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面色凝重。
今日親眼看到歙縣城外,那匯聚起來的五縣百姓后,他才第一次真正的認識到,那些處于最低層的百姓,所產生的力量。
他不由問道:“那如今,該怎么做?”
“怎么做?”朱瞻基嘴角上揚,然后揮手一指里面的臥房:“自然是先好好睡一覺了!”
“來!”
“一起。”
“先睡了再說。”
斗轉星移。
月上了樹梢。
只有到了徽州,才能知道夏日的夜晚也能如此的冰涼。
不注意,真的會著涼!!!
歙縣城外,依舊是嘈雜無比,五縣百姓未曾有一人,能夠逃出新安衛的包圍。
好在,那些臉皮白凈的少年人,總是笑面迎人,喜氣洋洋的模樣。
鄉野間有了孩子的婦人,竟然會時不時的主動挑逗一二,那雙手也頗為不老實,上面捏捏,下面摸摸。
倒是弄的這些身穿軍裝的少年人,滿臉通紅,羞憤不已。
不過少年們的解釋,也已經是在五縣人群之中傳開了。
他們現在只要供出,此次事件背后的主使者,明天一早就能放他們各自返鄉。
凡是說清楚了的,便可到不遠處,去盛上一碗碎肉湯吃。
似乎是在這隨處可聞的肉香誘惑下,百姓們分外主動,老老實實的將事情原由,一五一十的說了清楚。
手拿簿冊的少年人,聽到真相,便是善意的點點頭。
若是覺得不對勁,其中有疑問,便是微微的皺眉沉吟。
少年人也不說話,秉持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絕對不將自己的想法摻雜進百姓們的供詞之中!
這個時候,百姓便會立馬轉口如實交代,好讓少年人接著點頭,自己也好早點吃上肉。
城墻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多了一些并非官府的人員。
其人身穿綾羅,華貴無比,盡皆腦滿腸肥,滿面油光。
他們憂心忡忡的看著城外的景象,若不是有新安衛警告,他們恨不得親自出城,好探聽出這城外到底在做些什么。
那一個個簿冊上,到底又都記錄下了些什么。
又為何,那些該死的泥腿子,會興高采烈的在簿冊上按下紅手印。
城外,各色人等,各懷心思。
城中,縣衙內氣韻悠長,一片祥和。
朱瞻基等人安歇的偏房之中,同樣是寂靜一片,除了廊下及隱蔽處藏身的幼軍衛官兵,再無他人。
唯有院墻外,那些總是安耐不住寂寞的蟲獸,發出一道道的鳴叫,在這無邊的黑夜里響亮著。
屋舍之中,氣息異樣。
讓人琢磨不透的氣味,充斥四周,若入鼻必然皺眉。
這糟糕的味道 床榻上,朱瞻基低低的呻吟著,剛剛蘇醒,便立即皺起眉頭。
掀開被褥,坐在塌上,他就見于謙、張天、朱秀三人,幾乎是赤條條的躺在地鋪上。
場面頗為混亂,鞋襪被三人丟的隨處都是。
硬邦邦發黃的襪子,掛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躺在地磚上。
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腥臭的長靴,正一只只四仰八叉的隨處可見。
朱瞻基悄無聲息的穿上鞋,踮著腳小心翼翼的邁過,橫七豎八躺在一塊的三人,到了房門后輕輕拉開木門。
一股獨屬于徽州夜晚的清新空氣,從外面迫不及待的鉆進來,讓朱瞻基不由為之一振。
涼風習習,若不是朱瞻基早有經驗,身上披著曳撒,說不得就要著涼了。
回頭,眼神古怪的看了眼,還因為一路跋涉,躺在地上絲毫沒有蘇醒跡象的三人。
輕輕的帶上房門。
莫要打擾了三人的黃粱美夢。
朱瞻基顯得頗為閑情逸致,漫步在花草叢生,假山怪石嶙峋的歙縣縣衙內。
遠處,也不知是這縣衙內,還是外面的街道,有女子正在輕輕的吟唱著東坡先生的詞,幽柔婉轉,沁人心扉。
期間,亦有慈母,手持棍棒教育孩子的吵鬧聲,隱隱約約的傳來。
朱瞻基微微一笑,腳下步伐不停,不知不覺便走出好一段距離。
前方轉角門庭下,有兩道人影,被梁上的燈火拉的長長的。
一人身穿仆從衫衣,正以手遮嘴,在另一人耳邊小聲的說道著什么。
而那聽著的人,不是歙縣縣令汪弘業,又是何人。
朱瞻基故作不知,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汪弘業與那仆役,立馬分開。
他一臉不滿,怒視過來,也不及分辨怒而開口:“你是何人?膽敢在這縣衙之中出沒?”
朱瞻基從黑暗之中,走到燈火下,露出那張只比讀者老爺差半分的帥氣臉龐。
汪弘業稍作遲疑:“你是幼軍衛的人?”
朱瞻基搖搖頭,正待王弘業將要發作的時候,沉聲開口:“汪大人不認識本宮?”
本宮?
本宮!
汪弘業幾乎要喊出亂賊來,若不是知曉對方是跟著于謙和幼軍衛進的這縣衙,他只怕當真要喊了差役捉拿此人。
而于謙等人都是太孫身邊的,這些人斷然不可能行這等忤逆之事。
答應只有一個!
太孫一直藏身軍中,瞞過了所有人,進到了歙縣城中!
一瞬間,汪弘業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仆役。
那仆役已經是反應迅速的跪在了地上,腦袋深深的埋在地上。
汪弘業再不停頓,同樣是要跪下去,卻被朱瞻基虛拉了一把。
“我這人很隨和,汪大人不必在意這些禮節。”
朱瞻基隨意的說著,目光卻是若有若無的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仆役。
這人不是縣衙里的人呢。
汪弘業干笑兩聲,皇太孫能是個隨和的人?
他注意到太孫注意到了邊上的仆役,但他不知道太孫注意到了什么。
“你且下去,莫要在太孫面前礙眼!”汪弘業重重一喝,然后恬著臉面對朱瞻基:“太孫盡然早就進了城,難道下官今天一整日眼皮都在跳,原來是太孫親臨這等喜事被下官遇上了!”
那仆役趕忙行禮,甚是緊張,臨走之時卻是深深的看了朱瞻基一眼,方才隱入黑暗之中,再不見蹤影。
朱瞻基輕笑著:“汪大人似乎是還有事情要處理?”
汪弘業連連搖頭擺手:“太孫就是最要緊的事情,正好下官剛剛弄了些下酒小菜,太孫若是不嫌棄,還望能恩賜下官與您共飲一杯。”
朱瞻基臉上依舊在笑,他更是主動的拉住汪弘業的胳膊,頓時讓對方受寵若驚,臉上樂不可支。
“有酒有肉,豈能沒有花魁作伴,汪大人你說是不是?”
汪弘業心驚膽戰,沒成想太孫竟然也是同道中人,連連點頭應是:“太孫所言極是,下官這便讓人去尋城中未出閣的花魁前來作陪!”
朱瞻基尚未飲酒,卻已經是滿臉紅光,好似未飲先醉了一般,隨意的揮揮手。
“快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