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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光棍皇帝

  皇帝的意思很明確。

  但也很光棍。

  他如今,只想著能將大明最大的敵人,盤踞在草原上的北元余孽,給徹底消滅掉。

  自秦漢以外,征伐草原,想來都是勞師動眾的事情。

  所需耗費驚人。

  君不見,漢武已是奮文景二帝之積累,方才成就自己的大帝名號?

  朱棣從靖難結束之后,這一輩子,幾乎不是在北征,就是在北征的路上。

  至死方休!

  如今,大明將要打下整片南疆的土地,他所要求的不過是,能從南疆弄來足夠多的糧食,供給他那些嗷嗷待哺的百姓,以及數十萬北征大軍。

  為此,他愿意將南疆的統治權,從自己的手中拿出來。

  朱瞻基還處在震驚之中。

  他有點難以置信,也有些誠惶誠恐。

  不知道老爺子這番意思,究竟是真心,還是試探。

  你皇太孫,可有早登皇位的心思?

  他遲疑了一下,隨即開口:“皇爺爺,孫兒尚且年少,不成大事,秉性不穩。南疆事關國體社稷,干系重大。皇爺爺萬不可托付于他人手,應需委托重臣,分而劃之,皇爺爺統御四方。”

  朱棣略感意外,沒有想到,大孫子會說出這般正經的話來。

  他同樣有些遲疑,自嘲的笑了笑道:“倒是朕急切了,如今南疆還未打下,就想著往后的事情了。倒是你從兩淮弄回來的兩百萬兩銀子,起那些日子連累的你爹,被平白多出了哥太子黨來。”

  很顯然,老爺子是在說,就算我人不在應天,你們這些人在家里頭干的事情,他依舊一清二楚。

  朱瞻基見老爺子換了個話題,心中松了一口氣,他臉上擠出一抹無奈的苦笑:“皇爺爺英明,自然是能分辨朝堂真假。那兩百萬兩銀子,孫兒是想著,推行最近新弄出來的那個水泥路。如此,無論皇爺爺北征亦或是北巡,到時候的路都要好走不少了。”

  朱棣挑挑眉。

  “那水泥路,昨日到江邊,宋禮那老貨就已經上了奏章。”朱棣挑明了,工部尚書已經將這事,提前告訴他了。

  他拍拍朱瞻基手臂:“既然宋大本也認同,覺得不錯,朕自然是無有不允。”

  都用北征來作為賣點了,當然是無有不允。

  朱瞻基心中嘿嘿一笑:“其實,這個水泥的用途,孫兒當初并未于老大人他們詳細說完。水泥建造快速,且堅固耐用。完全可以推行到北征之舉上,在九邊以水泥修建戍堡,大軍深入草原修建營寨,皆有用處。”

  一聽這話,朱棣當即眉頭一挑,眼前一亮。

  “快理出章程來,早早的送過來于朕看!”朱棣不由的催促了起來。

  朱瞻基起身施禮:“孫兒領命,這便回去梳理好給您。”

  讓草原扎滿水泥塊!

  想想都是一件刺激的事情!

  朱瞻基已經開始暢想,當九邊外的草原上,被大明的工匠們,建造上連綿不絕的水泥塊,北元余孽們的戰馬還將如何奔馳的起來?

  朱棣已經是分外期待,趕忙揮揮手:“快去快去!”

  “孫兒告退。”

  回到東宮。

  朱瞻基并沒有急著,將水泥運用于戰爭草原的事情上。

  日月堂的檔案庫里,早就有了無數種論證存檔。

  他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見空無一人,不見文想三女,便又往太子妃的地方趕過去。

  等進了門,果然是看到院子里,熱鬧的很。

  麻將桌,也不知被架起了多久。

  三女陪著太子妃,將麻將攪動的啪啪作響。

  幾名宮女,躲在一旁偷閑。

  朱瞻墉、朱瞻墡兩兄弟,正各自提著一個鐵圈,在院子里來回滾動著。兩人的大伴,則是一頭汗水的,緊緊跟在兩位小祖宗身后,生怕這兩人摔到了出點什么事。

  見到大哥來了,兩兄弟稍稍一愣,手上沒個注意,兩個鐵圈就呼啦啦的溜了出去。

  朱瞻基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把,剛剛在自己院子里帶過來的玻璃球。

  招招手,讓兩個弟弟過來。

  將玻璃球塞進兩人的手中。

  “玩去吧。”

  玻璃球很好看,每一個里面都是不同的圖案形狀。

  見大哥沒再要求功課,兩兄弟當即喜盈盈的笑出聲來,規規矩矩的謝了一聲,兩人拉著手就躲到了墻角的花壇邊上。

  禮物送完了,朱瞻基也就走到了牌桌前。

  四個女人,大概是打到了興頭上,渾然不覺朱瞻基的到來。

  朱瞻基稍稍一看,還是母親面前的金葉子最多。

  心口,不由再次一痛。

  再看三女,哪怕是紅衣,如今也是滿臉的笑容,就算太子妃打出一張白板,也是要送上一陣夸獎,言辭振振打得好。

  看著三女起勁的樣子,朱瞻基心里就是一陣的吃味。

在屋子里的時候,也沒她們這么起勁啊  牌桌上。

  孫若微目光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輕輕的打下一張幺雞。

  只見太子妃的眼底,有一絲精光閃過。

  然而,卻是沒有后續動靜。

  轉到紅衣抓牌出手,一張北風平平無奇。

  到了太子妃。

  她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

  手已經抓在了牌堆上。

  拇指更是早就放在了牌面上。

  一搓。

  朱瞻基發誓,自己的母親,就在剛剛,絕對是血壓上升了好幾次。

  四張發財杠掉。

  太子妃的再次伸向牌堆尾巴上。

  繼續著之前抓牌,搓牌的動作。

  哐當!

  一聲巨響。

  只見太子妃長大了嘴巴,滿臉的喜悅和不可思議。

  看著被太子妃亮出的牌。

  分明就是一張幺雞。

  豎著的牌,也被一一推倒。

  杠上開花!

  獨釣幺雞!

  “哇!”

  “您可真的厲害呀!”

  “我就是學一輩子,也沒有您厲害…”

  三女,一陣茶里茶氣的,讓朱瞻基內心不停的翻滾著。

  如此淺顯直白的吹捧,卻是讓太子妃開懷大笑。

  她張開雙臂,攤開雙手,不停的抖動著,嘴里急促的念著:“快給錢!快給錢!”

  文想和孫若微,將眼前最后的一點金葉子,推到了太子妃面前。

  眼前空無一物的紅衣,則是興高采烈的,開始從衣服夾層里,往外掏錢了。

  哐當。

  又是一陣。

  一個碩大的錢袋子,被丟在了牌桌上。

  朱瞻基鉆進女人們的視線里:“拿去分了吧。”

  說完,他便向著太子妃抬手施禮。

  而后,便是風輕云淡的離場。

  應天城里。

  逐漸的裝扮了起來。

  滿城無數的金黃菊花,點綴出了一片盛世節日景象。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云令人長壽。

  節日的產生,想來都是表達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期盼。

  重陽亦是如此。

  從一個地區的生活習慣,到追求長壽,再到漸漸的演變成如今尊老登高相距的一種儀式存在。

  今天的應天城百姓,不少都早早的出了城,去城外游玩登高。

  重陽為秋節,節后天氣轉涼,草木凋零。

  于是,也有登高辭青的意思。

  大約等同于,這是一年里最后觀賞自然風景的時候了,才往后便是白茫茫一片了。

  宮中。

  因為皇帝今年要大辦重陽宴,臣子們都換上了新衣,等待著入宮的時辰帶來。

  距離應天近的大明宗室,則是一早就入了宮。

  一家子們,雖然不能時常見面,但有著血脈里的聯系,入了宮聚在一起,倒是很快就熱絡了起來,讓今天的宮里,顯得很是熱鬧。

  此時天色尚早。

  宮殿內外,卻是樂聲不斷。

  皇帝要在今天,暢敘親情,禮待臣子。

  自然是不可能出現王右丞,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哀愁情緒。

  太子爺坐在尚且空置的御座下方,默默的吃著桂花糕。

  漢王爺和趙王爺兩位,正在與趕到京師的宗室們,忙著拉家常,不時的有笑聲發出。

  有資格參加今日重陽宴的朝臣們,則是聚在一起,小聲的商議著南疆的事情。額宏大那些武夫,打下了南疆之后,治理的事情終究還是要落在他們這些人手上。

  如何治理好南疆。

  或者說…

  如何劃分好南疆的利益,是他們最近的討論點之一。

  但是很可惜,他們不知道的是。

  皇帝在前天回京的時候,甚至有意提出要皇太孫總領督辦南疆軍政的事情。

  朱瞻基坐在角落里,旁邊是提前回到應天的孔彥縉。

  今天晌午,剛剛入得城。

  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衍圣公回家一趟,究竟是發生了什么,只見他滿臉憔悴,兩眼無神,四肢無力,一副很是疲憊的模樣。

  “你這次回去,是去娶媳婦了?”朱瞻基啃了一口果子,偏頭向孔彥縉詢問道。

  孔彥縉當場翻起白眼,目光有些幽怨的看向朱瞻基。

  我回家是干什么,你不知道?

  我是回家取媳婦的嗎?

  我是回家欺師滅祖的!

  儒家的仁義道德,有教無類,說的從來都是針對中原百姓。

  對于中原以外,便是一個夷字概括。

  若是用朱瞻基的話來說,這就是外忍內殘。

  朱瞻基要孔彥縉回家搖人去南疆,對于孔家來說,其實是一種羞辱。

  好好的圣人世家,如何能入那等蠻夷之地,行教化之舉呢?

  君不聞,入夷則夷,入夏則夏。

  就連孟圣都說過:臣聞用夏變夷,未聞變于夷者也。

  好好的圣人世家,安居中原,奉行教化之功,歸化夷族,才是正道。

  若是堂堂圣人世家,去了夷地,教化夷族。豈不會,也成了夷族?

  朱瞻基有意不提,接著糊涂道:“便是成婚,也該知會一聲。難道,你覺得我能少了你那份份子錢?還是覺得,我能給你媳婦拐走了?”

  你連整個孔家都要拐走!

  還在意是不是我媳婦兒?

  孔彥縉越發的幽怨,好似被壓迫了無數日的小媳婦一樣。

  “族老們不太同意,覺得此舉稍有不妥。孔家可來國子監教授學問,讓肄業士子前往南疆教化子民。”

  “你們家那些族老…怕是很憤怒,覺得大有不妥才是吧!”朱瞻基戳穿了孔彥縉的就輕避重,目光流轉:“他們是想要和本宮講條件嗎?”

  孔彥縉稍稍遲疑,不知是否該如實相告。

  按照孔家內部的聲音和言論,他們自然是不希望親自前往南疆的。

  傳播圣人言論,教化百姓,也該是在中原做,該是在朝廷里,在大明儲君身邊做。

  孔家到國子監教授學問,不但可以為南疆提供更多的教書先生。更重要的是,國子監就在應天城中,就在天下腳下啊。

  去南疆,就算是遍地文秀才,又如何?

  朝廷是得了地方安寧,可孔家能得到什么?

  儒家的傳播范圍更廣?

  比不過一個遵循儒家教誨的儲君,甚至比不過一個傳統的儒學京官。

  朝廷就算是在南疆開恩科,所錄取的也必定是那些遷移過去的中原百姓后代。

  再者說,恩科取仕,南疆那嘎達能出來多少人。

  孔彥縉解釋著:“自是不敢講條件,族們們不過是因為,南疆久遠,故土難離,怕去了南疆,難解思鄉之情。”

  “哦?”朱瞻基眉膠微微上揚。

  這話也是個假話。

  朝廷取仕用人,任免官員,就是算遠在天邊,你不去?

  “前幾天,聽下面人,無意中閑聊…”朱瞻基看向有些茫然的孔彥縉,出聲道:“聽說,你們家三族老新納了位年方十二的妾?四族老剛剛又有位兒子生下來?那大族老,更是一邊納妾,一邊生了個龍鳳胎,還在家里寫了一首詩?”

  這話,說的讓孔彥縉有些心驚。

  雖說,孔家的族老們是老當益壯,老泰山也能煥發新一春。這些事情,在曲阜地界稍打聽,也都能知道。但大族老在書房里寫的詩,可不是外人能夠知曉的了。

  孔彥縉的心中當即升起一股無力感。

  他知道太孫在自家安插了探子,但他最為恐懼的是,從太孫的言語之中,沒有絲毫在意孔家是否會消失。

  圣人世家滅族,必定天下士林震動。

  但皇太孫,卻最是中意于用此威脅。

  孔彥縉敢賭嗎?

  他敢賭皇太孫,不會真的將圣人世家,徹底誅滅嗎?

  他顯然是不敢的。

  哪怕他能賭對一萬次,但只要有一次,皇太孫下定了決心,自家這個千年世家,可就要血流成河了。

  他趕忙側過身來,面對著朱瞻基彎腰身子。

  “太孫,小臣必定說服家中之人,全力支持太孫南疆政略!”

  “起來吧。”朱瞻基緩緩開口,讓孔彥縉直起身子,他看看面前的空酒杯:“同飲一杯?”

  旁邊,有宮女伺候,能為眾人倒酒。

  但朱瞻基的意思很明顯,是要孔彥縉來倒酒的。

  ‘批由哎’要從每一件小事做起,如此方能加深思維烙印。

  孔彥縉微微一愣。

  稍后方才反應過來,趕忙是身子前傾,拿著一壺菊花酒,為皇太孫面前的酒杯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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