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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同樣是書生

  京師的士子動亂,被快刀斬亂麻一般的迅速解決。

  雖然短時間影響很大,但各方卻還未發動,就生生的在皇帝的一道圣喻之下止息。

  皇帝必須是圣明的。

  既然皇帝已經做出了處罰和安撫,他們這些人便不能多說什么。不然,皇帝的震懾就會轉移到他們頭上。

  這點政治覺悟,大伙還是有的。

  午門外昔日被砍了腦袋的同僚,時時刻刻在提醒著他們,如今的這位帝王便如同太祖高皇帝一般,是真的會對他們動刀子的。

  除了屈辱的接受皇帝的統治,他們覺得自己還能挪挪身子,好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

  五軍都督府和神機營等興高采烈。

  如今軍方在朝堂上可謂是揚眉吐氣,皇帝和皇太孫兩人對他們的器重和信任,讓他們無以復加,唯有全心全意的辦事。

  上千士子在懵懂之中,分成兩批進到神機營和五軍都督府下面的新兵軍營,開始接受大明最為正統的軍事訓練。

  他們不知道自己會面臨怎樣嚴苛的操練,外人也不會多說什么。

  但皇帝的圣喻出來的那一刻,他們唯有兩條路可以走。

  或死在大明疆場,或如皇帝所說金榜題名君臣同飲慶功酒。

  但京城里發生的事情,還是在短時間內傳遍了整個大明文脈圈子。

  徽州府,一府六縣。

  在府治歙縣,多了一位來自浙江杭州府錢塘的游學士子。

  在天下士林文脈熱議武將輪值內閣的時候,這位年輕的游學士子,獨獨云游四方,拜訪士林前輩先賢請教學問。

  歙縣作為徽州府府治所在,是為附郭之縣。便是徽州府與歙縣縣衙同處一地,同衙辦公。

  徽州府歷史悠久,府內多是詩書傳家的士林大族,無數的兩榜進士皆出自此地。

  錢塘來的游學士子,自然是要在此處多逗留幾日,好請教些圣人學問。

  游學士子聰慧過人,自知若要了解一地,得先了解其過往。

  他身上有功名,出入衙門自然無人阻擋。

  執學生后輩之禮,拜見了府尊、縣尊之后,他就有了自有出入衙門文檔庫房的資格。

  徽州府、歙縣同城同衙辦差,積攢的文書經年累月,便顯得甚多。

  游學士子本是要在庫房之中查閱本府士族,好過幾日登門造訪,卻不覺深陷其中。

  只因為,他無意之中翻開的一本稅糧賬冊…

  他不知道,就因為他這一手翻開的賬冊,將會在接下來的大明朝堂上,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

  大明稅法,各地每年必須要向南直隸南京承運庫,按照規定繳納足額的稅糧。

  然而,游學士子卻在這賬冊之上,發現了一筆不同尋常的記載。

  歙縣人丁絲絹,年解八千七百八十匹入南京承運庫。

  這是在整個徽州府正稅之外,單獨由歙縣繳納的額外的賦稅。

  且必須以實物繳納,即絲絹八千七百八十匹,半匹不得缺少的解押至南京承運庫,每年如此。

  數額之大,讓游學士子瞠目結舌,此前聞所未聞。

  于是,他繼續深究下去,好查清徽州府黟縣、休寧、婺源、績溪、祁門五縣,是否也有這筆正稅之外的賦稅繳納。

  然而,接過讓他大失所望。

  翻遍徽州府賦稅賬冊,他只發現整個徽州府六縣,唯有歙縣獨有這筆賦稅。

  事情大發了!

  游學士子心如明鏡,一時間便察覺出不妥來。

  于是,什么游學請教士林前輩?一概置之不理,算是徹底住進了徽州府的賬冊庫房之中。

  從洪武元年至今的賬冊便盡數找出,在他面前堆積如山。厚重的記載大明典章制度的大明會典,擺放在一側,以供隨時翻閱。

  砰砰砰。

  庫房門被差役敲響。

  如同往日一樣,差役在外面小聲的喊著:“于謙,于公子,今日的午飯到了。”

  門外的差役端著個木盤,上面一葷一素,一湯一飯,俱是衙門廚房做的。

  年輕的于謙有功名在身,家中世代為官,徽州府上下自不會怠慢。

  庫房之中,渾身沾滿了庫房里歷史悠久的灰塵的于謙,小心翼翼的放下手中的賬冊,抬起頭露出近日變得渾濁的雙眼。

  他緩慢起身,便帶起一片飛塵,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外面徽州明媚的陽光照射在臉上,讓他兩眼微微瞇起。

  “有勞張叔,每日里都要過來一趟。”

  于謙人如其名,謙謙公子模樣對著被喚為張叔的差役行了一禮,這才從對方手中接過餐盤,也不管臺階上臟不臟,一屁股坐了下來。

  餐盤放在并攏的雙腿上,于謙先是一口將湯喝完,干澀的嗓子里終于是濕潤了一些。

  而后拿著筷子,也不急著拿碗夾菜,依舊是瞇著眼看看屋外的樹木,好緩和一下疲倦的雙眼。

  張差役也難得忙里偷閑,也跟著坐在了于謙身邊。

  他看看這位年輕的讀書人一眼,然后嘆息一聲:“我是不懂你們這些讀書人的,這庫房有什么好待的?

  聽說南京城里士子大儒無數,最近好些士子們都去了,你也該是去南京城的。

  還能去那秦淮河上逛一逛…

  像我們這些當差的,只怕一輩子都沒有這個機會…”

  于謙皺皺眉:“他們是去逼迫陛下和太孫的!一幫唯利是圖之輩,我雖未踏足仕途,卻也不屑與此等人物同往!”

  這還是個年輕而文青的少年人啊!

  張差役心中微微一嘆,還是不忍勸說道:“我雖然不懂你們這些要當官的人,但也知道這官場難免是要相互結實照映的。你在我們這里,就算是看瞎了眼,也不及他們尋一幫好友,入一位大人門下。”

  這是官場結黨攀附的言論。

  沒成想,困居在這群山環繞的徽州府中的小小差役,也會懂得這些。

  于謙不由多看了對方兩眼,對大明的官場氛圍不免又多了幾分不滿:“他們做他們的,我看我的。你不知道你們徽州府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們這些歙縣人身上多加了多少東西。但我今天知道了,就得幫你們解決了這件事。不治一地,何以治天下!”

  張差役又是搖搖頭:“咱們這啊,好著呢。上頭有徽州府,還有歙縣衙門的老爺們,你能管的上什么事?老爺們那是看在你是后輩的份上,才讓你到這平日都沒人來的庫房。”

  于謙接著搖搖頭,不再言語,拿著飯碗,細細的咀嚼起來。

  就如同,他在庫房之中細細的翻閱那些年久的賬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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