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師?”
“我大明朝從未有過天師這種東西,爾等僭越至此,難怪陛下震怒!”
在使者宣讀完旨意,在張家道士的不停討好挽留下,才稍稍緩和了臉色,收好銀子進口袋,說了這么一句話,“孔家已經學乖了,爾等好自為之,不要自尋死路了!”
以朱太祖的豪橫之姿,“天師”這種東西本就是犯了他忌諱的。
想皇帝自稱天子,你來個天師,豈不是要壓老子一頭?
于是老朱同志下旨不準張家人自稱天師,只能稱之為“真人”。
奈何就跟安南一樣,對著朝廷說自個兒是國王,其實在國內仍然自稱“大越皇帝”,騙爸爸玩呢!
張家對民間的宣傳里,還是打著天師的旗號。
等到現在,隨著市民文化發達起來,人人都稱張天師,就算是殿上君子,偶爾也會隨大流的叫兩聲。
不過眼下皇帝對張家人很不滿,他們給自己臉上貼的金,自然也就被無情剝了下來。
“可…可我等如今的掌教如何?”還有道士比較關心張元吉的下場。
畢竟他們可以通過這人的結果,推斷下當今天子對自家的態度。
使者冷哼一聲,“還想著那個罪人呢?你們自身都難保了!”
“反正我言盡于此,接下來要有事,最好聽朝廷的,不然…”
他一甩袖子,轉身走人了。
張家人等人沒了影子,才敢在后面忿忿,“這閹人當真可惡,收了錢就含糊了咱們兩句!”
多說點不行嘛?
人長了一張嘴,就是用來說話的!
但即便他們心中再怎么惱怒驚顫,也就如此了。
天師府里的道士們難得認真打坐,祈禱上蒼,希望老祖宗能保佑下自己。
曲阜孔家那近乎抄家的下場,張家人聽完只當看了個熱鬧。
可等即將落到自己身上,卻是一絲一毫都猶如剝皮抽筋的痛苦了。
沒過幾天,又有官府派人過來,核算張家一應財產,拿著朝廷最新頒布的《宗教管理辦法》,要求他們足額交稅。
張家人非常震驚,“我等出家修士,何用交稅?”
他們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平時花銷…那是下面百姓自愿上供給神仙的!
結果官府來人也是毫不客氣,“你們那位張真人在京城被三堂會審呢,若是要一錯未平再犯一錯,只怕龍虎山這千年道都也得廢了!”
“不要以為自家何其了得,沒了便要天塌地陷。我大明天子喜歡的,可是武當全真!”
這可威脅到張家人的軟肋上了——
要知道,“張天師”之所以能在道門中占有崇高地位,一來是法脈悠長,從東漢就有了,后面很多道派涌現,都算其晚輩,故而以“張天師”為首,弄了個正一盟威道出來。
即便后面能人輩出,誰也不能否認老張家的前輩地位。
二來便是因為不同于一般道派師徒相傳,“天師”這個職位是被張家人壟斷了的,只有他們家的人才能稱之為“天師”,就跟只有皇帝才能自稱天子一樣,更添神圣色彩。
但這種高高在上的情況在全真教出現后被打破了。
全真教,自金宋之時興起,得成吉思汗喜愛,由此大興。
等到永樂時期,太宗皇帝更是斥巨資給全真分支武當教修建了一個巨大的宮殿群,規模次于紫禁城而已。
這意味著,長期壟斷道門頭部地位的天師道出現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而有的時候,有了對手,也就有了軟肋。
等官府來人說武當山那邊已經響應朝廷政策,按照一應程序繳納了賦稅后,張家人的臉色跟吃了屎一樣難看。
聽說武當山上的道士還借機給自己粉飾了一下,說“有賴昔年太宗賞識,才有武當派的今天。如今朝廷要他們交錢,那是自然要配合的”…
好家伙,又樹立了個“知恩圖報”的好形象!
這讓坐在皇位上的朱見濟龍顏大悅。
于是乎,張家人再怎么不情愿,在各種壓力之下,還是忍痛出錢免災,希望能讓皇帝別對自己翻白眼。
其他地方的宮觀廟宇在道門兩大巨頭的領頭之下,也跟著交起了賦稅。
錢很多,除了一些真的看淡風云的高人,不少修士都差點心痛的走火入魔了。
南京那邊的皇覺寺還想過走朱太祖的關系,給自己弄個特權。
畢竟皇覺寺地處市區,觀宇收稅也是按照地皮好壞核算的。
和尚們出的錢不可能少。
但朱見濟拒絕了,反而下旨責令日后的神佛塑像,只能用泥木雕刻,不能再弄什么“金身”。
雖然佛門金身很大程度上,也就是用銅鑄造然后鍍金裝飾的產品,但銅也是值錢啊!
朱見濟還想著工部里銅的儲量足夠,再讓人重新鑄幣發行呢。
和尚們對此有苦說不出。
眼見浙江那邊的官場都快翻天了,他們只能含著血淚往肚子里吞。
在此期間,自然也有暴力抗稅的事件,不過當地的軍備也不是擺著給人看的。
但凡敢抗稅,朱見濟直接下旨將之定性為邪教惡徒,責令地方將領將之剿滅。
寺廟拆毀,參與抗稅者處死,其余人發配邊疆,還要問責當地官府,指不定能讓老爺跟著主持大師一塊上刑場。
距離北邊近的,就扔去關外開發新城;南邊的,流放西南。
沿海諸省的,則是被扔去呂宋,為以后的沂國建立打基礎。
移民好歹還要花錢招攬呢,這群和尚道士可不需要,綁好了就行。
而且能出家念經,說明這群家伙起碼認識幾個字,單人質量比招收過去的破產農民們好多了,免去了一些呂宋教育上的花費。
“臣謝陛下隆恩了…”
被朱見濟沒事叫進宮里聊天,朱見濡得知即將有大量有點文化底子的“出家人”去他未來的封國安家落戶后,也開心的笑了起來。
自打他跟萬貞兒的兒子出生,朱見濡也迅速成長了起來,看事情也復雜了。
他現在就在為以后就藩擔憂,生怕那邊沒弄好,全家匆忙搬過去,帶著老婆孩子受苦。
現在的呂宋移民定居點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便是“文化水平過低”。
倉稟足而知禮節。
這句老話很直白的點出了人只有在生存條件得到滿足后,才會去學習其他方式改善自己的生活質量的道理。
所以這話也是朱見濟批判眼下古板道學家時常說的。
禮教?
禮教能讓人吃飽肚子嗎?
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君子們沒看見史書上每逢天災人禍,總會提到“人食人”之事?
人不能吃飽肚子,是會鬧事的!
目前呂宋的開發還不夠,雖然土地肥沃一年三熟,但島上的氣候、毒蟲,以及落后的基礎建設都讓人頗為難耐。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讓移民們安心思考人生意義了,本土上的窮秀才見到了招移民的告示,都避之不及。
朱見濡為此頭疼得不行,連給兒子換尿布的時候都在想以后孩子的教育怎么辦。
他跟貞兒…
書讀的都不多啊…
今年的宗室考核,他只是個中分段,親弟弟榮王朱見清都沒及格,被朱見濟狠狠訓斥了一頓,目前還在關禁閉中。
有了這一波新的移民,文化建設問題就能緩解不少了。
所以朱見濡感謝的真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