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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集 賈雨村立言謀后路

  七日后比試的消息,不脛而走,朝堂之上也有了議論。

  倒不是說草木書院如何如何,而是借題發揮,要攪動后宮那潭深水。

  兩位貴妃看似是占據了先手,但也有不同。賈貴妃勛貴將門出身,文臣極力的反對,一朝的皇后,怎可是武勛家的女兒,斷斷不能接受。

  吳貴妃其家聲名不顯,祖上耕讀到都不是白身,到了其父輩這一代,才算科場進仕有了官身。身家是極清白的,卻少了幾分底蘊,略有德不配位之嫌。

  轉來轉去,還是要說起太妃親自調教的本朝望族,江寧體仁院總裁之女,甄玉嬛。

  論家族的身份地位,甄玉嬛不在賈元春之下,卻還不是武勛,實乃一時之選。

  而廟堂之上凡事講究個因果,總不能平白直敘的說哪位不行,萬一不看好的人得了龍種,可沒地買后悔藥去。

  可巧,這時候蹦出來草木書院與國子監之間要切磋的新聞。于是乎,不約而同地拿這件雅事當個藥引子,要引出后宮鳳位落主。

  怎么引呢?

  衍圣公孔繼宗難得的上了朝,奏上一本說道林家女的功績。悄然間話鋒一轉,帶到了賈家。

  “林家女幼時便進京,由榮國府太夫人親手撫養長大。七年春秋過去了,果然教導出一位品性淑良不讓須眉的奇女子來。有如此的家教,才有能如此的才女。勛貴之說,貴就貴在家風嚴謹治學有道上。我朝也是該有些女子位列史書了。”

  誰都不傻,衍圣公想把林家的功勞算到賈家身上,暗里還不是替賈貴妃站腳。

  真沒想到。賈家還能有衍圣公這樣的盟友在朝堂,真是小覷了。

  四王八公一脈,除了北靜水溶外,紛紛附和起來。真情還是假意不知道,聲勢有了。

  天子笑而不語,幾經布置下,終于到了短兵相接時,到底要看看太上一脈的底蘊。

  他想看的自然是誰替甄家出頭,衍圣公和四王八公的話,天子是一句都不會聽。別人不知道的事,他還能不清楚嗎。林家的女兒要還是在賈家,根本不會有什么書院和印書,那都是敦煌子的所為。

  “衍圣公話有偏頗,臣有疑義。”眾人舉目觀看,吏部趙侍郎出班反駁。

  “賈家若是有公說的好門風,寧國府的舊事,又該如何呢?鬧喪的學子此刻就在林家書院讀書,據臣所知,印書一事,與他大有關聯,與賈家卻是毫無相關。”

  衍圣公眼睛一翻:“書院是賈家出錢出料蓋得,筆筆有賬可查,這總錯不了吧。算不算是將功贖罪,以德報怨。”

  工部少卿冷笑起來:“公爺怕是被人蒙騙了去。錢是過的賈家的賬,可那是他們挪用的林家的。如此下作的事,都能做得出來,何談門風二字。”

  “暫為保管有何不可?”

  趙侍郎不愿與他糾纏,直言說道:“若論門風、門第;臣聞江寧甄家,才是江南文華望族;何況,甄家女此時被太妃養在后官,想來教養一道勝過賈家多矣。況且甄家經營體仁書院多年,為朝廷培育了多少人才,為國為民都可說的上是有功。”

  附和者熙熙攘攘,人數遠超四王八公等勛貴,涵蓋了六部三司各衙門口。

  天子點點頭,等著他們聲音都小了些,笑問一人:“賈愛卿,你在江南日久,與甄家也是互有來往,又與賈家有舊。不妨你來給朕說說,甄、賈兩家的優劣如何?”

  文臣中站出來賈雨村,沖上施禮:“甄、賈兩家都是我朝肱骨,況且相交甚厚,彼此換子而養,出入內帷而不避的交情,何談要分個彼此呢。臣久在地方,不熟朝中的分寸,本是我朝一段佳話的書院文爭,如何就要去談論兩家女兒的優劣?恕臣狂悖,皇上的家事,還請皇上圣明獨照的好,非是我等臣子能置喙的。故此圣上所問臣的事,恕臣不能答也;也請圣上專心朝政,家事國事豈能混為一談。”

  群臣聞言齊齊色變,好一個賈雨村!直面諫上錚錚鐵骨的樣子,就這么地留在了天子的眼中。此子,所圖甚大矣!

  果然天子哈哈大笑起來:“朕納了你的諫言,專心朝政,不負天下。來日,群臣可與朕一起去國子監觀戰,看看京城子們可有進益。”

  書院中,李修不可思議的重新打量起賈雨村,他身邊的學子們都已經對賈大人施禮膜拜,這才是鐵骨錚錚的國之棟梁!我輩讀書人的楷模!

  賈雨村睥睨的看了李修一眼:“怎么,不信本大人的品性乎?”

  李修眨眨眼,四顧了同窗們一眼,拱手拜之。非是信他,而是不想惹眾怒。

  賈雨村哈哈笑起來,以目示意李修,二人出了學堂大廳,一前一后來到了幽潭草廬,分了主次坐下,賈琮獻了茶。

  李修這才鄭重的請教:“先生此舉必是有深意。修有甚多不解,還請不吝賜教。”

  賈雨村見沒了旁人,笑嘻嘻指指李修:“小子不老實,分明是套老夫的話。若是旁人這么問,老夫肯定還是忠君的說法;你要是問,只要問的對,老夫就告訴你實情。”

  李修無奈,壓低了聲音問他:“先生真是要捧吳家?”

  賈雨村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從龍之功誰都想要,老夫偏要從鳳一回。”

  “西域對先生和她家,就那么的重要?”

  賈雨村飲了口茶,咂摸了下滋味,反問李修:“你來說說,天下若是到了亂時,是中原安穩,還是西域安穩?”

  “那就要看是怎么個亂法了。自己亂,中原肯定是爭個你死我活;外寇亂,西域就是戰場。”

  “一起亂呢?”

  李修苦笑一聲:“真要到了那時,天下間哪里還能有凈土。”

  賈雨村端起茶杯,喃喃的說了一句:“沒有大亂,哪里有的大治。西北之地歷來是養兵用兵的要沖,縱觀史書,亂中原者,無不自西北而起。”

  李修頭大如斗,賈雨村果然有梟雄之姿,目光犀利,膽大心細,常能為常人不能為,常能說常人不能說,沒有“天書”的指引,單憑著自己的能為,就看穿了世情。若是要他插手進了西域,天下不亂也要大亂。

  心中一緊,就有除之后快的念頭。

  偏賈雨村自己說破李修的心思。

  “莫急莫急嗎。你是不是想替天行道了?”

  李修皺起眉頭看向賈雨村:“先生,修不會作偽。雖然不知道天下還有多少人存著這份心思,中原如何,修能為有限顧不得。若是想從西北起事的話,修卻是短短容不得的!”

  “所以我才說的莫急嗎。”賈雨村忽然客氣起來,言辭中不在自稱老夫、本官等等,而是與李修用了你我。

  “你小小的年紀都能看的明白,可笑朝中袞袞諸公,還在做著醉生夢死的春秋大夢。怎不叫人可嘆!我對你言說這般的心事,非是招攬與你,亦不是試探你的虛實。只是想與你有個口頭之約。一旦天下有變,我又不幸卷入其中。成了,你我天涯一方互不相見;敗了,還請容我避難敦煌,留下殘軀賤命茍活。”

  “先生不必如此,您若能一心為了黎民百姓,未必就有如此的下場。”

  賈雨村怪笑一聲:“黎民百姓?哈哈哈哈!十六年前初次為官的我,就是這般想的!結果如何呢?被參了一個酷吏的罪名罷黜回鄉。從此以后,我賈時飛就不再為任何人活著了。”

  “所以你置甄士隱的女兒于不顧?”

  “不如此,我怎么抓得到薛家的把柄?你可知薛家進京為了何事?暗中與義忠殘黨相互勾結,妄想著起事重整朝綱呢。”

  “先生說笑了吧,是薛蟠有這個本事,還是薛家那女孩能出頭?”

  賈雨村詭秘的一笑:“世人皆知薛家破敗了下去,卻忘了薛家還有二房在。誰知道二房去了哪里?哈哈哈,天下間知道這件事的,不會超過五人,而你,就是其中之一對不對?”

  李修笑而不答,反問他道:“亂朝綱者是誰?”

  “有三!”

  賈雨村放下了茶杯,揭開杯蓋,以指蘸水在石桌上寫下了幾個名字,低低的聲音說道:“太上皇尾大不掉,當今已有圖之的念頭,此舉正中義忠的心愿。我若是他,必會在這兩家之間暗中的挑撥,引得他們父子相殘時,起義軍平天下,恢復正朔。”

  手掌一抹,擦掉了水痕,又寫下一個甄字:“可惜太上癡心妄想用這家的女兒為后,以牽絆住當今的手腳,讓他投鼠忌器。若是當今果真敢殺妻弒父,天下歸了他,也是個亂世的局。”

  復又擦掉,斟酌了片刻,寫下了忠順親王四個字:“不算義忠一黨的話,唯一盼著此事成真的人,唯有他了。作為朝中唯一的親王,二皇殯天后,承繼大寶的為他莫屬。”

  李修伸出手去,抹掉了忠順的名字,緩緩的說道:“修還有最后一事,如果先生據實作答的話,修愿與先生立下誓約,不可為時,保住先生的性命。”

  賈雨村大喜:“可是要問我如何看出你來的?”

  李修點點頭,靜待他的答復。

  “說來也巧!”賈雨村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冊子:“我從薛家拿到了一個賬目,兩年間,李公子從各地用薛家的名義秘密的運糧,足夠敦煌城吃十年的了。一見到你之后,我言語間試探一二,果然你還是要糧。深挖洞、廣積糧的故智,賈某還是略知的。”

  李修苦笑起來,又是前身趁自己無知覺時做的好事。誠如賈雨村所言,看似風平浪靜的天下,其實已經在暗中波濤洶涌。此次的立后,很有可能就是引燃天下的藥捻。

  他不顧一切的收集糧食,確實是為了那一天而做的準備。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還有一條謀天下的策略,是賈雨村所不知的,那就是: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備戰備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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