影出現在角門外,沖著這邊拱了拱手。
“智深主持,張僧會,別來無恙。”
劉青風說著一步跨入后院,足下健步如飛,眨眼來至兩人面前。
“見過劉司官。”左章自然而然的切換了高僧模式,雙手合十頷首笑道:“劉司官行色匆匆,似有心事,可是有用得著貧僧的地方?”
“劉某先謝過智深主持在范金龍一事上援手相助。”劉青風說著放低聲音道:“不過此行來此,確有些許俗事要勞煩主持。”
“劉司官請講。”左章點點頭。
“說起來,此事與范金龍還有幾分關系。”劉青風輕嘆一聲道:“想必大師已經知曉雪瑩乃師家后人。
“而在下當年久受師家恩惠,又僥幸救下雪瑩,便帶她入緝妖司歷練。
“如今殘害師家的幕后之人似在追尋雪瑩,在下擔心她沖動之下做出傻事,便打算先去懷寧府查探一番。”
“劉司官大義。”左章贊了一聲問道:“只不知劉司官要去多久?”
“至多半月時光。”劉青風說著認真注視左章拱手施禮道:“在下勒令雪瑩閉關靜思,所以半月之內緝妖司便無人鎮守。
“而觀慶州地界,僅有主持修為與我仿佛,所以我想請主持在這半月之內坐鎮慶州城緝妖司。”
“劉司官謬贊了。”左章心道一聲來得正好,面上依舊掛著淡然笑容,“劉司官神完氣足血氣充盈,想必已經踏入銅皮境,這慶州恐再無可與你比肩者。
“至于緝妖司,在下身為金刀客卿,自是義不容辭,劉司官盡可放心。”
“多謝主持。”劉青風聞言放心許多,自袖袍中拿出銅質獸首遞給左章道:
“主持只需將此物拿于我徒弟薛元昊看,他便知道該如何做了。”
“卻之不恭。”左章雙手接過細細打量,卻見手中的卻是一顆古銅色的虎頭。
這虎頭圓耳尖牙怒目圓睜,栩栩如生似有無形威壓。
而在其脖頸處的斷面上,則有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復雜銘文,其間隱有光華流轉。
“多謝智深主持。”劉青風見左章收好銅質虎頭,鄭重道謝,然后便告辭離去。
“有這么個師父,師雪瑩也真是運氣好。”左章目送劉青風消失在角門處,輕嘆一聲將銅質虎頭拋給張世山道:
“張大哥,你替我保管兩天。”
“嗯?”猝不及防的張世山手忙腳亂的接住銅質虎頭,訝然道:“我保管?這東西可是號令緝妖司的憑證!”
“一把破鑰匙,能號令個誰?”若有所思的左章無所謂的擺擺手,坐回板凳上,掏出一把碎核桃邊吃邊說道:
“只看那虎頭脖頸斷面的銘文和磨痕走向,就知道這玩意兒需要合到什么東西上旋擰著用。
“而之所以需要給薛元昊看,估計是劉青風交代了薛元昊什么事情。
“至于坐鎮緝妖司,我會去,但卻要等到兩天以后”
張世山聞言心生不解,“為什么要等到兩天以后?”
因為要讓緝妖司內積壓下來一些棘手的麻煩,否則如何顯得我重要。
左章心頭解釋一句,將手中的碎核桃一把丟進嘴里,拍了拍手做無奈狀,“因為要給劉青風祈福。”
“什么?”張世山豁然一驚,“他會出事?”
“那倒不一定。”左章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我是盼著他別出事,最好是什么都查不出來。
“畢竟是能把師家兩名銅皮境和幾名氣血境都弄死的家伙,即便是用了陰謀詭計,也絕不是什么簡單貨色。
“所以啊,我不求劉青風鎩羽而歸,只盼著他無功而返。”
“可是…”張世山猶豫道:“若他真的查探到了什么呢?”
“一樣是給他祈福。”左章看了眼劉青風離開的方向,“盼著他別讓人給弄死,否則那顆虎頭會把咱們的手燙傷的。”
兩天后,將寺務交給張世山操持之后,左章便帶著銅質虎頭一早趕到了慶州城。
然而,當他向路人打聽緝妖司所在的時候,卻發覺凡是聽到緝妖司三個字的人都會玩變臉似的,要么滿含憐憫的看著自己,要么像是躲臟東西一般帶著嫌惡遠遠躲開,搞得他很是無奈。
最終,在將一兩銀子用作帶路費之后,左章終于在一名閑漢的引領下來到了緝妖司的大門外。
而就在左章準備回頭同那閑漢致謝時,卻見對方二話不說飛快轉身,用比帶路時快了不知多少倍的速度,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靠!身手真特么好!”
哭笑不得的吐槽一句,左章看向緝妖司細細打量。
只見一個占地不算廣闊的高門大院坐落路邊,朱門灰墻青瓦看起來仿若大戶人家也似,若不是高懸的匾額上寫著緝妖司三個字,恐怕會被人當做某個豪門大戶的家宅。
這地方莫不是從別人手里抄家抄來的吧…
腦海中莫名閃過某些影視劇橋段的左章搖頭笑笑,舉步踏入緝妖司的大門。
然而,進入緝妖司后左章卻沒看到任何一個人,直到走過前庭穿過中門來至日值班房,才看到了進入緝妖司后遇到的第一個人,渾身上下掛滿瓶瓶罐罐的薛元昊。
“誒?你…”尚未與左章照過面的薛元昊也看到了左章,正要開口詢問來意,就見左章腰間懸著銅質虎頭和金刀客卿的令牌,頓時恍然道:
“你是正心寺的智深主持!”
左章點頭笑笑,禮數周全的沖著薛元昊合十施禮道:“薛施主好眼力,正是貧僧。”
見左章執禮甚恭,總是被師父師姐呼來喝去的薛元昊頓生好感,旋即想起劉青風臨走時的交代,起身回禮道:“智深大師此來有何貴干?”
左章笑吟吟的答道:“兩日前,劉司官擔心薛施主在他辦事期間遇到有些礙難的司務,便著貧僧前來協助。
“誰知貧僧正要前來,卻不巧被事情絆住了手腳,這才耽擱到今天,還請薛施主見諒。”
薛元昊聞言頓時一喜,正要說什么,卻聽左章好奇道:“可是貧僧一路走來,見司中并沒有多少人,好似并沒有需要貧僧幫忙的…”
“有!有有!”薛元昊見狀連忙擺手,生怕左章轉身離去。
原來,師雪瑩的被迫閉關和劉青風的突然消失,不僅讓慶州緝妖司缺了兩大支柱人物,更讓人手本就不多的緝妖司在處理司務時越發力不從心。
而薛元昊雖是緝妖司中的三號人物,可礙于自身修為和平日里劉青風和師雪瑩的強勢,絲毫沒有能指使動緝妖司客卿的自信,無奈之下只能派遣大量司吏去收拾棘手的妖物。
再加上近來幾天接連出現頗為難纏的妖物,著實讓勉力支撐的薛元昊倍感焦頭爛額。
于是,當左章說出協助二字的時候,已經身心俱疲的薛元昊頓時有種身處深淵忽見曙光的幸福感。
“智深大師仗義援手實乃我緝妖司之幸!”薛元昊急匆匆的說道:“康縣內恰有妖物作怪,牽扯了大量人手,不知智深大師可否去一趟?”
左章本就有心借著幫忙達成自身目的,聞言含笑點頭道:“自無不可。”
薛元昊聞言立即將妖物出現的位置和緝妖司中的聯絡鳴信說了一遍,然后又叮囑道:“此妖體型龐大,皮糙肉厚刀斧難傷,雖不曾傷人性命卻屢屢毀損農田房舍。
“至于遇到此妖后是擒是殺,智深大師自行定奪便好!”
康縣,一處密林中,三名身穿緝妖司服飾的男子各持兵刃,一邊查探痕跡,一邊向著密林深處謹慎前行。
而看他們彼此默契無言配合有度的模樣,顯然是協同行動慣了的。
過不多久,負責在前方尋蹤定向的白臉男子忽然面色一凝蹲下身來,低頭細細查看。
而隨著他的動作,緊跟著他的兩名同伴立即分站左右,將白臉男子護在正中。
片刻后,當白臉男子撥開一片雜草,就見一枚比人臉還大兩圈的蹄印出現在地面上,稍作辨認立即輕聲說道:“與毀損農田中的蹄印相符,一炷香前經過這里,向東南去了。”
話音剛落,護佑于他左側的男子立即口齒一翻,一枚鐵哨便出現在他嘴里!
下一瞬,空靈嘹亮的鳥鳴聲忽然響起,眨眼間便傳出數里之外!
緊接著,數聲同樣嘹亮卻音調不同的鳥鳴聲在密林各處響起,看范圍竟是覆蓋了近半密林!
“有兩組人沒回信。”吹哨男子皺起眉頭低語一聲,卻讓白臉男子和另一人瞬間緊張起來。
片刻后,吹哨男子忽然面色古怪的說道:“是乙組和丁組。”
白臉男子和另一名同伴聞言對視一眼,面上的緊張卻被略帶嫌惡的猶豫所取代。
而就在他們沉默相視不知該說什么的時候,頭頂天空忽然響起一陣淺淡若無的掠空聲,三人抬頭看去,就見一道灰色身影一閃而過,向著東南方而去!
“那是誰?”白臉男子心生疑惑。
“那是…”吹哨男子卻是瞥見了那灰色身影的衣著特征和腰間的一抹金光,略作思忖頓時恍然,“是金刀客卿智深大師!”
聽聞過左章相關傳聞的白臉男子和另一人頓時一驚,詫異之余卻也瞬間放松了許多。
與此同時,東南方向數里外的密林中,三名男子一邊查看地面蹄印和四周的痕跡,一邊步履迅捷的向著東南方而去。
然而沒過多久,負責分辨痕跡的男子忽然足下一頓,俯身細細查看起來。
另兩人見狀立即圍攏在他身邊,戒備四周的同時打量著查看痕跡的同伴,目光之中隱含催促。
片刻后,俯身觀察的男子忽然起身向東走了幾步,然后面帶疑惑道:“那妖物似是轉向了。”
“轉去了何處?”一名手持三股鋼叉的健壯男子皺眉問道。
負責查探痕跡的男子思忖著不大肯定的說道:“應當是向東而去了。”
“應當?”健壯男子不悅道:“若是追丟了,甲組的人少不得…”
轟隆隆!
話音未落,一陣宛若地鳴的沉重足音忽然從他們身后的西面數丈處傳來,眨眼間便來至了近前!
“不好!妖物使詐!”健壯男子意識到不對勁,急吼一聲連忙向一旁躍去!
可另兩人卻是有些反應不及,倉促間正要躲避,卻見一個八尺高六尺寬的壯碩野豬驀然出現在他們視野中,挾推山倒海之勢向著他們沖來!
嘭嘭!
剎那間,兩聲悶響幾乎同時響起,卻是猝不及防的兩人被野豬直接頂撞了個正著,斜斜飛出兩丈,口吐鮮血跌落地上!
“大膽妖物!”
先一步躍開的健壯男子眼看兩名同伴跌落地上不省人事,怒火盈胸的同時奮盡全力將手中鋼叉擲向野豬!
只見那鋼叉閃電也似,正中野豬肩頭!尖銳的叉尖入體兩寸,頓時激得野豬嚎叫一聲,轉頭瞪向健壯男子!
下一刻,野豬那碩大的腦袋一轉向著健壯男子撞來,而有心將它引開的健壯男子二話不說調轉身形,向來路迂回著跑去!
然而沒跑多遠,他就見前方忽然出現了三名面帶驚愕的男子,卻是緝妖司中的丁組同僚!
竟然綴著老子準備搶功勞!
持鋼叉男子見狀,心念一閃便明白同樣沒有鳴信的丁組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不過他雖惱怒卻還沒有失去理智,一邊口呼散開一邊折身繞樹而行,希望能夠借著密林地形遲滯身后的龐然妖物,給同伴贏得出手的時機!
但是將將才跑了幾步,他身后那不僅沒有遠離反而不斷接近的沉重足音卻讓他意識到,自己這一番努力恐怕是徒勞!
果然,未等丁組三名司吏占據有利位置,野豬就出現在幾人的視野中!
只見它四蹄翻飛極速狂奔,口中兩尺長的鋒銳獠牙寒光閃爍,活似兩把鋼刀一般,直指已拒他不足兩丈的健壯男子!
“上樹去!”
一名丁組持弓司吏眼看健壯男子將被追上,情急高呼一聲,手中利箭遙指野豬眼睛,只待它稍有停頓便會放箭!
“便聽你的搏一鋪!”健壯男子聞言高呼一聲,足下一轉奔至一棵兩人合圍的大樹下,提氣一縱便順著樹干攀了上去!
那野豬眼見仇人上了樹,低吼一聲加速沖上,龐大身軀狠狠撞上樹干!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大樹瞬間歪斜抖動,攀著樹干的健壯男子頓時一個不穩,身子一歪便跌了下來!
而眼看龐然野豬因著這一撞勢頭稍止,丁組持弓司吏二話不說松弦放箭,所指恰是野豬那狂意閃爍的眼睛!
然而箭剛離弦,那野豬卻一個擺頭,張口咬向從半空跌落的健壯男子,眼看著不僅這一箭要落在空處,健壯男子也將被咬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