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緒是有限的,若不持續補充,就連維持仇恨也并不容易。消磨了半年,趙嬴對仇恨的感覺早已陌生了。
隔著段距離,智朗就站在那停下了,看著亭子中的趙嬴。
“放我離開!”趙嬴鼓起勇氣,大聲說道。
智朗笑了一聲,搖頭說道:“你的態度太差了。”
“…你放了我吧!把我扣這也無用,我父親眼中只有趙氏,用我威脅不了他的。”趙嬴頓時滿臉委屈,聲音也軟了下來。
“我自然知道。”智朗接過親衛搬來的凳子,坐下了。
“想知道外面的情況嗎?我這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趙嬴臉色有些猶豫,說道:“那…選壞消息。”
“壞消息啊…”智朗攤了攤手:“那天你被捉住后,我隨即率軍擊敗了趙軍,除了邯鄲,如今的趙氏已經完了。”
“什么?!趙氏…”趙嬴滿眼的不可思議,一時愣在了那。
她對外界的所有了解都停留在當初的那次刺殺之前,之后就被送到這里。這段時間,她當然也為父親擔憂過,但卻從未想過,也不能接受,趙氏竟會被滅了?
怎么可能!
此刻,她心中突然難過的厲害,眼淚跟著涌了出來。趙氏都沒了,父親他們又怎樣了啊!
抬頭看著智朗,她咬牙切齒道:“惡人,你這惡人!”
她的罵辭顯然相當無力,對智朗更沒什么影響。
智朗搖了搖頭,無奈道:“算了,都跟你說了吧!趙氏雖敗了,但你的父親跟家人都還活著,皆在秦國。”
聽到這,趙嬴這才緩緩收了哭聲,喊道:“那又怎樣,你斷了趙氏數百年的傳承!”
智朗臉色突然沉了下來,站起來,緩緩逼近過去。
趙嬴嚇了一跳,連連后退。
“你不要忘了,這是智氏,你是質子。不指望你聽話,但至少不要惹怒我。”智朗沉聲說道。
趙嬴繼續后退,冷不防地突然絆倒了,頓時跌坐在了地上。
看著走到近前的智朗,她卻擦了擦眼角,昂頭喊道:“你殺了我吧!”
智朗輕哼一聲,說道:“我說過了,你是質子!我不會殺你,你也不要想著離開。乖乖在這等著,我會讓你跟家人團聚的。”
“那…讓我換個地方,我不想在這!我快要悶瘋了。”
“換地方不可能。不過,從明天起,每日莫時你可以外出一個時辰。好自為之吧!”
說罷,智朗就轉身離開了。
下午的時候,騮突然風塵仆仆的回來了,同時回來的還有大批戰馬,至少上千匹。
“都是從代地來的?”一出城,智朗就看到了城外密密麻麻的馬匹。
牧人們正騎馬在周圍驅趕著,好讓這龐大的馬群聚在一塊。
相比本地馬,這些新來的戰馬明顯高大壯碩許多,雖長途跋涉過來,卻不顯疲態。
“皆為代地良駒,薪武精心挑選的。有了這些馬,我智氏騎兵威力更增啊。”拍了拍渾身的塵土氣,騮笑著答道。
“都說燕代多良駒,我之前還不以為然,此刻算是無話可說了。”智朗有些感慨的道。
他之前并不覺得不同的戰馬能有什么區別,不過,看過這些真正的良駒才知道,差別大了。
體格跟力量差距暫且不提,別的沖刺速度,耐力,差距更大。
“家主!這些戰馬每日消耗不小,何時送走?”騮說道。
“送到屯留,讓士兵替換戰馬!對了,只為薪地士兵替換,多出來的戰馬在本地存著。”
“這…”
騮卻有些奇怪了,這顯然不是智朗的風格。
智朗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沒什么好奇怪的。接下來智氏會有大變動,武力必須握在手中。”
騮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的優點就在此,智朗不說的,他就很少過問。
“家主!還有一事,智寬托我問一句,趙氏的那些俘兵,該如何處置?”騮接著說道。
要知道,趙氏當初可是有大量俘兵的,加上后來在各地俘虜的,至少有兩萬人。如今通道修好了,城池也完工了,那些俘兵如何處置?
“這倒也容易,趙地要修馳道,還得他們去!不過,如今不同以往,對那些俘兵也要區別對待。把有五十戶邑以上的軍官挑出來,剩下的士兵,選出聽話的,放他們自由,還要重新獎勵他們耕地跟財產。”
“這么說,趙地要設縣?”騮說道。
如果要分封,那智朗根本就不會獎勵那些俘兵了,而是直接把所有事務跟人員交給要分封的人。
智朗點點頭,有些感慨的道:“我這幾日就會把薪武召回來,你心中也要有所準備。”
他一直都很清楚,改革不易,而且極其危險。所以,從一開始,智朗就把改革的突破口放在了趙地。
相比等級固化,利益層疊的智氏,被打爛了的趙地才是改革的絕佳之地。畢竟,改革的本質就是觸動少部分人的利益,來讓更多的人收益,說白了,就是社會利益再分配。而趙地的各級貴族早就被清理干凈了,改革難度自然也更小。
一旦智朗在趙地完成改革,大量新的利益獲得者將出現。不管他們是趙人還是智氏之人,為了維護已得利益,都將是智朗最值得信賴的盟友。到那時,改革的大勢才能算成了。
隨著氣溫一路走低,北風吹了起來,冬天離得越來越近了。
而經過一個多月的奔波,屯留,“搬家”也終于完成了。
不過,智朗卻并不愿意去屯留處理政務,而是選擇留在薪地。
這當然問題不大,智氏各地的封邑不用智朗去管,政務的重心其實是那些縣跟趙地。正巧,智氏設的縣多數也在北方,趙地離得近,在薪地接收消息同樣方便。
結果就是,屯留名義上是宗廟所在,聚集了不少族中長輩跟族人,但卻成了空架子,各地來的政務全部匯聚到了薪地。
這顯然又是智朗故意而為。
搬家到屯留,是因為薪地在這,有倚仗;而宗廟意味著大勢,必須也在手中。
那些族人跟長輩也是一樣的道理,散落各地難免搗亂,必須也掌握在手中。干脆把他們聚起來,卻又不讓他們接觸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