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的臺階比預想中的要少。
張成推測他此刻在地下的深度應該不超過二十米。一路下來,臺階很快從高變矮,從矮變平,最終變成了相當平坦的路面。而且這個路面并不是那種泥土路,而是石板鋪成的。甚至路面兩邊都被挖出了淺淺的排水溝。
在這種地上行走,你會有時空錯位的感覺。覺得自己不是行走在一個莽荒世界的地下,而是某個文明城市的下水道之中。
木質的鞋底踩在略有濕滑感的石板上,響起空遠的腳步聲。腳步聲沿著地下通道傳播,每一聲都似乎傳到了黑暗彼方的盡頭。說不清楚到底走了多遠,但是南鈴手中旺盛燃燒的火把證明了這個地下洞穴氧氣應該很充裕。不,這不是地下洞穴,而是地下城。
如果在地球上,以這種蠻荒時代的生產力,建設這么一處地下城是完全不可思議的。但是在這個擁有各種超自然能力的世界,這就算不上什么了。更別說這地方本來是王都。
“那個…巫員就隱居在這里?這里是什么地方?”張成一邊觀察著四周,一邊問道。和第一幕的那座不死生物地下城不同,這里四周的巖壁和天花板只是單純的巖壁和天花板而已。沒有各種華麗的浮雕,更沒有各種雕塑,感覺上不像是墳墓或者隱居之所。相反,這里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大,很長。從臺階開始到現在,他走了大概相當長的一段路了,但是看不到任何岔口和拐彎。這條通道只能說長的可怕。
張成知道游戲第二幕,也就是自由都市的地下,有一個規模宏大的地下城,基本上和地下城面積等同。但是他很確定,首先里,地下城只有一個出入口,那個位置就在所謂的宮殿區。其次呢,地下城里也沒什么巫員。至少作為玩家來說,這個地下城里除了怪還是怪,沒有中立和友善的NPC。無非就是一聲不吭直接開打的怪,或者說說幾句廢話之后再開打的怪的區別。總之,玩游戲的時候,這地圖一路無腦莽就對了。
不過此刻現實和游戲明顯出現了較大的偏差。
“是的,巫員就隱居在這里。至于這里是什么地方…”南鈴說道。“我也不知道。”
她說的應該是真話。說實話,就連張成也不懂,古代的夏室天子干嘛在自己的王城地下挖這么大的一個地下城?放現代都市你還能說為了排水排污,為了各種通訊電力供水之類的管線,但放這莽荒年代這完全是毫無意義的勞民傷財。更可怕的是,夏室最后還遷都了,把這么上下兩座城市一起拋棄。
“城里居民知道嗎?”張成忍不住問道。如果地下城只有一個入口,那么很多人不知道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地下城不止一個入口(南鈴的居住處就有一個出入口,那別的地方也可能有),那恐怕不止一個人知道這回事了。
“一般是不知道的。”南鈴說道。“巫員不愿意有很多人知道他隱居的事情。”
也就是說,知道的人其實也不少。
他們已經離開那種稍顯狹窄的通道,進入一個可以被稱為“地下大廳”的空間。接著火把的光芒,可以看到四周有六個通道口,有不知來自何處的風吹過,帶動火把一陣輕微搖晃。
“稍微注意一點,”南鈴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謹慎。“這里有些怪物。他們管那些東西叫鬼戎。”
“食尸鬼?”張成問道。從第一幕那座地下城可以知道,例如骷髏僵尸木乃伊之類的不死生物,其實都是傻乎乎的在一個非常有限的空間里走來走去(甚至走都不走)。只有食尸鬼會在較大范圍內晃蕩。
“食尸鬼…應該是。我遠遠的看過,似乎像是皮膚蒼白的人類。不過動作很敏捷。”
“為什么不找人干掉它們?”張成不解。顯然南鈴在這邊也是成功的解決掉過不少此類麻煩,之前的地精就是最好的證據。
“它們還是有點用的,算是免費的護衛吧。”南鈴說道。“這里有巫員指定出來的路線。只要沿著路線走,就不會受到襲擊。但是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來者想用這個地下區域干什么,就會被它們攻擊。”
原來如此。張成有點明白了。可是巫員為什么有這種奇妙的力量?
“對了,我聽說巫員是一個老人?”張成問道。雖然說見到巫員這件事情本身在他的預料之中,但真的要見這么一個在游戲里被稱為“昊天祭司”,在現實中被稱為“大巫”的人,還是讓他感覺到有點…有點說不出來的緊張。
在這個世界,異人的身份并不是一個容易隱藏的秘密。張成就不止被一個人看穿過自己的身份。不過童律那個時候已經快消亡了,小熊則是張成這一方的,所以就算被看穿了也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感覺上,這個世界也許異人比較多,所以土著們對異人的身份并沒有特別敏感,也沒有喊打喊殺。但是這只是感覺。理性告訴張成,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土著要說能夠用平等的態度接納穿越者,那才叫稀罕事。
別說這么兩個世界的差別了,就算地球上,華國人去花旗國,不照樣是受到各種歧視,有著所謂“透明天花板”的蓋子死死壓在移民頭上。
“嗯,很老,但是再活幾年應該不成問題。”南鈴回答道。“只要再過幾年…”
農業科技攀登已經達到瓶頸了,再下面的選種育種之類都涉及較高的科技程度,可以暫時放下。下面可以進行畜牧業的發展和其他科技的研究。當然,實際上也根本不需要研究,因為相關的科技在地球上已經發展的很完美,各種技術資料隨處可見。只要解決資源問題,很快就可以嘗試進入火藥武器時代,并點出鐵器、盔甲和騎兵科技樹。而只要有了火藥武器…
地球上,騎兵粉碎了奴隸主的戰車,火槍粉碎了封建主的鎧甲,只要有這兩項科技,那么至少能夠保證自身的安危,而不是如眼前一樣必須依靠巫員的庇護了。
“再過幾年…”張成之前反復考慮過為什么游戲里沒有巫員。但是南鈴的話突然讓他想到一個可怕的念頭:巫員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之前,他都沒朝著這方向想。這是因為這個世界的規矩就是這樣,天子不好說,但很顯然哪怕諸侯級的人物也不敢得罪一個大巫。至于其他不入流的勢力更不用說了。這是因為如果有人傷害大巫,那么會激怒昊天降下災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諸神全部默認了。
但是,小熊也確實提及了一句,哪怕真的殺掉了昊天祭司,似乎也沒聽說發生什么規模巨大的天災?
巫員知道南鈴是一個穿越者,而且巫員愿意支持南鈴。所以游戲里,既然南鈴建設的小小國度徹底會沒,南鈴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幽靈,那么巫員也有極大可能死了。所以玩家在自由都市的整個劇情,就沒見到過巫員這種人物。
這和第一幕昆吾大夫是不同的。游戲里,玩家見不到昆吾大夫是因為時間線錯開。也就是說,昆吾大夫根本沒見到玩家這個人。迫于犬戎的軍事壓力,昆吾大夫整天忙于戰爭,呆在昆吾城的時間很少。而且玩家又忙于各種任務,沒什么空進城去見城主(就算想見也沒這個資格)所以彼此根本沒機見面。而在第二幕里,巫員若是隱居,那肯定基本上呆那里不動。至少玩家掃清地下城的時候會驚動他。
事實上,唯有巫員死了,這一切才說得通。
小熊說過,盤瓠準備來一次神降,而神降代價巨大。唯一的解釋就是某個宿敵的重要手下,甚至是神子或者神裔這樣的關鍵人物將來到夏墟。這樣的獵物才值得盤瓠出手。那么這個獵物為何要來到夏墟呢?
可別說是因為逃亡奴隸聚集在這里的緣故…而此人來此想再次奴役逃奴。因為比起奴隸逃亡,貴族們有更加重要更加緊迫的任務,那就是面對犬戎的攻勢。那可是種族的危機。和這個危機比起來,幾千逃奴實在過于無足輕重了。
所以…那個獵物來這里…是為了巫員?
可是為什么是這個時間點?此時巫員雖然已經衰老,但距離死亡顯然還有一段距離。那么為什么不是提前幾年?亦或者是一個偶然?或者是因為犬戎入侵,人類諸侯都把注意力挪開了…所以找到了趁虛而入的時機?
作為游戲玩家,張成什么都不用想。但是作為現實世界,張成就不得不去想很多了。
夏墟,交易區。
幾個顯然是新來者的人踏進了這個看上去很平靜,實際上卻相當兇險的區域。這些人身上行囊雖然沉重,但并不臃腫,也沒有什么隨身車輛之類,顯然只是旅行者而非商人。那些警惕的目光在這幾個人身上打量了一段時間之后就放棄了,因為他們進來之后并未做出任何出格之處,相反如正常的購物者一樣,在不同的攤位上流連。
每天都有不少這種人出現。其中一些是某個團伙的斥候,另外一些則來歷光明正大許多,那些都是受主君的命令來這里購買一些…嗯,常規途徑不太合適入手的物品。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贓物、陪葬品、淪為奴隸的貴族女性等等。
不過這行人顯然不是來購物的,或者沒找到他們想要找的商家。總之,在流連了那么一段時間之后,他們就離開了貿易區,轉而去了城中最小,卻也最荒蕪的區域。也就是被張成稱為“宮殿區”的那個狹小區域。任何人都能看出,在夏墟被廢棄之前,這里就是夏室天子起居的宮殿所在,毫無疑問的是整個都城的核心區域。但是在現在,在這座城市被廢棄千年,之后,這個區域卻成了最荒蕪的地方。其他幾個城區怎么說都還有些常駐的居民,就連交易區這里也有一群游商支撐著人氣,唯有宮殿區依然是人跡罕至之地。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宮殿區的基礎打的太好了。其他區域能夠很容易的清理出一個區域來建設新的住所供居民居住,而宮殿區這邊殘垣斷墻實在太多了,非常礙事。而且你還別說,這些千年前的古代建筑歷經風雨沖刷,剩下的殘骸當真異常堅固,想人力清理很費事,想重新利用又太難。畢竟宮殿和民居是兩回事。
所以幾個外來者進入宮殿區之后,很快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名副其實的廢墟之中,而且沒有其他人。
“就是這里嗎,吳老大?”
“應該就在這里,有個入口。”吳嵐四處張望著。雖然有可靠的情報,但是畢竟這里是初次到來,讓他一時找不到關鍵所在。
“吳老大,你確定沒問題嗎?”
“怕什么,這里又不是戰場,也沒有軍隊。”吳嵐回答道。“大不了也不過是白跑一趟罷了。”他刻意的加重了“也不過”三個字的語氣。
“老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有人突然問了一句。
“沒什么。”吳嵐來不及反應,手中無意識玩弄的那張卡片就被奪走了。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是很容易會做一下無意識的舉動,特別是手,吳嵐也不例外。
“這是…那種召喚卡牌?”
那是一張他們都見識過的東西,能夠召喚生物的卡牌。而這張卡牌中央是一只像是貓頭鷹一樣的鳥類。
“旭羽翔鷹:這些鳥類是天堂山的后裔,兼具強大的力量和無畏的勇氣。當這些英勇的小生物成群結隊的進入戰場的時候,哪怕巨龍都會望而卻步。耗費:1光明/1神圣,攻擊5(利爪/神圣),生命2(強壯),特性:天堂之子,無畏,忠誠,初等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