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議政王大臣會議在盛京清皇宮之中召開了。
多爾袞坐了下來,眼角掃過就在自己斜后方的福臨,突然心中有些惋惜。
如果福臨是本王的親生兒子就好了…
多爾袞畢竟一代梟雄,很快收回心神。
今日可是還有一番博弈,不能疏忽。
多爾袞咳嗽一聲,緩緩說道:“諸位,今日依然還是要商議一下,這個究竟要不要南下明國的事情。”
多爾袞剛剛開口,濟爾哈朗就哼了一聲,很不高興的說道:“睿親王,這個事情都商議過兩次了,俺覺得早就已經達成共識,還商議什么?”
多爾袞呵呵一笑,道:“明國人有一句話叫做此一時彼一時也,那個時候沒有人答應,不代表現在就沒有人答應,你說呢鄭親王?”
濟爾哈朗冷冷的盯著多爾袞,過了好一會才道:“既然如此,那俺就再給睿親王一個面子。只不過俺也聽說過明國人的一句話,叫做事不過三。既然今天已經是第三次,那么過了今天之后,除非南方局勢再有巨大變化,不然此事休要再提!”
多爾袞聞言,頓時露出了微笑:“就按照鄭親王所言,今日最后一次!”
兩人目光相視,似要在空氣中擦出火花。
片刻之后,多爾袞轉過頭來,對著面前的眾人道:“好了,究竟要不要南下,大家都來說一下吧。”
多爾袞這一次是信心滿滿,因為他已經從孝莊太后那邊得到了消息,代表皇室直屬的正黃旗和鑲黃旗將會站在他的這一邊!
多爾袞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一名議政大臣走了出來,沉聲道:“俺同意睿親王的意見,應該立刻南下出兵進攻明國!”
眾人看到此人站出來之后,頓時都是大吃一驚,嗡嗡議論之聲響起。
這人是誰?
正黃旗議政大臣,赫舍里·索尼。
索尼話音剛落,又有一名議政大臣走出,甕聲甕氣的說道:“俺也覺得,是時候應該南下進攻明國了!”
這第二名議政大臣身材高大,目光冷厲如虎,他的名字叫做瓜爾佳·鰲拜。
如果說剛剛索尼的表態讓眾人已經受到一番沖擊的話,那么現在鰲拜的出列,頓時就讓所有人都吃驚不已。
前面說過,正黃旗和鑲黃旗乃是清國皇帝直屬,但七歲的福臨小皇帝不可能去治理這兩個旗,只能委托這兩個旗的大臣進行治理。
而索尼和鰲拜,便是負責治理正黃旗和鑲黃旗的重要大臣。
他們兩人的表態,基本上就等于是這兩旗的表態,甚至可以說是代表了福臨皇帝和孝莊太后的表態!
看到這一幕,多爾袞的嘴角不可避免的翹了起來,得意的看了一眼濟爾哈朗。
鄭親王,俺倒要看看,你能拿什么和俺斗!
只不過,讓多爾袞有些疑惑的是,濟爾哈朗看起來并不惱怒,甚至也沒有任何慌亂的表情。
濟爾哈朗淡淡的說道:“還有其他人支持睿親王意見的嗎?”
很快,支持的人紛紛開口,正如多爾袞事先所料,除去他和多鐸兩兄弟的正白旗、鑲白旗之外,正黃旗和鑲黃旗六名議政大臣都選擇了支持多爾袞。
這一刻,多爾袞只感覺揚眉吐氣。
沒想到吧,鄭親王!
多爾袞淡淡開口:“鄭親王,記得俺剛才說過的話了吧?以前不行,不代表今天也不行!”
多爾袞可謂是手握勝券。
他神采飛揚,已經開始幻想起將來攻入北京城時的情形。
大清,將在我多爾袞手中一統天下!
就在此時,濟爾哈朗呵呵一笑,不緊不慢的開口了:“貝勒豪格何在?”
豪格走了出來,恭聲道:“豪格在此。”
濟爾哈朗點頭,道:“你將你日前給老夫看過的那封信,高聲的在大殿之中念一念吧。”
多爾袞聞言頓時愣住,疑惑的看著濟爾哈朗和豪格,不知道這兩個家伙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豪格也不廢話,直接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大聲誦讀起來。
“侄兒吳三桂敬上,祖大壽舅父親啟:
侄兒日前已然抵達京師,獲封兵部尚書,大學士,為大明重臣也。舅父雖在敵國,想必亦會為小侄欣喜。
舅父數月前所言,令大明配合除去濟爾哈朗之事,已然得到陛下、太子之恩準。
但如今大明尚有李自成未平,因此一時間亦是難以出兵北上。
還請舅父轉告睿親王多爾袞,請其稍候數月,待到大明平定李自成后,小侄當率關寧軍北上,力求和睿親王一同里應外合,將濟爾哈朗誅殺陣前。
屆時,明清可結盟為兄弟之國,如宋遼之故事,兩國之間得享和平,你我舅侄亦可把酒言歡,豈不妙哉。
另請轉告睿親王多爾袞,請他務必要在清廷之中力陳南下之意,如此濟爾哈朗必然竭力反對南下,將來等到濟爾哈朗死后,當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你我也。
望舅父速速轉告睿親王多爾袞,并回信。”
豪格的信念完,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臉色大變,就連一直以來猶如泥塑雕像一般的福臨小皇帝,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若是如這信中所說,那豈不是多爾袞居然暗通大明,想要借助大明的手除掉濟爾哈朗?
多爾袞勃然大怒,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來,喝道:“豪格,你休要在此胡編亂造,污蔑本王!來人啊,給我把這個豪格押下去,關起來好生審問,看看究竟是誰唆使他這么做!”
“慢著!”濟爾哈朗立刻喝道:“此事尚未水落石出,豈有就此將豪格關押的道理!”
多爾袞目光轉向濟爾哈朗,冷冷的說道:“鄭親王,你就這么看著豪格污蔑于俺?”
濟爾哈朗同樣冷冷的說道:“此事可是事關俺的性命,俺想要查清楚難道還有錯了?”
就在兩人氣氛劍拔弩張之時,一旁的鰲拜突然開口了:“豪格貝勒,你憑什么說這封信就是吳三桂親筆所寫,而不是隨便一個人瞎編亂造的?”
鰲拜的這句話,也正是在場所有人的疑惑。
豪格呵呵一笑,將信紙高高舉起,在眾人面前展示:“諸位請看,這信紙上面有吳三桂的私章,薊遼總督的公章,還有崇禎皇帝的玉璽!字跡可以假冒,但這三樣東西可是萬萬做不得假的。俺們大清之中不是就有一大堆明國投降過來的臣子嗎?讓他們當場看一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豪格的話擲地有聲,說話時充滿了自信。
鰲拜和索尼對視一眼,隨后鰲拜轉過身來,對著最上面的福臨小皇帝開口:“陛下,還請召集洪承疇,祖大壽等漢臣入殿,一同分辨此信的真假!”
福臨猶豫了一下,看向多爾袞和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微微一笑:“睿親王莫非是不敢?”
這下子是把多爾袞逼到墻角了,咬牙道:“有什么不敢的,去,把那些奴才找來!”
一群漢臣立刻被召集而來。
半個時辰后,漢臣之中地位最高的洪承疇站了起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道:“啟稟陛下,兩位輔政王,各位主子,此信的字跡應當是吳三桂親筆所寫,上面的所有印章也應該都是真品無誤。”
洪承疇確實在內心之中是偏向多爾袞的,但問題在于現場足足有十幾名漢臣,又有二十多名議政王大臣盯著,洪承疇哪里敢在這種場合撒謊?
聽完洪承疇的話之后,濟爾哈朗放聲大笑。
“睿親王,你現在還有什么好說!”
多爾袞氣得臉色通紅,手掌死死的抓著扶手,就連手指都開始發白,咬牙切齒的說道:“本王從來就沒有暗通明國,沒有!”
濟爾哈朗笑道:“那這信莫非是憑空出現的?”
多爾袞怒道:“這是明國人的誣陷!”
濟爾哈朗大笑:“誣陷?俺們誰不知道你麾下祖大壽、洪承疇那幾條狗和明國之間依然是暗通款曲,現在信落在了豪格手里,你就開始說是誣陷?”
濟爾哈朗一環連一環,步步緊逼,讓多爾袞明顯開始招架不住。
就在此時,一聲悠長的嘆息響起。
“兩位輔政王,能聽俺這個老頭子說句話嗎?”
走出來的人是一名六十歲的老者,他的地位可不一般,乃是清國開國太祖努爾哈赤的第二個兒子,正紅旗旗主,德高望重的禮親王代善。
代善緩緩說道:“如今事情一時間難以分辨究竟誰對誰錯,不如先把是否南征的事給放下,好好的查一查這封信背后的事情,如何?”
代善話音落下,立刻得到了包括索尼、鰲拜在內大部分大臣的認可。
“對,此事涉及到大清兩位輔政王的清白,必須徹查!”
“如果大清有人和明國勾結,那可就太危險了,一定得查清楚。”
“南下不南下的,以后再說!”
濟爾哈朗見狀,呵呵一笑,道:“既然是禮親王所言,我自然沒有意見。睿親王,你呢?”
多爾袞此刻的臉色極度陰沉,他已經回過神來,知道這是有人在設計他,目的就是不讓多爾袞達成南下的心愿!
是誰?
多爾袞不知道,但多爾袞很清楚的是這個人的計策已經完全成功了,至少在短時間內,大清的南下之舉已經化為泡影了。
除非多爾袞想要被絕大部分在場的議政王大臣懷疑,否則…
多爾袞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后冷冷的說道:“既然大家都要查,那就好好的查一下,究竟是誰想要誣陷本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