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而停下腳步。
轉瞬之間,一年的時間再次逝去。
桑海城,一座山巔。
此處云霧繚繞,山巔是一處平臺,四周有奇松怪柏生出。
“老師,昨夜,我做了一個夢。”
韓非身著紫衣,縵帶束發,規矩地跪坐在生滿青苔的石板上。
“什么樣的夢?”
荀子一襲藍色袍服,他輕撫胡須,緩緩問道。
“醒來時,我已經忘記了夢中的內容。只是醒來時發現枕上淚痕猶然未干。”
韓非的神色有些恍惚。
天上一群鴻鵠飛過,云霧隨風而動。
“是悲傷的夢嗎?”
荀子雙眸輕閉,似是在感悟天地之間的至理。
“也許吧…
我并不知道那是源自傷心的淚水還是來自醒悟的喜悅。”
韓非輕笑一聲。
“嗯,你又多了一層體會,不錯…”
荀子睜開眼,看向自己最得意的這位弟子。
“而且,我發現自己最近在重復著做這樣一個夢。”
韓非欲言又止。
“如果,你已經忘記了夢中的內容,怎么會認為這是重復的夢呢?”
“因為,在夢里始終有一首歌縈繞在我的心頭。”
“什么樣的歌?”
“無法形容的美麗,似乎很傷感…
很遙遠,又似乎很熟悉。”
“你,有什么感受?”
“聽到這首歌,仿佛我的心就變得透徹,讓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所以,你是來道別的?”
荀子的面色依舊很是淡然。
“我感受到了一種召喚。
也許,我該出發了。”
韓非笑著看向自己的授業恩師。
農家,神農堂。
“算算時間,差不多是時候了。”
韓信立在門口說道。
屋內,驚鯢一襲粉色袍服,她正抱著一個嬰兒輕聲哼唱,似乎…是魏國的曲調。
驚鯢聞言慢慢抬起頭,面無表情,但眸中已然多了一份神采。
“我覺得農家也不錯。”
驚鯢低頭看了看襁褓中的小家伙,如是說道。
韓信搖了搖頭。
“農家弟子十萬之眾,內中關系本就復雜。
俠魁田光,似乎與昌平君有著絲絲縷縷的聯系。
如此龐大的勢力,絕不會少了明爭暗斗。
我們還是早些離開為妙。”
驚鯢沉吟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荒郊野外,卻不知怎的開了一家酒鋪。
韓非騎著馬,聞著酒香尋到此處。
“店家,來一壇美酒。”
韓非坐在店外桌前,卻見鄰座坐著兩人。
哦不,準確地說應當是三人。
一襲粉色襦裙的女子正低著頭,抱著襁褓哼唱。
一旁坐了一個灰袍青年,他正小心翼翼地抱著一把粉色長劍。
“來嘍,客官。”
尖嘴猴腮的店家自屋內走出,他端著一個木盤,盤上放著一壇美酒,還有一小盤羊肉。
韓非見狀咧嘴一笑。
“店家,買酒還送肉吃?”
店家笑意一僵,連忙將木盤放下,把那一盤羊肉端到了鄰桌。
“這位客官,這荒郊野嶺的,哪里會有這等好事?”
店家轉過身,對著韓非輕蔑一笑。
驚鯢微微抬頭,看了看那盤羊肉。
韓非見到了那張絕美的面容,一時之間竟是怔住了。
“你抱言兒。”
驚鯢將襁褓遞向了韓信。
韓信手忙腳亂地將長劍放在桌上,這才有些不自然地抱住襁褓。
驚鯢握住長劍,劍刃出鞘。
粉色的劍氣在空氣中隱現,空中的一片落葉分成兩半,酒鋪瞬息化為碎片,一絲絲鮮血自碎裂的木板下溢出。
韓信連忙將襁褓護好,甚至還貼心地用衣袖輕輕捂住孩子的耳朵。
韓非抱著酒壇,任由酒水自裂紋中溢出。
“這位夫…姑…俠女。”
韓非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為何突然暴起殺人?”
雖然身為荀子高徒,但是韓非更加信奉法家學說。
《五蠹》有言:“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韓非對于暴起殺人的江湖人士,并無太多好感。
驚鯢收劍入鞘,她接過韓信手中的襁褓,神色再度柔和起來。
至始至終,她都未曾看過韓非一眼。
韓信斜瞥了韓非一眼,這才轉身對他笑了笑。
“這位先生,這盤羊肉便當做予你的賠禮吧。”
韓信將那盤羊肉放到韓非身前。
韓非緊攥拳頭,看了看那座倒塌的酒鋪,鮮血依舊如同泉涌。
“此處已然是韓國境地,兩位如此行事,莫非視韓律如同兒戲?”
韓信聞言一怔,但卻再次抱起長劍,小心翼翼地感受著驚鯢劍的劍氣。
“羊肉有毒。”
韓信輕道。
韓非呼吸一滯。
“此言當真?”
“騙你的,沒毒,只不過下了迷藥。你吃一塊便自然知曉了。”
韓信貿然開口,一時疏忽,被驚鯢劍氣鉆入了經脈。
韓信面色陡然一變,驚鯢絲毫不理會二人如何,只是認真地看著襁褓中的那張稚嫩臉旁。
韓非試探著抓起一塊羊肉,閉上眼睛,塞入了嘴中。
整整一刻后,他才感覺有些無力,想來是食肉量少,藥力尚淺。
“如此說來,卻是韓某魯莽了。”
韓非撐著桌子,搖搖晃晃地起身,對著鄰桌一拜,竟是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
韓信方才調息完畢,見狀,只能無奈地放下驚鯢劍,走到韓非身前拉起了他。
“走吧。”
驚鯢看了一眼昏迷的韓非,面無表情地說道。
韓信點了點頭。
當韓非醒轉之時,已然接近夜晚了。
他緩緩地睜開眼,只覺得渾身酸痛,臉上還有些毛絨絨的觸感。
韓非此刻只覺得渾身酸痛,想來也是,被躺倒著綁在馬背上兩個時辰,不酸都難。
“喂,你們干嘛綁著我?”
韓非吐掉嘴里的白色馬毛,這才望向前方的那座馬車。
一根繩子連接著馬車與他的白馬,他就這樣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拖行了近百里地。
“吁~~”
前方傳來勒馬的聲音,韓信自馬車上躍下,慢慢地朝韓非走來。
“荒郊野嶺,放你一個昏迷之人在那,難免有些殘忍。
你也看到了,那位的脾氣不是很好,我可不敢把你放進馬車,何況你的馬兒也舍不得你,這可不能怪我。”
韓信笑著攤開雙手,滿臉盡是無辜之色。
韓非心里暗罵此人心黑,但面上卻滿是笑意。
“好兄弟,如今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韓信聞言一笑。
“可以,百金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