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會蒼云鐵流?”
張世山的驚呼聲在正心寺的后院中響起,胖胖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左章好奇問道:“師雪瑩會蒼云鐵流就很正常嗎?”
“那是當然!她姓師!”張世山理所當然的點點頭,見左章面帶不解,便解釋道:“我只是一開始沒想到她會是懷寧府師家的人。
“蒼云鐵流是懷寧府師家的家傳功法,最擅化柔成剛。
“若是練到精深處,便是一根頭發,真氣灌注之下,也能化作堅若精鋼的鋼針!”
左章若有所思道:“這東西別人不會?”
“不可能會啊。”張世山茫然的撓撓頭,看著狼狽昏迷的范金龍,疑惑道:“左小哥你想啊,自家的家傳功法誰家不是看得死死的。
“而且師家的蒼云鐵流可不是尋常貨色,境界越是高深便越是玄妙,是一門能夠得窺通神境門徑的功法。
“像這種東西,即便是自家人修習也是練一層給一層,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傳給別人,更何況是這種聚眾成匪謀財害命的歹人了。”
“那就有意思了。”左章低頭細細打量著有些凄慘的范金龍,眸光一閃意味深長的沉吟道:
“不可能練這門功法的人偏偏練了…看來師家出問題了。”
“出問題…不應該啊?”張世山不敢置信的搖頭道:“師家雖然人丁不旺,可在懷寧府卻是有名的很。
“據我所知,懷寧府十三個銅皮境高手,師家就占了兩個,絕不是什么尋常人家。”
“問問他不就知道了。”左章指了指范金龍,然后眼珠一轉沖著張世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張大哥,我教你一個審人的好法子。”
“啊?”張世山一臉茫然。
夜半時分,當范金龍帶著滿頭滿臉的冷水醒來時,豁然發覺自己不僅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還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
而更令他感到不安的,則是兩丈外灼灼耀目的一片火光,以及背對火光而坐的一個寬胖黑影!
“這是哪兒?”被火光和黑影弄得心頭惴惴的范金龍吞了口口水,不安問道:“你是誰?”
“廢話太多了。”謹記左章交代的張世山見范金龍主動開口,便努力維持著自己語氣的冰冷,“我問,你答。
“如果你的答案讓我不滿意,就求我快點了結你吧…”
范金龍聞言心頭驀然一緊,直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暢,不由畏懼點頭道:“閣下…想知道什么…”
他害怕了…
張世山腦子里驀然升起四個字,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底氣,盯著范金龍寒聲問道:“你習練的可是蒼云鐵流?”
范金龍面色瞬間一僵,喉結不由自的滾動了一下,“正…正是蒼云鐵流。”
“如何得來的?”張世山心中好奇,語氣卻緩慢隨意,顯得不怎么在乎。
“買的…”范金龍猶豫著吐出兩個字,然后補充道:“一個男的,四十歲上下。
“我偶然碰到,見他功力高絕就主動和他攀談,然后他問我想不想練蒼云鐵流。
“后來…后來我花光積蓄,買了蒼云鐵流的前兩層…”
張世山通過左章教的技巧確認范金龍沒有撒謊,便繼續追問道:“師家呢?你竟然敢在他們眼皮底下習練蒼云鐵流?”
“師家…師家已經倒了。”范金龍說出一個讓張世山震驚不已的消息,
“九年前,師家兩名銅皮境和氣血境三重天的高手齊齊被人殺害,然后他們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后來,那些覬覦師家蒼云鐵流的人總是出手暗算,時間長了師家死的人越來越多,最終支撐不住,就倒了…”
就在張世山竭盡所能審問范金龍的時候,將審訊技巧教給張世山的左章則悠閑的站在桃樹的陰影下,靜靜地看著兩人一問一答。
而隨著審訊的進行,冷靜旁觀的左章很快弄清了懷寧府師家的遭遇。
真是正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這范金龍雖然不是精怪妖邪,可對于我來說,作用比之那些精怪卻大多了!
心中暗笑一聲,左章繼續將注意力放到范金龍身上。
然而看著看著,他忽然感覺范金龍有些不對勁,不由集中精神細細打量。
只見雙手被綁縛身后的范金龍雙肩松垮,腰背順直,老老實實的回答著張世山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而細看他臉上的神色,雖依然留有幾分畏懼,可是口齒靈便語氣輕松,于無形之間流露出一絲僥幸的味道。
僥幸?
這種情況下還僥幸?
片刻后,眉頭微微蹙起的左章目光一凝,恍然記起前世不少人犯都在審問中有過類似的表現!
而一旦出現這種表現,就說明審問者雖然撬開了人犯的嘴,卻讓對方成功避過了他認為最嚴重的犯罪行為!
也就是說,范金龍心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想被我們知道!
左章念頭轉罷,主意一定便施展身法,鬼魅一般驟然出現在范金龍身后!
瞬時間,正說著自己在懷寧府見聞的范金龍忽覺身后有微風拂過,心頭一驚就覺一只手掌落在自己的頭頂上!
“懷寧府的事情就說到這里吧。”
左章冷聲說了一句,食指似敲桌面般輕輕敲擊范金龍的天靈蓋,“說說你們來廣安府做什么?”
只覺頭皮一陣陣發麻的范金龍身子驟然一僵,嘴唇緊張的蠕動著,“我們…在懷寧府待不下去了,所以到廣安府…來找口飯吃。”
“是嗎?”
范金龍的反應讓左章越發堅信自己的判斷沒錯,食指中指微微前探,指尖恰落在范金龍雙眼的眼皮上,逼得他閉上了雙眼,
“你明明有氣血境二重天的修為,卻聚了一幫泥腿子做手下,還對他們隱瞞自身真實修為。
“所以,讓我來換個問法:你,來廣安府,做什么。”
隨著冰冷的話語一字一句的落下,目不能視的范金龍只覺對方的指尖一點點用力,仿佛下一刻就會壓爆自己的眼珠子!
“我…我說!”雙目疼痛難忍的范金龍惶急喊道:“我來找人!”
“找什么人?”左章收回了指端的些許力道。
“師家后人…”稍稍松了口氣的范金龍連忙答道:“教我蒼云鐵流的那個人說只要找到師家后人,就給我第三層蒼云鐵流的心法…”
范金龍話音未落,雙眸內精光閃過的左章一掌揮下,直接將范金龍一巴掌拍暈。
“啊?”坐在小殿前的張世山正聽得起勁,然后就見左章忽然出手,不由嚇了一跳,“左小哥,你打暈他做什么?”
“后面的事情和咱們沒關系了。”神色莫名的左章低頭看看范金龍,再次看向張世山時神色已然恢復了正常,
“張大哥,九年前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多久沒回懷寧府了?”
“我…”張世山面色復雜的搖搖頭,輕聲嘆道:“十一年了。”
“所以說,和老家保持聯系還是很有必要的。”左章假作沒有發覺張世山的異常,轉而說道:
“依著他的說法,他要找的師家后人很可能就是師雪瑩。
“也難怪師雪瑩管劉青風叫師父了,畢竟自己長輩基本都遭了毒手,也只能拜外人為師了。”
張世山撓撓頭道:“劉青風也不算高手啊。”
“你個不入氣血境的,竟然還瞧不起氣血境三重天…”左章聞言失笑一聲,思忖道:
“看來劉青風要么和師家有點關系,要么就是有恩于師雪瑩。
“而不管是哪一個,他都不會放任范金龍不管,所以把范金龍交給他們師徒,才是最好的選擇。”
張世山聞言思索片刻,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后又撓了撓頭問道:“那剩下的那些盜匪呢?”
“鄭元柏會處理的。”左章看向南方,神色莫名的笑笑,“他可不是什么迂腐書生。
“如今他和倚香的身份不能見光,貿然報官于他有害無利。
“所以不管是為了保護自己,還是給咱們善后,他都會把那些人處理干凈的。”
數個時辰后,張世山天未亮就下山趕往慶州城緝妖司,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正當值的師雪瑩,客套兩句就開始講述自己昨夜的見聞。
然而讓張世山沒料到的是,師雪瑩一聽范金龍所練是蒼云鐵流,頓時就坐不住了!
只見她二話不說將司務甩給正不知低頭鼓搗什么的薛元昊,然后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沖出了緝妖司,直奔正心寺方向!
“師姑娘,在下還沒說完…”
張世山則有些無措的看著師雪瑩遠去的身影,徒勞的嘟囔了一句。
“為用的…”一旁的薛元昊見狀搖頭嘆道:“呵姐向來雷膩哼行,你南不住的…”
含糊不清的說辭把張世山說得一愣,轉頭看去登時嚇了一跳!
卻見薛元昊鼻青臉腫的拿著一個小罐子,正從中揩出一抹透明油膏往腫脹的腮幫子上抹。
“薛兄弟?”張世山不敢置信的看著神情淡然的薛元昊,納悶道:“你這是…”
“西父閉干空境,狼呵姐監估我修行。”薛元昊說著眨巴了一下似有水氣氤氳的眼睛,“我勾習干了,根的…”
“令師姐與你真是…同門情深。”張世山絞盡腦汁擠出一個詞,然后便拱手告辭,麻溜的離開了緝妖司。
不過當張世山氣喘吁吁地趕回正心寺的時候,恰看到師雪瑩拎著五花大綁的范金龍沖出寺門。
而不等他開口打招呼,面色陰沉的師雪瑩就從他身邊縱掠而過,狠絕的眼神直勾勾的仿佛根本沒看到他一般。
“范金龍的下場估計會很慘。”
寺門內傳出左章云淡風輕的聲音,張世山看了看緩緩走出寺門的左章,又看了看飛速離去的師雪瑩,擔憂道:
“師姑娘不會出什么事情吧?”
“咱們管不著。”左章輕輕搖頭道:“把范金龍交給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至于她師家和莫名其妙傳授他人蒼云鐵流的家伙之間的恩怨,你怎么知道不是師家作惡在先?”
張世山聞言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思索片刻后神色一定,深吸一口氣道:“我給家里修書一封,看能否打探到一些消息。”
帶著幾分堅定篤然的話語頓時讓左章頗感意外,細細看去,卻見張世山神情沉凝目光堅定,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左章隱隱感覺張世山做了個重要決定,摸了摸僧帽好奇道:“張大哥,至于嗎?”
“也沒什么,其實是想看看家里近況。”張世山努力擺出一個無所謂的表情,“順便看看能不能接兩個人過來。”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說。”左章聳肩笑笑,“一頓飯幫你一次。”
張世山愣怔了一下,旋即開懷笑道:“有左小哥你這句話,哥哥我就安心了!”
三天后,慶州城內,劉青風宅邸中的練功房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響遏行云的長嘯!
緊接著,練功房厚重的大門轟然而開,身形寬壯的劉青云暢快笑著大步跨出門外,臉上掛滿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哈哈哈!銅皮境!我劉某人…”
“師父!”
忽然,一個女聲在練功房外響起,卻是不知何時出現在練功房外的師雪瑩。
只見她扯著比在正心寺時更加狼狽凄慘的范金云,劍眉高高挑起,“師父,這人修習的是蒼云鐵流!”
“嗯?”尚沉浸在成功踏入銅皮境的喜悅中的劉青風愣了一下,旋即目露寒光看向范金龍,厲聲問道:“你的蒼云鐵流哪里來的?”
受了師雪瑩酷烈刑訊的范金龍精神萎靡到了極點,無精打采的將不知說過多少次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竟有這等事?”劉青風皺眉看著師雪瑩,隱隱猜到了她的打算,不由搖頭道:“你功力尚淺,做不來引蛇出洞這種事情。”
“做不來也得做!”師雪瑩聞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神情堅毅道:“家仇不報,徒兒還有什么臉面做師家后人!”
“癡愚!”劉青風一掌揮出,勁風一掃便將師雪瑩輕輕扶起,鄭然斥道:
“當年你不過僥幸逃得性命,如今十年不到,便想還回去了?
“對方是什么人修為如何你都不知道,貿然出手能有什么成算?”
然而師雪瑩卻倔強的看著劉青風,沖著劉青風重重的施了一禮,“徒兒心意已決,還望師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