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當景泰帝不知道,自從他把大哥扔到南宮后,孫太后在背后說過不少他的壞話。
偏偏作為太后,她的政治地位比朱見濟還高,搞得景泰帝只能在心里埋怨,無法多說,平日里也不免讓人多盯著她點,防止母愛突破屏障,聯通到了南宮。
現在有正當理由給人吃癟了,景泰帝自然樂得順水推舟。
不過阮伯山的話也讓腦子得空的景泰帝多想了一些東西。
他看著興安的那張老臉,回憶起他是永樂之初就進了宮的。
他應該伺候過正統皇帝吧?
他大哥以前就和宦官走的近,現在窩在南宮,也挺討宦官們喜歡的。
也許因為他們其實是同一類人?
景泰帝以前沒有想太多,天上掉下來的皇位砸的他天旋地轉,不知所以,有老太監愿意給他服務,景泰帝順手就接收了。
時間久了也習慣了。
因為景泰帝是個很儒雅隨和的人,只要一切過得去,他就給你體面。
興安也摸清了新老板的脾氣,從來沒有惹過景泰帝不滿,這是讓他以宮廷宦官的身份,能和成敬這名從王府就跟著景泰帝干活的老員工平起平坐的原因。
現在阮伯山貌似無心的話,讓景泰帝忽然意識到,興安在五六年以前,也許像伺候自己一樣,伺候過他大哥。
不是像。
他大哥在的時候是王振稱王稱霸,興安算不上王振的黨羽。
應該說興安討好過王振才對。
自己對比一下,還降級了!
想到這里,景泰帝陡然心生不滿。
帝王變臉都是很快的,雖然景泰帝是個好人皇帝,但他先是皇帝,之后才是個好人。
可興安跟他也久了,景泰帝一時煩悶也不想對著人直接撒氣,最終只是揮揮手告訴他,“就這樣吧,你也別跟太后走的太近!”
興安心里咯噔。
他立刻保持了沉默,只是在退下的時候,瞪了阮伯山一眼。
沒想到自己只是放松了點,就被這小子下了個套。
不過陛下不喜歡宦官干政,我倒是要看你這家伙有多遠!
可阮伯山不在乎興安如何想自己。
皇帝好脾氣,小心伺候基本沒問題,而即便出了問題,只要太子愿意保他,他就是安全的。
阮伯山對著興安友善的笑笑,微胖的臉上全是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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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忠?”
咸陽宮里面,仍舊是關著門窗點著炭火,朱見濟面對朝自己跪著的中年男人說道。
“草民在!”
盧忠迅速的回應,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地板,不敢抬頭直視朱見濟。
面前這個小孩子是大明朝的第二天子,也會是他以后的老板。
盧忠深知當狗是要對老板絕對服從的,所以從一踏進咸陽宮,他就垂著腦袋,擺出一副極為恭順的模樣。
當然了,作為一名既非侍衛又非宦官的男性,盧忠要是在宮禁內部走出囂張的步伐,也到不了咸陽宮。
而到了這座儲君居所后,盧忠也見識到了傳說中的太子殿下,確定他當真不是個普通孩子后,當即心動起來。
他的舌頭蠢蠢欲動。
但還得等朱見濟的點頭,盧忠才能上去化身舔狗。
“最近的日子怎么樣?還過得去嗎?”
朱見濟實際上已經知道盧忠被革職后的生活情況,但流程還是要走的。
作為即將上任的飼主,他要對狗狗顯示出他的善意。
盧忠也配合的表演起來,露出一副“我委屈但我不說”的表情,艱澀的回道,“一切尚可。”
雖說被革職查辦后,盧忠喪失了經濟來源,還被罰了不少錢,但他當了那么久的指揮使,總有積累。
徐氏也精明強干,讓盧家可以在大變中保持正常的生活水平。
但地位下降帶來的影響仍然不可避免。
錦衣衛指揮使是個得罪人的職務,盧忠失去了皇權庇護,以前得罪過的人就找上門來了。
以前的好朋友們也紛紛遠離,跟躲狗屎似的。
這讓過去受人討好的盧忠有些難以接受。
特別是背了黑鍋后為了活命,盧忠一直裝瘋賣傻,尊嚴是被嚴重損壞了的。
朱見濟就坡下驢,從椅子上滑下來,走到盧忠身前,帶著嬰兒肥的手掌撫上盧忠的背,動情說道,“只是尚可?”
“孤曾找人問過你家的情況,這段日子你可滄桑了不少。”
“盧指揮使,為了皇家,你受委屈了!”
“草民當時受陛下恩重,自當肝腦涂地,哪里稱得上委屈?!”
盧忠激動起來,帶著哭腔說道。
“不,以當時的情況而論,你是不該受這份罪責的!”
“草民哪里值得太子這句話…”盧忠放棄掙扎,眼淚就勢滴落在地。
短短時間內,太子和前任指揮使心心相惜,充分表達了自己對對方的感激。
馬沖在一邊腦袋縮著,暗中向盧忠學習和老板對戲的本事。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這皮子的確需要再厚點。
好在朱見濟不喜歡太浪費時間,盧忠也是個有工作經驗的老員工,所以形式主義只做了一點,雙方就結束了互相安慰的話題,進行起了坦率的交談。
“你應當猜到了孤找你來的目的。”朱見濟負手而立,肥厚的背影在爐火和燭光的雙重輝映下,像個渾然天成的球體。
“如今朝堂局勢看上去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涌。可惜孤年幼,又居于深宮,無法探知其中奧秘。”
“孤需要人來充當耳目,辦點事情。”
盧忠和小老板有了情感交流后,也敢抬頭了。
他瞄著小太子的背影,用很誠懇的語氣說道,“草民駑鈍,沒讀過幾本書,但忠君體國的道理是懂的。”
“只要殿下一聲令下,草民自當任由驅使。”
“若是孤讓你找的去針對高官顯貴呢?你怕不怕麻煩?”
“草民只知道天底下最尊貴的只有皇家,若是太子需要,其他人便不能算是高貴士勛了。”
只要有皇家兜底,讓盧忠咬誰他就咬誰!
看看,
這當狗的覺悟有多好!
動物保護者朱見濟高興的笑出了聲。
于是朱見濟也不用多廢話,當場表示,“盧忠,你已經回不去錦衣衛了。”
“來孤這里當差吧!”
“東廠是皇家心腹,不受那些大臣管制,你也不必擔憂被人發現身份。”
前錦衣衛指揮使在東廠再就業的消息,總能嚇到別人的。
為了盧忠考慮,朱見濟打算讓他暗中行事。
這樣雙方都方便。
“孤現在是無法給你明面上的官職,但除此之外,要錢給錢,要權給權,沒有二話!”
而且不能當官也只是一時的問題,
誰都明白太子的地位,景泰帝一去,太子必然繼位。
即便景泰帝長壽,在太子長成后,自然有開府任命屬官的權力。
更別說朱見濟已經在謀劃讓景泰帝允許自己建設東宮集團了。
盧忠的前途,朱見濟還是給得起的!
“草民謝殿下恩典!”
盧忠鄭重的叩拜,正式宣布自己改換門庭。
有點遺憾不能自稱“臣”,不過盧忠既然當慣了皇家的狗,也不在乎稱呼方面的事了。
服務對象從父親轉移成了兒子,差別也不算太大。
大明朝本來就是家族企業嘛!
朱見濟滿意的點點頭,問他道,“聽說前些年陛下調撥了一些錦衣衛去東廠,若是孤讓你暗中掌管這些人,可有把握?”
“可以!”
“那些人本就為我一手操練出來的心腹,只要東廠那邊配合,必然不會出問題。”
現任的指揮使可管不到東廠的事情,工作崗位調動了的錦衣衛只能服從阮伯山這位督公的命令。
而阮伯山,則是聽朱見濟的!
想來在太子吩咐他聯系盧忠的時候,阮伯山就做好了被分權的準備。
對于阮伯山來說,把插進來的錦衣衛們隔出去也好。
畢竟東廠工作的人都是宦官,那些體格正常的錦衣衛擠在里面,就跟太監混在青樓里一樣格格不入。
何況阮伯山還不算真正大權在握的督公,平日也指揮不大動那幾十個人。
說不定東廠被朱見濟一分為二,反而方便了阮伯山掌控。
于是雙方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